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被抓了?”在家中的裴懷玉收到消息,一下子從凳子上跳了起來,抓著前來報信的小廝問道,“什麼時候被抓的?爲什麼被抓?”
那小廝不知是不是因爲緊張地緣故,說話都是結結巴巴的:“就在剛纔。聽說,是殺了牛國公的孫子,被死者的家僕恰好撞見,人和兇器一併在場。”
“怎麼可能?”裴懷玉是不信這個的,當下便倒豎眉毛說道,“我堂哥是什麼身份,堂堂金吾衛左右街使,會和一個紈絝子弟一般見識?”
“這小的就不清楚了,”小廝搖著頭道,“聽那家僕說,兩個人好像是爲了一個男人吵起來的。”
“男人?”裴懷玉想了想,不由打了個寒顫,“你知道是爲了哪個男人麼?”
“這小的也不知道。”小廝還是搖頭,“聽那家僕說,好像是裴街使找上牛春輝的,兩個人在屋子裡談了一會兒,他守在門口,就聽見裡頭傳來牛春輝的呼聲,等他衝進去的時候,牛春輝就已經倒在血泊裡了。”
“不可能!”裴懷玉還是不信,“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誤會,堂哥絕對不是一個會隨便跟人動手的人。堂哥現在在哪?”
“牛國公接到噩耗,立刻去找了京兆尹。如今,裴街使已經被京兆尹派人逮捕,關進牢中。”
裴懷玉氣得直跳腳:“連問都不問一聲,就對金吾衛街使動手,牛國公真是好大的面子!”
另一個更機靈點的小廝在一旁提醒:“少爺,這會兒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那牛春輝可是牛國公唯一的孫子,以後牛國公也別想有孫子了。現在他孫子死了,牛國公能不氣麼?堂少爺如今深陷獄中,又得罪了牛國公,咱們可得想辦法啊。”
“你說得對。”裴懷玉一拍腦袋,“我這腦子,一著急就分不清輕重緩急。走,咱們去找阿孃,他牛國公是國公,我阿孃還是郡主呢!”
明瑯郡主今日正在府中,聽說裴景行竟然殺了牛國公唯一的寶貝孫子,此時已經被京兆尹領人拿下,手一抖,一朵牡丹便少了大半。
她放下剪刀,由侍女攙扶著坐回椅子上,問道:“到底怎麼回事?景行這孩子不像是會意氣用事、衝動殺人的。”
裴懷玉只覺得自己找到了知音,湊到明瑯郡主跟前說道:“可不是嘛,我也是聽了阿敏說的,才知道這件事。”
阿敏,便是先前將裴景行被捕入獄一事告知裴懷玉的那個小廝。他是跟著裴懷玉一塊過來的,如今正站在明瑯郡主院外等候。得了明瑯郡主的允許,阿敏頭一次進明瑯郡主的院子,戰戰兢兢地站在屏風外頭,將這件事又複述了一遍。
明瑯郡主聽後,微微低下頭,擡起左手將耳邊一縷碎髮撥至耳後,低聲道:“景行這孩子我還算了解的,不可能和牛春輝那種紈絝一般見識。這樣,你也別急,就算牛國公是一等國公,也不能在西京一手遮天。京兆尹如今將他逮捕入獄,也是迫不得已,之後必然會秉公查案。”
“可我們也不能袖手旁觀啊!”裴懷玉急得不行,又跳了起來,“阿孃,那牛春輝死了,牛國公一定恨死堂兄了,指不定暗地裡使壞,咱們可得幫幫堂兄。”
明瑯郡主嗔怪道:“你這孩子,我哪裡說不管事了?只是咱們要想得巧些,免得被牛國公抓住把柄,趁機說咱們仗勢欺人。”
裴懷玉這才安靜下來,湊過去討好明瑯郡主:“阿孃,那你說該怎麼辦?”
