【庸人眼前見高低 歐雲著衣顯善惡】
話音剛落,嚴可法就把歐雲一拉,噌噌噌地飛在了天上,不知飛越了多少地方,連太陽也在東邊探出了頭。只是歐雲一直被提溜著,很不舒服,最終掙扎道:“放開我,我要去拿我的馬,我要去拿我的馬。”
嚴可法手勁一送,人也就不知又到哪裡去了,只留下聲音道:“歐雲,你騎***,速去速回。”歐雲一看自己已經是到了一處深堂大院,而自己的馬卻是精神抖擻的站在一處馬廄之中,他立刻落在六君之一身邊,對他說道:“馬兒馬兒,我們快去追被那一些壞人所搶走的好人,還有我的冰雪劍。”言畢是輕解繮繩,翻身上馬,只一晃便和六君之一一道衝了出去,就這樣噠噠地在無人的公堂之上踏過,一下就躍出了四方鎮的鎮令衙門,就在這街市之上衝跑起來。
清晨的市集,歐雲是從來沒有來過的,因爲他從來沒有在清晨起來過,倒是常常在夜裡看著月亮東昇西落之後,才躺下安寢。他聽著新鮮而又有趣的叫賣,“餅嘍哦,餅嘍哦,深秋吃酥餅嘍哦。”聲音悠長婉轉,雖然只有三個字,卻變換了好些次音調,就似一兒唱歌一般。歐雲肚內飢餓,不由得停了下來,他走到一個挑擔郎的身邊問道:“你肩上的擔子裡面裝的也是吃的嗎?”
那賣餅叟一看歐雲雖然是騎馬而行,卻是一身短衣,面容神傷,想必是身無錢財,已經餓了許久,如今又停下馬來問些不言而明的言語,這肩上的擔子裡面裝的不是餅又是是什麼?看來眼前這位公子,終究是面子敵不過飢寒啊。於是那賣餅叟就把兩個擔子一放,從箱籠裡面掏出了兩張厚厚的大餅,遞給了歐雲說道:“客官,這兩張餅,是給你的,不要客氣了。”
歐雲翻身下馬,一把接過正冒著熱氣的大餅,登時就狼吞虎嚥起來,不用七八口,就把兩張厚餅吞盡,又笑嘻嘻地看著賣餅叟問道:“嘿嘿,還有嗎?”賣餅叟看著歐雲他嚇人的吃相不由得擔心起來,連忙說:“慢點,慢點,客官何當如此啊。”忽一聽歐雲又要要餅,他遲疑了一會兒,又將手伸入箱籠之中,又拿出五張大餅遞給歐雲說道:“客,落魄生,當有一頓飽飯吃,這幾個餅子,也不值什麼大錢。”歐雲一邊吃著賣餅叟給他的餅,一邊在自己的身上摸來摸去,然後又到馬背上摸來摸去,好像是在找什麼東西。賣餅叟也不管他了,提起了自己的兩個箱籠,擡著就走,嘴裡喊道:“餅嘍哦,餅嘍哦,深秋吃酥餅嘍哦。”
寒風之中,又有一位婦人攔住的賣餅叟喊道:“老叟,你的餅多少大錢一個。”賣餅叟停下來,細心拿出一張大餅遞給那婦人看道:“我這餅,一個可以抵得上平常的饅頭四個,只要五文錢。”那婦人將餅拿在手裡端詳道:“我看你這餅的分量倒是很足,只是人家一個饅頭就要兩文錢,你這麼大的一張餅只要五文錢,不會是空心的吧?”說完就把那一張大餅掰開,看著裡面撲騰而起的熱氣,白白的餅饢,立刻轉臉道:“喲,倒是良心的,來吧,給我再來一張,回去夠一家子吃上一頓了。”賣餅叟又掏出一張熱氣騰騰的大餅,接過了那婦人給的十文錢,又擔上擔子,喊著號子,接著往前走。
驀地一回頭,只見歐雲又牽著馬,跟在那賣餅叟的擔子後面,傻傻地看著他。賣餅叟也停下來驚訝地問道:“那五張餅,你又吃完了?”歐雲的頭直點,臉上全是再來幾張大餅的意思。賣餅叟面露難色道:“客官,我雖有心再助你,實在是老頭子我也是個簿貧之家,難以慷慨啊。”說罷,已是滿臉羞慚,垂嘆連連。
歐雲一聽又想起什麼,左手略微用勁,在空中比劃了幾下,就有一個很大的錦袋落在歐雲懷裡,歐雲笑著說:“我剛纔找了一會兒,沒有找到,原來是早就被我藏起來了,不在馬背上了。”說罷就往大錦袋子一抓,直接放了一把金豆在賣餅叟的懷中,問道:“這些夠嗎?”
