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璽?是鬼帝用來發號施令的東西麼?”裴景行站在盆地的邊緣, 開口問道。
“差不多,”蘇衍回答道,“鬼界沒有什麼血統傳承的說法, 能者居之, 最厲害的那個就是鬼帝。”
這說法倒是新鮮, 不過轉念一想, 也是在理——鬼哪裡來的孩子?
裴景行又問道:“所以只要有鬼打敗鬼帝, 那個鬼就成鬼帝了?”
“嗯,”蘇衍點點頭,“聽說鬼帝在位短則數百年, 長則上千年。”
“你見過?”
“沒有,是以前在山上聽狐女說起過, ”蘇衍搖搖頭, “不過師父好像很不喜歡鬼帝。這件事後來讓師父知道了, 狐女好幾年沒敢回山裡。”
要說裴景行爲何突然會提起鬼璽,事情還要從一盞茶前說起。
因爲要兵分兩路, 高澤楷便向裴景行透了個底。
“師父後來在一本古籍中查到,你們背後眼睛一樣的詛咒,要用鬼璽才能消除。”
“鬼璽?”裴景行一挑眉,“怎麼從來沒聽你說起過。”
高澤楷有些尷尬地咳嗽了兩聲,這才繼續說道:“當時路上變故太多, 來不及和你們細說。總之, 我們必須找到鬼璽, 才能消除身上的詛咒。”
趙世敏搓著手, 興奮地問道:“高道長, 是不是找到鬼璽,我身上的詛咒就能消除了?”
“嗯, ”高澤楷點點頭,“所以我們必須找到鬼璽,西京裡太子還等著呢。”
“放心,我一定會找到的!”趙世敏這段時間精神勁一陣好一陣壞,現在顯然是熱血上涌,說話的聲音都響了一些,“事不宜遲,咱們趕緊出發!”
“等等,”高澤楷及時制止他,繼而又對裴景行說道,“按照古籍上的記載,鬼璽大約一個成年男子手掌大小,方方正正的,上面是一隻玄武交扭,鬼氣森森。那玩意兒有些玄乎,總之你們一眼瞧見就能辨別。”
這話說得也很玄乎,裴景行腦中只能浮現一個大概。
不知道高澤楷是真的只知道這些,還是他另有隱瞞,總之他只交代了這些,交代完之後,便領著趙世敏先出發了。
裴景行與蘇衍並不急著下去。
要知道,現在他們是佔著高地的優勢,才能把下面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如果冒冒失失地闖進去,面對那些遊走的行屍,這一路可不會順當。
蘇衍很早就察覺到,這些行屍□□中魂魄的意識已經十分混沌了,他們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驅使著,照著既定的路線一遍遍地走著。那股力量是什麼,蘇衍不清楚,但他知道,只要不讓這些行屍發現他們的存在,行屍就會一直照著既定的路線走下去。
那麼,如果提前搞清楚下面那些行屍的行動路線,提前規避,他們就能節省下不少在路上的時間——畢竟他們現在位於這座死寂的地下之城的東面,高澤楷與趙世敏去的含元殿和太子府一中一東,距離較近,而他們要去的西壽宮與摘星樓全在西面,還要走不少的路。
蘇衍自幼聰慧,要不然也不可能年紀輕輕便被師父派下山,他幾乎有著過目不忘的本領,看了一刻鐘就把北邊這一塊中行屍的路線記住了——他們要去的四個地方三個在宮中,西京的皇宮盤踞在北邊,坐北朝南。
“走吧。”
於是這就回到了本章的開頭。
在蘇衍的幫助下,他們兩人一路上都是繞著那些行屍走,小聲說話也不用怕引來那些行屍。
從鬼璽說到蘇衍的師父,裴景行顯然對蘇衍的過往更加感興趣,要不是時間不合適,他還真想多聽聽蘇衍講他在山中的故事。
“等等。”蘇衍突然拉住裴景行,又指了指前方,“有東西。”
裴景行握著龍首虎牙槍的手一緊,順著蘇衍指著的方向看去,宮門前赫然站著兩座騎著馬的羽林軍雕像。
“這是?”裴景行可不敢小瞧了這兩座雕像——能讓蘇衍警覺的,絕非是普通的雕像。
果不其然,蘇衍盯了一會兒,就瞧出了當中的異樣。
“應該是被下了咒的傀儡,”多虧了他的龍眼,蘇衍能夠清楚地看見兩座雕像上流走的那股怨氣,“我就說爲什麼這裡的怨氣積累了起碼三十年,還那麼太平,我們生人闖進來也沒發生異樣,原來是這樣。”
“怎樣?”
“我不知道廢太子爲什麼要把西京的格局搬過來,但是這地下所有的怨氣十之八九都彙集到了北邊,也就是皇宮內外。這些雕像被下了咒,行屍產生的怨氣會被引導到它們身上,使得它們身上的咒術永遠不會失效。一旦有生人靠近,這些雕像就會活過來,追殺那些膽敢闖入這裡的生人,至死方休。不光是宮門和城牆上,皇宮裡還有一股很強的怨氣。”
好不容易到了這裡,卻被這股怨氣阻擋在外,裴景行也不由急了:“那我們該怎麼辦?”
