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快笑尋常燈綵 公子扇滋味難說】
雲開城,當今山海之內比皇城天都還要繁華的所在,有一條朱雀大街連接東西兩門,主道有一百丈之寬,主道兩邊,城主府居其北,天工鑄劍閣居其南,而在這朱雀大道的兩邊還有兩條輔路,各寬三十丈,就是所謂的北街和南街,三條大街都是一般的長,同樣是連接東西。而這中秋燈會就在這南街之上,燈光綿延達十里之遠,歐雲剛剛所經過的那一段是,西城天地壇的后街之處,屬於中秋燈會的最西邊,約有三裡之長。而歐雲匆匆離開的方向卻是向東。
往東邊又走了了約有一兩裡地,終於又看見了燈光絢爛,五彩斑斕,車如流水馬如龍,燈如繁星花漫天的繁華景象,想著中間這一段寂寥的長街上的人都被那花燈吸引過去了吧。
忽的他聽到夢小笙,疼得大叫:“疼,疼!歐雲!”歐雲一回頭,看見夢小笙淚眼含波,似煙波湖千鱗萬鱗曳光閃;愁眉微蹙,比長柳新葉嬌姿弱態風中搖,一時微顫,越發憐楚;粉臉漲紅,如施粉黛而無痕,似染紅霞而恰彩。只一眼,便又失神許久,再一次聽到夢小笙的輕喝之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緊緊地抓著夢小笙的手,已經好久,於是連忙鬆開,看著眼前的人兒,自己卻不知說些什麼,又似木頭一般呆呆地柱在那裡。
夢小笙雖然被歐雲帶離了剛纔的人海,跟著他又走了好久,看了好久的“荒涼景色”,終於又看見了如流的人羣,如山的排燈,而自己的手也實在的疼起來了,終於是忍不住,叫住了歐雲。又看著他莫名的呆站在原地,自己也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的人羣裡,夢小笙忽然眉開眼笑的朝那人奔跑過去,嘴裡剛要喊著什麼,只見那人壓壓手,好似在說:“不要喊出來。”夢小笙便又放緩腳步,把話說在嘴邊,嚶嚀之聲,只怕是誰也沒有聽見。歐雲從來沒有看見夢小笙如此的開心,那純真的笑意,隨風而舞的的幾根絲髮,那歡動活潑的身影,那輕盈暢快的腳步,歐雲順著夢小笙奔跑的地方看去,只不過是一輛不怎麼起眼的賣花燈的小車,車前偶有一些成雙成對的錦衣男女停留,你儂我儂的,旋即又離開,只剩車主在不斷地叫賣,只是他的這一車普通的花燈,在這燈山燈海之內,似乎是太不起眼了,不起眼到賣不出去的地步。歐雲再往旁邊一瞧,只見有一個衣衫殘破,身形傴僂的老者,拄著一根枯樹老棍,倚著那輛燈車,時而和車主侃侃而談,大方談笑;時而從車主手裡接過一塊兩塊花糕,細細品嚐起來,連連叫好!
歐雲看到那老者一副可憐樣子,想著他是窮困的老人家,必定是沒有什麼錢財的,心裡念想著要過去“慷慨解囊”一把,又看著這兩邊人熙熙攘攘的人羣,著實想不出來,倒是是什麼讓夢小笙這般高興起來,要是他知道了,一定要好好謝謝那人或者物。
正當歐雲呆站於地,癡癡地望著夢小笙奔跑的身影心裡有所打算之時,一把紙扇“啪”的一聲,就在夢小笙身前張開,攔住了夢小笙的去路。
“小娘子這是要往何處去啊?”一位身著藍色錦袍的男子手執流蘇紅邊摺紙扇,手一提,扇一橫,就把夢小笙擋在了跟前。“是啊,是啊,跑得這麼急切。”旁邊一位褐色錦衣男子搭腔道。“莫不是急著跑到我的懷裡來?”藍衣男子向前一跨,用胸膛朝夢小笙貼去,嘴裡一直不住的大笑。
夢小笙被眼前的男子嚇了一跳,用手甩開那藍衣男子的扇子,本來又要往前跑,只是看見那男子竟然又貼的更近了,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
只是那兩個男子,你退一步他便進兩步,似乎是逮著夢小笙不放,不一刻就把夢小笙逼到了歐雲身邊。
那兩個男子看著夢小笙面容嬌楚,口若桃花,脣若塗脂,雙頰生粉而不膩,淡眉似柳而多姿,身姿綽約,風情無限。再多看一眼,便是口水也都流出來了,一閉眼,腦海裡的身影,就撓得他們心裡直癢癢,不由得心生淫意,想要做出一些無禮之事。只是一看她的身邊有多了一個男人,那藍衣男子瞬間就化笑爲怒,朝著歐雲瞪眼,大喝道:“還不快滾?”