賣餅叟一看懷中的金豆,又看著這熙熙攘攘的街市之上來往的衆人,一下子就把懷中的金豆藏好,面帶慍色對著歐雲說道:“客官,這大豆可不能抵作大錢,你得給我銅板才行,要不然你還是跟我回去,給我幫工吧。”說罷,就挑起擔子,一隻手拉著歐雲的手,時不時地向歐雲低聲道:“客官,跟著我就好。”
歐雲一聽自然是沒有什麼理由拒絕,就跟著老叟轉過幾條街市,又走過幾個巷口,終於在四方鎮的鎮口附近的一處破落的院子裡,停了下來。
正當賣餅叟將那肩上的擔子放下,裡屋裡面傳來一陣微弱蒼老的女聲:“是阿山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賣餅叟即刻應聲道:“是我,老婆子。今日是回來的早了一些,你就別管了。”歐雲問道:“剛纔那是?”賣餅叟笑答:“我老婆子,眼睛瞎了,就一直待在屋子裡,夜裡幫我做餅,我早上便挑出去賣,一般要到中午纔會回來。”說完,就把歐雲拉到裡屋,自己又出去把門關好,把裡屋的門關好。裡面的女子一聽這外面的動靜,又顫顫地問道:“老頭子,你是不是又救了什麼人吶?”賣餅叟也不理會,直接就把那把金豆拿在手裡,攤在歐雲面前問道:“客官你知道這是什麼?”歐雲說:“這是金豆子啊,我付的餅錢啊。”賣餅叟先是震驚不已,然後又找來一把破竹椅坐下來,又問道:“客官,你知道這金子可以買多少餅嗎?”歐雲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吃餅要給錢的。”
那老叟撫了撫胸口道:“客官,你可是比那廟壇裡的天神還要富裕啊。我手裡這一把金豆,少說也有三四兩重,那可是一大筆錢。”歐雲接著說:“是的,我知道,一兩金百兩銀,一共是幾百兩銀子,你不是說你的餅五兩一個嗎,我想著那個兩個箱籠裡面的餅我都能吃掉,幾十張餅也要好幾百兩了,不知道是不是不夠,要是不夠的話,我這裡還有的是,多給你一點也不算什麼的。”
老叟失笑道:“我的餅是五文錢一個,一兩銀子,是一千個大錢。”歐雲掐指計算了一會兒對著賣餅叟問道:“我算錯了?”
賣餅叟趕快把那一把金豆還給了歐雲道:“客官要是在街市之上隨便拿出這麼多金子,那可是要吃虧的。以你現在的樣子,在歹人眼裡,客官就成了帶著金子的肥肉了,老頭我先問一句,客官可有什麼足以保護自己的手段?”
歐雲答道:“我自有一身本領,還有一把古劍,只是被我弄丟了,現在正要去找尋呢,只是實在是肚子太餓了,這才先找些食物墊墊。”老叟又問:“難道客官不怕這山海之中的匪賊嗎?如今的日子,可是有些不太平。”歐雲笑道:“哦,我想他們打不過我,要是被那些賊人盯上,我就會將他們全部都抓起來,送往官府的受刑司。”賣餅叟又說道:“公子縱然是身懷絕世武功,這山海之中的賊人又是你一個人可以捉盡的?千百個賊人時時刻刻地惦記著你的金子,客官的日子還要不要過了?難道就一直和那些惡賊相鬥至死嗎?客官要小心吶!這些金豆子,客官還是拿回去好好藏好了,千萬莫再露給他人看了。”
歐雲聽完便問道:“這些金子很珍貴嗎?山海之中的人都惦記著它?還是說它不能在市集之上使用?難道是因爲它們已經不值錢了?可是老頭子說它本身就是錢啊?”賣餅叟又搖頭道:“太值錢了,這些金豆子太值錢了,這山海之中又有幾人不喜歡這些金子呢?值的銀子太多了纔會叫人一直記在心裡,要是隻有幾個銅子,又有誰會在乎你是用在哪裡,怎麼拿出來,又或者是拿在怎麼樣的人手裡呢。要是像客官這個樣子,手裡有了這些金子,那是一定會被歹人搶去的。”歐雲更加疑惑了:“那些在雲開城裡面的人用的也是這些金豆子,怎麼他們不去擔心自己的金豆子被什麼人搶去呢?”
