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只剩下皇帝與“蘇衍”二人。
前者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快說吧。”
“蘇衍”答道:“敵人躲在鬼蜮裡, 我們就要引蛇出洞。只是,不知道陛下願不願意當這個誘餌了。”
皇帝皺起眉頭,問他:“怎麼當誘餌?”
“蘇衍”笑道:“陛下不必擔心, 我並不需要陛下以身犯險, 只是想向陛下求一縷頭髮。”
“然後呢?”
“蘇衍”從懷中掏出一個木偶, 向皇帝解釋:“厲鬼尋氣殺人。只是將陛下的頭髮纏在人偶身上, 就能讓人偶沾染上陛下的氣味。然後我再施以秘法, 掩蓋住陛下身上的人氣。等厲鬼來了,直接誅殺!”
皇帝很是心動:“有多大的把握?”
“蘇衍”毫不遲疑,肯定地說:“十成。”
“好!”皇帝被說動了心, 當下要喊內侍進來替自己剪髮,卻被“蘇衍”制止。
“陛下, 頭髮上可不能沾了其他人的氣息。”
“無妨。”皇帝解下發冠, 拿出事先準備好用來防身的匕首, 割了一簇下來,交給“蘇衍”。
“蘇衍”接過頭髮, 在皇帝的注視下,將頭髮纏繞在木偶的脖間。隨後,他輕唸咒語,那木偶隨聲壯大,很快變成一個成年人的大小。
“蘇衍”手腕一轉, 木偶隨著他的手勢轉過身去, 那張臉與皇帝的一模一樣。
皇帝好奇地上前, 試探性地用手指戳了一下木偶的臉, 驚歎道:“如果朕不是親眼所見, 還以爲朕有一個隱姓埋名的同胞兄弟。”
“蘇衍”很是得意,又掏出一塊小布袋子, 在空中一甩,變成一個尋常麻袋。他把麻袋口子撐開,對皇帝說道:“還要陛下屈尊進這袋子裡。”
皇帝擔驚受怕了一整天,此時見“蘇衍”如此手段,懸在空中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甚至還能笑著問“蘇衍”:“這麼小的袋子,朕怎麼鑽進去?”
“蘇衍”搖頭道:“陛下不知,這寶袋裡自有乾坤。人只要進去,就能隔絕與外界的一切聯繫,哪怕是鬼帝親臨,也察覺不到陛下的氣息。”
皇帝點頭道:“這倒是個好東西。來人。”
“蘇衍”一直關注著皇帝的一舉一動,此時見他突然喊人,立刻上前幾步,撐開袋子,套在皇帝的頭上。隨後,他用力往下一拉,皇帝整個人被吸進袋子裡,片刻間沒了蹤影。
等內侍聞聲進來,“蘇衍”早就把袋子重新收回腰間。
“陛下。”內侍並不知道里面的情況,將人偶當成了真的皇帝。
“蘇衍”左手背在身後,快速變換手勢。人偶跟著他的動作,發出皇帝的聲音:“送蘇道長出去。”
內侍不疑有他,領命道:“是。”
“蘇衍”又做了幾個手勢,皇帝繼續下令:“出去把門關上,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進來。”
“是。”
“再把外面的羽林軍和金吾衛全部召進宮裡。”
內侍略一遲疑:“那……還要搜城麼?”
“不必了。”皇帝跟著“蘇衍”的手勢發令,“下去吧。”
內侍不敢多問,只好答道:“是。”
“蘇衍”離開水榭,迎上一直等在外面的國師等人。
“蘇道長。”國師伸手攬住“蘇衍”的去路,“去哪兒啊?”
“蘇衍”並不多做理會:“陛下命我解決厲鬼,還請國師不要擋路。”
國師氣急,他隱約覺得眼前的“蘇衍”很是不對勁,暗中催動法陣,卻抓不出任何馬腳。
“蘇衍”早就預料到國師的不信任,也不與他多說什麼,扭頭看向一旁的內侍:“陛下命我立刻心動,現在國師攔路,大人覺得該怎麼辦?”
內侍是皇帝的心腹,跟隨皇帝多年,一切以皇帝的指令爲準。他並不懼怕國師,當下開口說道:“國師,陛下的安危纔是第一啊。”
國師自然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可惜他拿不出證據,只能恨恨地讓出一條路。
突聞一聲鶴鳴,只見裴景行騎在鶴上,朝著“蘇衍”飛來!
裴景行還未落地,在半空大喊示警:“不要讓他走!他是廢太子!”
衆人聞言,驚呆在原地。還是國師最先反應過來,上前一步,抓住“蘇衍”的肩膀,同時不忘下令:“結陣!困住他!”
衆人紛紛抽出自己的法器,結成八卦大陣,將“蘇衍”困在八卦陣中心。
又有衆多巡邏的羽林軍圍上來,形成第二道防線。
“蘇衍”怪笑一聲:“就這?”
只見他張開雙手,手腕在空中轉出一個凡人難以想象的弧度,十指連同指甲一起快速生長扭曲,最終長成兩隻纏滿青筋,碩大通紅的鬼手。
國師大聲警告衆人:“他被厲鬼附身了!”
其中一個大和尚下令:“起!”
衆人變化站位,在八卦陣中央的“蘇衍”只覺得眼前人影重疊,一時間分不清方向。
“蘇衍”蹲下身,鬼手在地上重重一拍,掀翻八卦陣中兩三個人連同外面一圈羽林軍。受傷的衆人倒在地上,紛紛吐出泛著綠光的鮮血。
國師一甩拂塵,亮出其中的長劍。緊接著,他左手一拍拂塵手柄,長劍隱隱泛出金光。
國師長劍向“蘇衍”刺去,喝道:“妖孽,休得猖狂!”
