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事情?”牛春輝打了個哈欠,砸吧了幾下嘴巴,才慢吞吞地回答道,“那天,是蘇道長把孩子帶走的。”
“蘇道長?”朱志文從未碰見過這個姓氏的道士,問道,“你認識?”
“算不上認識,連這名字都是我託了人,問了太玄觀的一個道童才知道的呢。”牛春輝倒是不害臊,做了一個下流的姿勢,“我跟你說,他可是裴懷義的這個。”
“人家現在叫裴景行了!”朱志文瞪了他一眼,罵道,“你少撩撥裴景行,別忘了他手裡還有我們的把柄。”
“切,怕什麼。”牛春輝渾不在意,“別忘了,這件事太子也有份,回來之後皇帝沒廢太子,說明皇帝打算保下我們,他敢說出去?”
“當年就該殺了他!”朱志文想起這件事,便咬牙切齒,“要不是他多事,我又怎麼可能只當一個世子。”
“當世子不是挺好的嘛。”牛春輝不明白朱志文爲什麼要對此耿耿於懷,“天天都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還沒人管,多好。”
蠢材!
朱志文在心裡罵了一句,愈發看不起牛春輝了。他不耐煩地問道:“那個姓蘇的道士也是太玄觀的?”
“聽說大概是一年前從外地來的,”牛春輝湊過去,色瞇瞇地說道,“怎麼,你也有興趣?倒不是不可以,等我先享用一次,咱們一起啊。”
朱志文皮笑肉不笑:“我還要多謝你了。”
牛春輝並未聽出朱志文的話外之音,笑著拍著朱志文的肩膀:“大家是兄弟,有福同享。”
朱志文剋制住揍牛春輝一頓的衝動,又問:“那個道士和裴景行關係很好?”
“好得很,聽說還是裴懷玉給介紹的。”牛春輝頗爲懊悔,“你說,要是我是裴懷玉堂哥,這美人不就是我的了麼?”
想起東宮那邊有自己的眼線遞話出來,說是太子突然召見了裴景行,朱志文愈發覺得此事就是裴景行和這個道士搗的鬼。
四年前自己沒本事除掉裴景行,結果現在給自己惹來這麼大的麻煩。朱志文越想越氣,恨不得立刻把裴景行殺了纔好。
他腦子一轉,看到旁邊的牛春輝,突然想了一個一石二鳥的計劃來。
“今天裴景行和那個姓蘇的闖進我家,把我抓的那幾個小妖怪都給偷走了。”
“什麼?”牛春輝再蠢,也知道這件事的危險性,罵道,“你請的道士呢?兩個大活人闖進來,還帶了那麼多妖怪出去,他是死的麼?”
朱志文淡淡地回答道:“他剛好去抓鬼嬰了。”
“鬼嬰?那是什麼?能吃麼?”
“鬼嬰可是難得的東西,甚至比畫皮更難得,”朱志文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容來,“聽說,鬼嬰是把黃泉裡的鬼抓上來,塞進婦人的肚子裡孕育的。和普通的嬰兒一樣,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只是這鬼嬰在婦人的肚子裡時,就不斷吸取母體養分,把母體變成自己的傀儡。出來之後,這鬼嬰就介於生死之間,非生非死,既生又死,你說神不神奇?至於味道嘛,沒人吃過,咱們算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了。”
牛春輝拍手道:“這敢情好,我就喜歡嚐個鮮,吃別人沒吃過的東西。”
“所以你就別老做出自己親自出手,誘拐孩童的事情了。”朱志文臉色一沉,話鋒一轉,教訓起了牛春輝,“別忘了你是什麼身份,就算陛下還未下旨封你做世子,你是牛國公唯一的孫子,這國公的位子還能跑掉不成?”