老叟驚道:“客官可是說到了雲開?”歐雲回道:“這些豆子就是雲開天工閣裡面日常使用的啊。”老叟定了定神說道:“那不一樣,老朽聽說,雲開城裡的人可都是大富大貴,那些小賊子看見了那些從雲開出來的衣著華貴的人,不用去猜,就知道那是雲開的貴人,不是雲開的人也和雲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哪一個還敢下手?而客官卻是一身寒酸邋遢,連一些無良的小乞丐也敢欺負啊客官吶!”
歐雲略有所思的說:“我明白了,市集之上的云云都是以貌取人的,而我穿的破衣爛衫,在一般人的眼裡只會是個窮光蛋,甚至是連一個大子也拿不出來的落魄之人,而我用的這個金豆又是十分的珍貴,在這一片土地之上遠遠超出了常人所擁有的資財,別人只要貪念一起,無論是巧取豪奪,還是殺人滅口,我就要陷入無盡的事端,是不是?要是這樣的話,那麼我把這些金豆全都給你不就好了嗎?”
賣餅叟又怒色道:“你說你穿的是破衣爛衫,難道我穿的就是綾羅綢緞嗎?那是大戶人家的衣服,你現在把金豆給了我一個賣餅的老頭子,不是讓我陷入和你一樣危險的境地嗎?我看你可憐才狠下心送你幾個大餅,看你面善才拉你回家,不至於讓你把金銀財寶顯露於人,並不是想要你的金豆,你把金豆收好,快走吧!”歐雲一聽連呼厲害,又是一陣歡喜,一陣拜謝之後便牽著六君之一就走了出去。
一出門逢人就問:“你們這裡的當鋪在哪裡?”在好心人的指引之下他走到四方鎮東街的一處當鋪之內,把一顆金豆交在櫃檯之上問道:“掌櫃的,你看看這顆金豆值多少錢?”
當鋪老闆把金豆捏在手中看了又看,臉上一陣歡喜,又看看一身破爛的歐雲,沒好氣道:“這顆金子嘛,成色不足,奇形怪狀,還得浪費我一點火耗錢,頂多只能給你五十文錢。”歐雲一聽又問道:“能不能再多一點,我急用。”掌櫃的說:“看看你的樣子,你以爲我不知道你這金子是從哪裡來的嗎?小賊,定是你偷來的,信不信我報官叫人抓你。”歐雲立刻揮手道:“別別別,我只要五十文就好了。”那掌櫃一看歐雲竟然一下子就服軟了,再也不講價格,心裡已是篤定這手中的金豆來路不正,便又壓了一下價格,只把十個銅子往臺上一字排開,對著歐雲道:“既然你的東西來路不對,也就不值那麼多錢了,給你十文錢,你快滾吧。”
歐雲拿了臺上的十文大錢,灰溜溜地跑了出去,一溜煙就不見了蹤影,轉過一個街角,又立刻從懷裡掏出了從嚴可法那裡要來的迎風號角,對著典當鋪的方向,按照嚴可法傳授的方法施了一陣氣勁,就清楚地聽見了那掌櫃的話語。
一個夥計問道:“掌櫃的,既然這東西來路不正,爲什麼我們不報官,這樣我們就連十文錢也不要出了!”掌櫃卻是罵道:“你小子是豬嗎?我們一報官這樣的好東西還能落在我們的手裡?早就沒有了!”
典當鋪的掌櫃的看著手中的金豆樂開了花,哼著小曲地向著來記賬的夥計得意地問道:“你知道這顆金豆值多少銀子嗎?”夥計哈腰回道:“小的不知,只知道掌櫃的今日又肯定是大賺了一筆。”掌櫃的神氣地搖晃著手中的金豆,對那夥計說道:“這顆金豆少說也有五錢之重,單是這金子就價值五十兩銀子,還不說這顆金豆做工精美,惟妙惟肖,連老爺我也是第一次見,簡直就是一件把玩之物,要是按照這些古董玩器之類的價格賣出去,怕是五百兩不止啊。”夥計眼睛直直地看著掌櫃手中的金豆,口水都嘩嘩地流,驚訝到合不攏嘴道:“這這值五百兩銀子,值這麼多錢?”