“我們不好直接插手,這樣,我書信一封,送去京郊大營,讓你阿爹出面。”
裴懷玉先是點頭,隨後又頗爲迷惑地問道:“可阿孃你不是說我們不好出面麼?阿爹出面的話,萬一讓牛國公他們抓住把柄,那怎麼辦?”
明瑯郡主伸出一根手指,在裴懷玉額頭上彈了一下,責怪道:“這件事我們不好出手,是說我們不好私底下出手,難道牛國公利用自己國公的身份向京兆尹施壓,我們也要學他那樣麼?你阿爹好歹是大將軍,有他在,就算牛國公仗勢欺人,你堂兄身在大牢當中,京兆尹想必也不敢動用私刑。”
明瑯郡主這一通話,裴懷玉是聽得雲裡霧裡的。雖然他還是不太理解爲何自家阿孃要這麼做,但只要自家阿爹出面,在案件水落石出前,堂兄在獄中總不至於遭受酷刑。
明瑯郡主在一旁瞧著裴懷玉,喝了口茶,又說道:“還有一件事,這些天你就不要出去了。”
“那怎麼行!”裴懷玉不樂意了,“現在堂兄身陷囹圄,我當然要去替他奔波,查明案情,擒拿真兇,還堂兄一個清白!”
“就你?”明瑯郡主數落起自家兒子來,一點都不客氣,“那你說說,你想怎麼查,又從何查起呢?”
裴懷玉支支吾吾了一會,說道:“就從牛春輝死的那房間查起!”
“那你打算怎麼去?你是想跟牛國公說一聲呢,還是想和京兆尹說一聲?你以爲他們會這麼容易就放你進去麼?”
明瑯郡主連續幾個問題,問得裴懷玉那叫一個啞口無言。
“總……總有辦法的。”裴懷玉還是不放棄,低著頭香了許久,突然想起一個人來,喜道:“我可以找蘇道長幫忙!”
“蘇道長?”明瑯郡主想了想,問道,“就是那個在瓜田裡救過你的蘇道長?”
“正是。”裴懷玉得意洋洋,“還不光是這件事呢,當初‘半臉鬼’大鬧西京的時候,也是蘇道長幫的忙。”
明瑯郡主擡手按了按腦袋,說道:“這是殺人的案子,道士能做些什麼?我看,你這些天就該呆在府裡,哪裡也別去,免得添亂。”
“阿孃!”裴懷玉垂死掙扎,“阿孃,我不會添亂的,我一定會找到真兇,替堂兄洗刷冤屈!”
“行了,別在我這賣乖。”明瑯郡主吩咐身後隨侍的侍女,“都吩咐下去,全府都給我盯緊些,絕對不能讓少爺出府。”
“是。”侍女低頭領命,下去傳令。
“阿孃!”裴懷玉氣得直跺腳,可明瑯郡主卻轉頭去看書,不再理會。
等裴懷玉氣沖沖地離開後,明瑯郡主又招來另外一個侍女,吩咐道:“找個嘴巴緊的,去替我和京兆尹說一聲,讓他絕對不要爲難裴景行。”
侍女一愣,卻沒有說話,只是領命下去不提。
再說裴懷玉這邊,他憋了一肚子氣回到自己院落,連喝了三杯茶,才勉強消了一半的氣,坐下來嘟嘟噥噥。
“阿敏!”裴懷玉喊了一聲,外頭的阿敏趕緊進來。
“我問你,是堂兄找的牛春輝?”
阿敏點頭道:“小的聽到的的確是這樣沒錯。”
裴懷玉是不信的:“好端端的,堂兄找那人渣做什麼?”
他眼珠子一轉,又吩咐道:“去,去內衙那邊打聽打聽,這兩天有沒有什麼人找過堂兄,尤其是注意當中有沒有和牛春輝有關的人。”
阿敏領命,卻又問道:“可是,內衙那邊都是金吾衛,他們會那麼容易就告訴我們麼?”