這雲開城裡面錢豪財巨數不勝數,各種大富大貴之家在這雲開城裡也比比皆是,因此這中秋燈會之上,穿著綾羅綢緞,錦繡金冠的人也是多如牛毛,那兩人看著歐雲也算是好衣服好料,自然也是一個富貴公子,要在其他地方,一般人是不敢招惹的,只是他們自恃後背有所倚靠,一上來就是張牙舞爪地怒喝。
歐雲一聽,別人要他走,他看眼前兩個人不像是好人,自己也就不想在這裡多待,就想帶著夢小笙一起離開,又要去拉夢小笙的手。只見那藍衣男子,用手中摺扇直接壓住歐雲的小臂,緩緩地說道:“哎,這個女人,今晚歸我了。”說話同時又拿出一個鼓鼓的錢囊,往歐雲臉上一扔,囂張地說道:“一百兩,一晚,你不虧。”
歐雲本來就不怎麼聽別人的言語,連他老爹雲開城主的話他都好似耳旁風,一句也不聽,哪裡又會在意其他什麼人說了什麼呢?要是你說的話,他竟然聽了,說明他已經將你當成朋友了,在歐雲眼裡朋友是最珍貴的。而眼前的這兩個人,很顯然不是,他一看藍衣男子用摺扇壓住自己的手,自己也不答話,收回手來,又從另一邊伸出手去,只是速度更快了,這期間,他用另一隻手,將一包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接住,又朝旁邊扔去。
夢小笙輕輕地拉住歐雲的手,急急地跑到歐雲身後,說道:“兩個惡賊。”
這時那藍衣男子一看歐雲竟然扔掉了自己的錢袋,又不想放開自己今晚的女人,不由得大怒,狠狠地指著歐雲說道:“你敢扔我的錢,我堂堂雲霄大酒家的二公子,還沒有受過這種侮辱,哼,今晚,你死定了。”他頓了頓,瞇著眼朝著夢小笙看去,臉上生出一陣邪笑,又說道:“你的小娘子,怕是也要,****。”說罷,又和身旁的褐衣男子一起盯著夢小笙上下直瞄。
夢小笙一聽,心裡也是橫生怒氣,一是氣,兩個莫名男子的無端調戲;二是氣,歐雲竟然不爲所怒,竟然沒有半點爲自己出頭的意思,忽然她覺得,雲開天工閣的人果然都是壞蛋,要不然就都是欺軟怕硬的主,剛剛在中秋酒宴之上還一口一個薛燭後人,這裡碰到不知名的酒樓二公子,兩個惡賊稍稍強橫一點,就嚇得僵住了手腳,名氣比天大的雲開天工閣,真是這山海之內最最討厭的地方。忽然,歐雲放開了夢小笙的手,輕輕地說了聲:“別動。”
只見歐雲以極快的身姿撿起路旁的錢袋,就朝那藍衣男子臉上扔去,速度之快連兩個男子的護衛都沒有看清,只聽到藍衣男子殺豬似地叫了一聲“啊喲!”身體就飛出去一丈之遠,旁邊的褐衣男子,趕忙扶起那藍衣男子扶起,指著歐雲怒喝:“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乾的?”
歐雲一臉無辜的答道:“不是他的錢袋嗎,還給他便是了。”
那褐衣男子知道眼前之人有高強的武功,自己絕對不是對手,便刻意鼓起嗓子大聲道:“你知道我是誰嗎?哼,我也不怕告訴你,我是城東時雲大染坊的少東家,胡得水。”他又拍拍藍衣男子的身上的塵土,聲音更大的說:“而他,就是雲霄大酒家的二公子,王瀟,瀟灑的瀟。你聽好了,只要你乖乖給我磕十個響頭,我便饒你了。”那雲霄大酒樓是雲開城裡數一數二大酒家,家資千萬。那時雲大染坊也是雲開城裡數得上號的大作坊,有工匠數百人。兩家都是雲開城裡衆多財巨的其中之一。那胡得水自詡財氣沖天,要嚇著眼前這兩個外來的毛頭男女那是易如反掌。說完,便一臉自信地和王瀟等在一邊,等著歐雲來磕頭認錯。
原來胡得水沒有見過眼前的這一對男女,心裡想著他們似乎不是雲開之人,因爲他自小就在這雲開城裡穿門拜戶,雲開城裡一些公子小姐也是認得不少,眼前之人面生無比,更兼那男子土裡土氣,一點風流韻味也無,連一把用來文墨風雅的摺扇也沒有,面相呆訥,手足無措,就像一個沒有見過雲開繁華的鄉野小民,決計不會是雲開的人,而想要欺負這山野的小民,只要拿出雲開的名頭來就夠了。
這雲開乃是山海繁華之地,無論有多少大富大貴的人家來到這裡也是正常,只是各自的這見識自然一目瞭然。正因爲胡得水覺得歐雲他們是外鄉人,他們纔敢對這“外人”有所歹心。因爲他們要倚靠的,就是威名赫赫的雲開的劍衛,當雲開城內有紛爭之時,雲開劍衛是不會保護外鄉人的,相反卻是要照顧一下雲開城裡的百姓,一個草頭百姓尚且如此,更不用說他們兩個有些背景的大公子了。
歐雲和夢小笙哪裡認得什麼開酒樓的開染坊的,兩個人呆呆的相互看著,過了一會兒,夢小笙苦笑著看向歐雲說道:“雲開城最最有名的,不是天工閣嗎?怎麼變成開酒樓的和染布的了?”歐雲不答。胡得水自然也聽得到,心中竊喜,便更加氣焰囂張地說:“沒錯,王瀟的哥哥王瀾,便是雲開天工閣的玉劍劍衛,你們這些外來人,還不乖乖給我磕頭認錯。”這時王瀟又對著歐雲說道:“磕頭倒是免了,只要這小娘子,好好陪我幾個晚上,我就放了你們。”說完,又朝著夢小笙嚥了一口口水。胡得水看見歐雲和夢小笙呆站著不動,以爲他們已經完全被自己的這一番話所嚇倒,被雲開劍衛的威名嚇住,畢竟雲開劍衛劍術之高,可是九國皆知,又有誰會不怕死而向他們挑釁呢?