“蘇衍”左手抓住劍鋒,卻不料長劍劍身金光大盛,快速籠罩住他的左手。
“蘇衍”吃痛,不得不退後幾步。
裴景行此時也從飛鶴身上躍下,加入戰局。只見他一抖龍首虎牙槍,槍頭帶出一陣淒厲的風聲,向著“蘇衍”攻去!
“蘇衍”此時卻不躲不閃,就站在裴景行攻擊的路線上,大聲笑著問他:“這可是蘇衍的身體,裴景行,你下得去手麼?”
裴景行聞言,身形一滯,龍首虎牙槍停在攻擊的半路上,進退不得。
“蘇衍”再接再厲,又說:“裴景行,蘇衍的魂魄在我手上,如果我受了傷,蘇衍也會受傷。我死了,全天下就再也沒有人知道蘇衍的魂魄下落了。”
國師趁著他們對峙,提著拂塵寶劍就要刺向“蘇衍”背後,卻不料裴景行見了,一擡手,龍首虎牙槍擦過“蘇衍”的臉龐,直刺國師!
國師被裴景行擊退,大怒:“裴景行!你知道你在做什麼麼!”
裴景行搖了搖頭:“不能傷害蘇衍。”
國師勸道:“裴景行,現在這麼多人看著你,你不要犯傻,最後害了你們裴家!”
裴景行並不退縮,槍頭直抵國師喉嚨。
國師又說:“魑魅魍魎最善騙人,他利用蘇衍的身體謀劃這一切,你還信他麼?”
裴景行眼中的堅毅褪去三分。
國師見他動搖,又向他保證:“只要殺了這隻厲鬼,我自然能幫你找到蘇衍的魂魄。”
“蘇衍”此時揚天大笑:“裴景行,你信他?那你讓他說說,蘇衍的魂魄現在在哪裡?”
國師敢在裴景行開口前說道:“搜尋人的魂魄哪是那麼簡單的事情?裴景行,只要先把厲鬼捉住,我自然有辦法把蘇衍的魂魄找回來。”
他見裴景行沒有收手的意思,又說:“裴景行,裴瓊和裴懷玉有明瑯郡主護著,他們沒事,那你裴府其他人呢?你父親的那些舊部,還有好幾個留在裴家照顧著你吧?你願意讓他們受到無妄之災麼?”
一邊是蘇衍的魂魄,一邊是數十條人命。裴景行只覺得手中的龍首虎牙槍重過千斤,幾乎讓他承受不住。裴景行雙目赤紅,目光在“蘇衍”與國師間來回。終於,他收起了龍首虎牙槍。
“蘇衍”見狀,一個後仰躲過國師的突襲,同時不忘威脅裴景行:“裴景行,你被騙了。”
話音剛落,“蘇衍”蹲下身,隨後向下高高躍起,竟然一跳數丈高,想要從空中逃離八卦陣的束縛!
國師怎麼會讓他如願,當下右手一揚,數張黃符死死追在“蘇衍”的身後。
“蘇衍”鬼手一拍,將多張追蹤的黃符拍散,自己掌心冒出一陣焦氣。黃符上的咒術隨著他掌心的傷口快速蔓延開來,“蘇衍”只覺得雙腿似乎是被灌了鉛一般,身形一滯,從半空中掉了下去。
“裴景行!”“蘇衍”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大喊道,“還不過來幫忙!”
“裴景行!”國師一甩拂塵,劍身擋住裴景行的去路。他鄭重地看著裴景行,緩緩搖頭:“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這也是裴家最後的機會了。”
大和尚此時率領衆人圍了上去。剛纔“蘇衍”的攻擊讓他們損失慘重,八卦陣顯然是無法成型,只能靠著各自的本事,將“蘇衍”團團包圍。
“蘇衍”鬼手一拍,震得周圍一圈地面四分五裂,一些綠色煙霧從地面的裂縫中緩緩升起。
“捂住口鼻!”大和尚一面用硃砂在自己人中畫了一個圈,一面開口提醒。
會法術的和尚道士各有各的保命辦法,羽林軍則掏出面巾,把下半張臉裹好。
“蘇衍”大喊一聲:“別小瞧我!”
說著,他的鬼手向著左右兩邊急速伸張,所到之處皆是綠煙,周圍的人紛紛中招倒下,頃刻間化爲白骨。
“裴景行!”國師眼見“蘇衍”佔了上風,又說:“你還在猶豫什麼?如果是蘇衍在這,他會任由廢太子的厲鬼危害人間麼?”
裴景行如同遭到一記重擊,他看向“蘇衍”的方向,他的腳下屍骸累累,正獰笑著攻擊剩餘的人。
是啊,如果是蘇衍,一定會竭盡全力不惜一切將厲鬼剷除!
裴景行重新提起龍首虎牙槍,槍頭在空中劃出一道淒厲的夜叉怒吼之聲,直刺“蘇衍”!
“蘇衍”慣性地擡起鬼手去擋,那龍首虎牙槍卻以勢不可擋的姿勢在兩隻鬼手上各劃開一道深可見白骨的傷口,白骨與槍身刺耳的摩擦聲響徹雲霄,裴景行繼續施力,帶著龍首虎牙槍繼續朝著“蘇衍”的面孔攻去!
“蘇衍”只能倉皇躲避,同時不忘在言語上干擾裴景行:“裴景行,你真的要傷害蘇衍的肉身麼?”
裴景行手中攻擊不停:“如果蘇衍知道你用他的肉身殺了這麼多人,他就算死,也要讓你魂飛魄散!”
“蘇衍”大笑一聲:“你這麼瞭解他,那你來殺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