牛春輝被說得不好意思,連忙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蘇道長知道這件事,肯定會和裴景行那臭小子說。裴景行看我們不順眼,咱們可等趕緊動手,別被他搶了先機,失了良機。”
“你不是喜歡那個道士麼?”朱志文斜眼看著,說道,“我替你找個殺手,你把裴景行單獨約出來,讓殺手把他殺了,那道士自然就是你的了。你愛怎麼玩就怎麼玩,玩死了最好。”
牛春輝哎呦一聲:“這主意不錯,裴景行這臭小子早四年就該死了,就當我們兄弟心善,多賞了他四年的壽命。不過這蘇道長嘛,臉蛋不錯,就是不知道身段的滋味嚐起來如何。要是我玩得痛快,能不能讓我多玩些日子,保證不讓他見到外人就是。”
一個普通的道士而已,朱志文並不太在意,點頭道:“這你自己決定便好。”
牛春輝摩拳擦掌:“那好,你那殺手在哪?我等會就派人去找裴景行。”
“等會?”朱志文問道,“你打算怎麼把人約出來?要是有旁人在,或者有別人知道你約了裴景行,就算裴景行死了,你也洗刷不了嫌疑。”
“放心吧你,”牛春輝說道,“我就說有要事要跟他說,必須他一個人來。”
朱志文聽了,恨不得當場把牛春輝的腦袋打開,看看裡頭到底裝了什麼。
“他會相信?”朱志文冷笑,“別說你三番兩次想羞辱他,就算你們關係好,你是什麼脾氣,是有事還提前派人去通傳的?我告訴你,別以爲裴瑾死了,裴景行就能隨便欺負的。他師父是張斐然,叔叔是裴瓊,明瑯郡主是他的舅母,皇帝偏愛的裴懷玉是他的堂弟,他還有御賜的龍首虎牙槍!”
牛春輝苦著一張臉:“這不是你說讓我去約的麼。”
朱志文是恨鐵不成鋼:“要約,也不能這麼約!我問你,他和你說的那個道士關係很親密?”
牛春輝點頭道:“沒錯,我聽說裴懷玉還抱怨過呢,說裴景行和蘇道長認識才一年不到,就好得比他這個堂弟還親。”
“裴景行當年也算是交友頗廣的人物,一個人獨來獨往那麼多年,對這個道士應該是看重的。”朱志文想了想,就想出了個點子,“明天我會派人給你送樣東西,你再派人把這東西交給裴景行,讓他去你定下的地方,到時候我那個殺手自然會見機行事。”
這幾個人裡面,牛春輝是最不會動腦的,他巴不得事事都有人替自己辦妥,而自己只要到最後坐享其成便是。如今朱志文已經替他謀劃好了,他想也不想,一口答應:“好,你放心,等我得了美人,我一定不會忘了你的。”
朱志文冷眼看著興高采烈的牛春輝,說道:“宵禁就要結束了,你先在我這想想,到底把裴景行約到什麼地方。”
牛春輝不疑有他:“好。”
朱志文又喊了家中幾個貌美的舞姬來伺候牛春輝,自己則領著親信離開。
“去把段三思喊來。”
“是。”其中一個親信領命下去。
“世子,真要派段三思去殺裴景行?”
“誰說要殺裴景行了?”朱志文似笑非笑地看著發問的那個親信,“多享了四年的壽命,也該死了。”
親信聽了,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等他跟在朱志文身後走了段路,終於明白朱志文話中的意思,竟生生嚇出了一身的冷汗來。
再說蘇衍與裴景行這邊,救出來的小妖不能再回河堤那了,如果現在另尋棲息地,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合適的。
要他們跟著蘇衍回太玄觀,就算那裡的道士放他們一條生路,這些小妖也熬不住太玄觀裡的天罡正氣。
就在衆妖犯愁的時候,裴景行突然開口道:“你們能保證不嚇唬別人,也不去傷害別人麼?”
“當然了,”田七第一個表態,“雖然某靠著騙人賺了點錢,可是從來沒有真正傷害過他們。至於嚇唬人嘛,某……某儘量就是了。”
看這委屈的模樣,裴景行難得對田七和顏悅色:“好,我就信你一回。”
蘇衍猜到裴景行的意圖,問道:“可以麼?”
“如果我再不收留,他們能去哪裡呢?”裴景行話音剛落,見田七伸出長長的舌頭就要親自己,趕緊補充道,“不過就只能一陣子,等這件事瞭解了,你們再去找個安全的地方,知道麼?”