歐雲自然不會去挑釁,他只會帶著夢小笙繞開眼前這兩個不懷好意的男子,遠遠地繞開,他瞅準時機,就用飛天技,帶著夢小笙一起“消失”。
這時胡得水悄悄對王瀟說道:“王公子,我看那個錦衣男子,目光呆滯,傻頭傻腦,但是武功卻是了得,看來我們要想聞得女人香,來硬的不行,得要智取。”王瀟一聽,覺得甚有道理,只是不知道如何一個‘智取’之法?便問道:“胡兄,你看我們要怎麼做纔好呢?”胡得水胸有成竹地看了一眼歐雲,又低頭說道:“今日不是中秋佳節嗎?這一對人兒結伴來這中秋燈會之上,想著也是知道中秋賞燈的習俗的,我們就在這“花燈”之上下點功夫,只要我略施小計,保證就能讓那斯將那小娘子輸給我們,要是不從,我們再以武力硬搶過來,也好給我們叫來家丁攢下時間,說不定啊,到時候,那小娘子一看你我的本事,自己就乖乖地過來了,巴不得‘犒勞’咱們呢。”
王瀟還是聽得雲裡霧裡,擔憂地說道:“胡兄啊,要我們做個花燈,我們可沒有那種本事?”胡得水笑著趕忙解釋道:“王兄,我們如此金貴之身,哪裡去做什麼花燈?”說完,他看著滿臉狐疑的王瀟,王瀟卻是急得不耐煩了,催促道:“胡兄啊,你可就別賣關子啊,快點說一說啊?”胡得水一聽,一臉奸笑道:“王兄莫急,我說的在花燈之上弄功夫,就是指‘猜燈謎’”王瀟一聽,嚇了一跳,“猜燈謎?你我喝酒舞劍還算一個好漢,這猜燈謎怕是連七歲的童稚也比不上。”王瀟失望道,一擡頭,發現歐雲和夢小笙竟然統統不見了,眼前只有依舊絢爛的花燈和流水的行人,一拍手大呼:“啊呀,那個小娘子不見了。”胡得水不慌不忙的說道:“王兄放心,我已經派人盯著他們去了,等一下肯定會再遇見的。雖然我們自己猜不到燈謎,但是我們有銀子,只要騙他們和我們打賭猜燈謎,我們銀子使足了,保管是隻贏不輸,這賭注嘛,自然是那個俏姑娘了。”王瀟聽了個大明大白,不由得拍手叫好道:“哈哈,對對對!我們難,他們也難,哈哈,不過銀子我們有的是,哈哈哈。”這微不足道的聲音淹沒在了喧囂的街市裡不提。
剛纔歐雲撇開突然冒出來騷擾夢小笙的兩人,若無其事地順著夢小笙的眼神,落到了剛纔的吃著花糕的老者身邊,他心裡想著:“夢小笙定看見這老者這麼可憐,天氣漸涼的秋夜,也穿得這麼單薄,肯定是孤苦的老人家,我得去幫助他一下,不能讓夢小笙傷心。”
歐雲平時最討厭那些穿的衣冠楚楚的公子小姐模樣的人,心裡只記得他們對自己的各種嫌棄,侮辱和咒罵,這大概也是他蜷縮在小月樓十年而不出門與那些公子小姐接觸的原因吧,但是,他若是看見那些一眼就看出身陷窮困的人,他卻是會伸出援手,因爲他知道那些人是不會在意他的“隱疾”的,至少到目前爲止,他還沒有被這一類人嫌棄過,而這衣衫殘破的老者,已經被他歸到那一類了。
夢小笙呆呆地看著歐雲朝那老人走去,心裡哭訴道:“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他自己走過去的,切莫怪我。”眼看歐雲離那老頭越發的近了,自己也急急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