歐雲一聽,自言道:“老頭子只說這東西值一百兩銀子,沒有說它值五百兩銀子啊!只不過有了這迎風號角,叫你也騙不了我。”說罷又折返回那當鋪,直接掏了一把金豆往那櫃檯之上一放,向著掌櫃的說:“按照你說的價格,五百兩一個,給我全換了。”歐雲一邊說,一邊數著櫃檯上的金豆,然後一擡頭道:“一共十三顆。”掌櫃一看這麼多金豆,頓時心生歹意,立刻大聲呵斥道:“你是劫財的土匪?我要把你拿去報官。”嘴上說報官是假,心裡面獨吞是真。說罷,就招呼店裡的夥計一個個地朝歐雲衝去。
歐雲一連躲掉了四五個人的圍堵,問道:“你們爲什麼這麼說?這是我的金豆。”掌櫃的把臺上的金豆全都攬在懷裡說道:“你瞞不過我的眼睛,你穿的這麼寒酸破爛,連個背都遮不住,能是個擁有這麼多金豆的主?不是打家劫舍的強盜土匪還能是什麼?難不成你還是個什麼隱姓埋名的俠客不成。”歐雲一聽心裡想道:“原來到了這雲開城外,沒有人再看我是不是雲開天工閣的少主了,倒是所有人都只認識我穿的衣裳,我原本聽了一兒的話穿的普通了一點,在那杏花村的山崖之下又被燒了個通透,只是這一旦衣服破了也容易招來麻煩,走到哪裡都有人攔著,說出來的話還都沒有人相信,那我要是去追那河山鎮的人販子,這一路上還不得被人攔死,累死和煩死,不成,得去換一身好一點的衣服。”
歐雲打定了主意,一把拿出了嚴可法給他的遊俠令令牌,對著掌櫃的大喊:“你們看這是什麼?”夥計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了出來:“欽封遊俠令嚴可法。”衆人一聽,一個個都呆住了神,只有掌櫃的發了瘋似的叫道:“哎呀,怎麼辦啊,這嚴可法一到這四方鎮就盯上我了,我的媽呀,娘孩兒不孝啊,不能給您老養老送終了。”
歐雲一聽趕快解釋道:“他沒有盯著你,只是他把這塊牌子給了我,叫我遇到困難的時候就拿出來。你快給我兌銀子吧。”
掌櫃的連忙拭去腦門上的汗,一抖一抖的打著面前的算盤,忽然他又說道:“這位大官人,要是隻有這一顆豆子的話小店還可以當成文用古玩賣給那些附庸風雅的錢豪財巨,如今這一下子就來了一大把,小店也賣不出去啊。”
歐雲想了一想說道:“那麼你第一個按照五百兩來算,其他的一個五十兩吧。”那掌櫃的一聽,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又急忙爬到歐雲的腳邊哭求道:“大人高擡貴手啊,小店本就是小本經營,沒有那麼多現銀啊,你要是按照這麼個兌法,小店明天就要倒了啊。再說大人手中的金豆,小的也沒有見過,方纔只是瞎猜的, 做不得數的。”
歐雲一聽又問道:“那怎麼辦?誰知道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掌櫃的眼咕嚕一轉,立刻哭的更兇了,涕泗橫流地站在歐雲面前半吞半吐地說道:“小的,小的,倒是有辦法,不知。”歐雲把金豆從掌櫃的手裡掏了回來,低著頭問道:“那你說說看,我這裡急著呢。”
掌櫃的立刻說道:“這四方鎮的最南邊是本鎮最好的酒家往來軒,西邊是鎮令衙門,北邊是遠近有名的拂風山莊,而在東邊,卻是有本鎮最大的錢莊富通山海,那裡面少說也放著幾萬兩的銀子,以供往來客商提取和兌換,再說那裡的鑑銀官眼光毒辣,從不走眼,凡是金銀寶物到了他手裡,絕對是一分貨一分錢,絕對的童叟無欺,我看大人的金豆還是得到那裡去換銀子,這樣才能稱了大人的心意。”
歐雲轉頭一想道:“那麼你這裡是童叟有欺了?”掌櫃的又趴在了歐雲的腳邊哭道:“小的也是正經老實本分的生意人啊,哪裡敢幹欺負人的事情啊。”還沒有哭完,兩隻手就抱在了一起,看著四周竊笑的夥計,又擡頭看著街上的往來人羣,這才意識到歐雲已經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歐雲按著那掌櫃的指示,轉過幾條街,發現在自己將六君之一的繮繩繫住的桿子之上有一面幡,上面就寫著“富通山海”四個金燦燦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