蘇衍倒是胸有成竹,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一張黃色的符紙,又拿出一支羊毫筆,筆尖在舌頭上沾了幾下,緊接著在符紙上一揮而就。
蘇衍收好毛筆,咬破手指在符紙上點了三下,這才摺好,交給裴景行:“這東西隨身帶著,你身上的陽氣就會被隱去。”
隱去陽氣之後,裴景行身上那股子煞氣就成了最好的保護外衣,讓這些行屍與雕像誤以爲他是同類。
裴景行對蘇衍是深信不疑,他沒有任何猶豫,接過蘇衍遞來的符紙,小心地貼身藏好。
果然,在蘇衍這張符紙的作用下,裴景行與蘇衍二人順順利利地通過了宮門。
只是這才過了第一道坎,兩人並沒有因爲這次的順利而放鬆警惕。穿過宮門之後,兩人率先朝著西壽宮趕去。
當時裴景行與高澤楷決定各自前往的地方時,他其實是懷著私心的。
太子和他身上都有眼睛一樣的圖案,四人中無論是誰,都想找到鬼璽。但能夠令蘇衍復明的朱寶蟾蜍,其實並不在高澤楷與趙世敏的考慮範圍之內,起碼他們不會特意爲了蘇衍而花費心思和功夫。
就好比玉璽之於人間的帝王,鬼璽象徵著鬼界中至高無上的鬼帝之位,這樣特殊的東西,廢太子當然會放在具有特殊意義的地方。
含元殿是皇帝聽政的場所,是天下權利的中心;而廢太子府是廢太子昔日的之所,如果有朝一日廢太子登基,那這廢太子府就成了潛邸,同樣有著重要的意義。如果不出意外,鬼璽就應該是在這兩個地方中的其中一個。
而西壽宮雖說是存放珍寶的場所,摘星樓是整座地下之城最高的地方,但鬼璽並非普通的珍寶,又無需特意放於高處請仙人賜福,不大可能放在這兩個地方。反倒是那朱寶蟾蜍,極有可能就在西壽宮中。
正因如此,即便西壽宮與摘星樓距離他們較遠,裴景行也是沒有半點猶豫,就答應下來了。
皇宮裡不像宮外,沒有那麼多用來盛放火焰的高大柱子,裴景行與蘇衍僅僅只能靠著頭頂珠光照亮腳下的路。人都是嚮往光明的,光憑著這一點,裴景行都能感受到皇宮之中暗中遊走的怨氣,更不用說蘇衍了。
皇宮中沒看見一個行屍的影子,但十步便立著一個騎在馬上的羽林軍雕像,本該是立著鴟吻的殿脊兩端則被兇獸饕餮所取代,高聳的城牆上放則畫滿了夜叉吃人的畫像。裴景行有幸進過皇宮,不管春夏秋冬,皇宮始終花團錦簇,哪怕再隨意的一條小路,又或者是一個角落,都裝點著生機勃勃的鮮花。而在這裡,一路上能看見的只有烏黑彎曲的枯樹,上面稀稀疏疏地帶著些枯葉,倒是間或能見到一朵朵盛開的紅花,成了昏暗陰冷之中唯一鮮活的顏色——真是叫人不寒而慄。
“到了。”裴景行擡頭看著大篆寫下的“西壽宮”三個字,告訴蘇衍他們到達目的地了。
“小心。”蘇衍扯了扯裴景行的衣袖,“讓我來。”
或許是因爲“皇宮”之中充滿了怨氣,讓蘇衍能夠在龍眼的幫助下,行動與常人無異。
只見他抽出後背揹著的桃木劍,左手捏了個劍訣,默唸了幾句,隨後右手往上一拋,輕喊一聲:“去!”
那桃木劍在空中轉了兩圈,直直地朝著西壽宮的大門飛去。
桃木劍撞上西壽宮的大門,只聽哐噹一聲巨響,那西壽宮大門竟然自裡向外快速閃過一陣綠光,緊接著綠色的冥火自地底竄出,轉瞬間便將西壽宮的大門吞噬殆盡。
蘇衍召回桃木劍,又從懷中掏出三張符紙,手腕一抖,三張符紙便呈一個品字形向著冥火飛去。
符紙轉眼便消失在冥火之中,蘇衍又唸了幾句咒語,兩道灰燼自冥火之中升起,迅速在空中攀升,蜿蜒著聚到了一塊,形成一個一個多高的一個弧形。
“有人把這裡與黃泉連在一塊,只要碰到,黃泉裡的冥火就會立刻升起,連人帶門一塊燒了。”蘇衍收回桃木劍,向著裴景行解釋道,“從兩條灰燼中間穿過去,就不怕被冥火燒到了。”
裴景行一手拍在蘇衍的肩膀上,阻止後者的動作:“我先進去。”
蘇衍想了想,並沒有拒絕:“好。”
出乎裴景行意料之外的是,裡面並沒有伏襲,也沒有陷阱,好像那個在西壽宮大門上設下如此歹毒計謀的人算準了沒有人能通過大門,頗有自信地沒有留下後招。
如果是西京的西壽宮,裡面鐵定滿滿當當都是珍寶。但廢太子的實力與財力無法與十幾代的帝王代代積累的相比,這裡的西壽宮只是一個花架子罷了。
不知道是建造西壽宮時偷懶了,還是廢太子對於西壽宮的格局並不瞭解,所以乾脆只是模仿了西壽宮外面的佈置,裡頭卻是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站在西壽宮的門口,就能把整個西壽宮看得一清二楚——除了四面牆,什麼都沒有。
出師不利,最有可能找到朱寶蟾蜍的地方反而一無所獲,裴景行不免有些心焦——要是摘星樓也沒有,那該怎麼辦?他可不指望高澤楷或者趙世敏良心發現,特地爲蘇衍留意朱寶蟾蜍的蹤跡。
不過如果只顧著著急,那就不是裴景行了。
“好不容易進來了,說不定裡面有暗格,我們好好找找。”
裴景行特意不去提朱寶蟾蜍,而是與蘇衍一道,沿著牆慢慢地摸索著。
結果,還真被他們找到了點東西。
牆角一具黑色的骷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