“哦,某知道了。”田七見裴景行嫌棄自己,收回舌頭,轉身過去,一屁股坐在石凳上。
其他的小妖也沒有更好的去處,都紛紛表示暫時留在裴景行家裡,絕對不會給他添麻煩,而且等這件事瞭解之後,就立刻搬走。
就這樣,裴景行在自己最大的那個池塘上鑿開一個口子,讓魚精們住在這池子裡;而烏龜則表示想找一處安靜的地方,最後選擇了裴景行院子裡一個大花壇下面;至於田七,雖然害怕裴景行,可冬眠的本能使得他不得不暫時借住在裴景行屋子裡,隔著屏風和裴景行成了“鄰居”。
而那些烏鴉與麻雀,並不打算就此成爲籠中鳥,只是由領頭的烏鴉與裴景行約好,若是朱志文的目標轉移到西京裡的小妖的話,他們暫時會來裴景行家中躲躲風頭。
皆大歡喜。
蘇衍見田七的委託了結,小妖們又各自散去,想起朱國公府上那突然大增的妖氣,便對裴景行說道:“朱志文還抓了一些妖怪,我打算今天晚上再去一趟。”
裴景行一挑眉毛:“你以爲國公府是你說去就去的?昨天晚上我們運氣好,去的那邊戒備不嚴,這時候朱志文一定已經發現他抓的這些妖怪不見了,你今晚再去,不就是自投羅網?”
裴景行這話說得有理,可蘇衍還是有些擔心:“朱志文抓了那麼多妖怪,到底想要幹什麼?昨天我見到的妖氣,並不是什麼小妖身上的,他這是在玩火自焚。”
“那焚的也是他自己,”裴景行在這件事上態度十分堅決,“蘇衍,你別忘了,西京還有國師在。如果朱志文做出什麼事情來,國師會不插手麼?”
蘇衍一時啞口不言,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裴景行見他這般模樣,嘆了口氣,說道:“蘇衍,我是爲你好。”
蘇衍也知道裴景行是好心,他看裴景行如此堅決,不好再說些什麼,只是點頭道:“我記住了,多謝。”
裴景行又深深地看了蘇衍幾眼,還不放心——畢竟蘇衍陽奉陰違的事情不是沒幹過——又多說了兩句:“蘇衍,這些天你也累了,先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
被裴景行這麼一提醒,蘇衍還真覺得有些累了,點頭道:“也好,那我就先回太玄觀了。”
結果蘇衍纔回太玄觀,就有一個道童迎上來,焦急地說道:“不好了,不好了,蘇道長,你那屋子遭賊啦!”
蘇衍聽了,拔腿便往後院跑,只見他住著的屋子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都是太玄觀的道童,以及幾個相熟的道士。
其中一個道士看到蘇衍來了,忙把他拉過來,說道:“今天一大早,有道童在掃地的時候發現你屋子的門開著,還以爲是風給吹開的。他想替你關上,結果發現裡頭一片狼藉。你快進去看看,少了什麼沒有。”
蘇衍來不及答謝,進屋一看,果然正如那道士所言,裡頭椅子倒地,牀上的被褥一半拖在地上,更不用說衣櫃裡那些衣服,全被拿出來扔在地上了。
不過這些都是身外之物,蘇衍並不在意,他快步走到衣櫃前,在裡頭一陣倒騰,擡起頭時臉色已經變了。
蘇衍不死心,又走到書桌前,將書桌裡裡外外全找了一通,還是沒找到。
門口有道士問道:“蘇道友,你丟了什麼不曾?”
“琉璃子。”
門口一片譁然。
大家都知道琉璃子是用來吸食煉化精魄的東西,狠毒無比。這西京放眼望去,可能也就只有蘇衍和其他一兩個人有這缺德的東西。
是誰把這東西偷走的?有什麼目的?
這下子可不光是蘇衍一個人臉色變了,其他幾個深知琉璃子危害的道士臉色也變了,幾個人相互有眼神詢問對方,卻一點都沒有頭緒。
就在這亂糟糟的時候,又有一個小道童一路小跑過來,停在門口,對屋裡的蘇衍說道:“蘇道長,沈家夫婦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