裴懷玉倒是不怕:“堂兄是金吾衛街使,平時在金吾衛裡威信頗高,我就不信這次堂兄遭人誣陷,他們都熟視無睹。你悄悄地去問,千萬別大張旗鼓的,知道麼?”
阿敏點頭道:“是。”
就在裴懷玉想辦法替裴景行洗刷冤屈時,尚不知情的蘇衍仍然在沈家,想辦法替沈紅英驅除身上的邪祟。
當看到符紙還未貼近沈紅英周身,便無火自燃,化作一堆黑灰散落到地上,沈放鶴失望地問道:“蘇道長,還是不行麼?”
蘇衍搖頭道:“不行,沈小姐與那鬼嬰羈絆太深,必須找到鬼嬰,才能解開這層主僕聯繫。”
沈夫人聞言,怒道:“何來主僕?我家紅兒是千嬌百寵的大家閨秀,如何與那鬼嬰成了主僕?”
蘇衍不惱也不氣,平靜地問道:“那鬼嬰應該是當初在上官雲家時,萬道士從黃泉中引來一隻鬼,把鬼放進沈小姐的肚子裡,由人的肉身孕育而成。這種鬼嬰吸取母體的三魂七魄,比起一般的小鬼更加可怕。”
“當初你怎麼不說呢?”沈夫人聽了,罵道,“你這賊道士,當初不說,是不是算出有這麼一天,好來敲竹槓?”
沈放鶴聽見自家夫人如此說話,生怕蘇衍一怒之下便拂袖離去,那時候他們夫妻兩才真的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了。
他忙按住自家夫人,對蘇衍賠笑臉道:“蘇道長,我家夫人是愛女心切,這才口不擇言,還請蘇道長不要放在心上。”
蘇衍冷眼瞧著這對短短一年便像是蒼老了十幾歲的夫妻,並沒有表態,而是直接說道:“找到那鬼嬰,不光能切斷沈小姐與鬼嬰之間的聯繫,要是順利的話,還能尋回沈小姐丟失的魂魄,讓她恢復神智。”
沈放鶴與沈夫人皆是一愣,後者更是一把抹掉臉上的淚水,哽咽問道:“蘇道長說的可是真的?”
蘇衍實話實說:“我只有七成的把握。當時沈小姐的魂魄只剩下一部分,我原本以爲其他魂魄是因爲離開肉身太久,又尋不到去黃泉的路,在陽間渾渾噩噩,這才慢慢散於天地之間。但按照現在的情況看,沈小姐當初懷著的胎兒並不是自然受孕,而是萬道士將黃泉的一縷魂魄封入其中。沈小姐丟失的那些魂魄,很有可能在鬼嬰身上。如果找到鬼嬰,沈小姐那些魂魄就復歸有望。”
沈夫人聽了,喜不自勝,屈膝給蘇衍道歉:“蘇道長,剛纔是我太激動了,一時犯了失心瘋,這才說了那些話。還請蘇道長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與我這等婦道人家計較纔是。”
蘇衍不置可否,只是說道:“要找到鬼嬰,還需要沈小姐幫忙。”
沈夫人忙問道:“怎麼幫?”
沈放鶴已經隱隱察覺到蘇衍的辦法,問道:“蘇道長,這對紅兒可有危害?”
“危害到不至於。”蘇衍搖頭道,“她現在是鬼嬰的傀儡,鬼嬰雖然厲害,但卻有一個極大的弱點,如果沒有傀儡的幫助,鬼嬰寸步難行。現在鬼嬰只有她一個肉身傀儡,勢必不會輕易傷害她。”
沈放鶴這才放心,又問道:“蘇道長,可否等天黑之後再行動?”
沈夫人不解,責怪自己的丈夫:“都什麼時候了,還等天黑?趕緊找到鬼嬰,殺了那禍胎,把紅兒的魂魄搶回來纔是。”
沈放鶴這會兒是煩透了自己這位不開竅的婆娘,皺起眉道:“鬼嬰現在拼命召喚紅兒,你難道想讓西京的人都看到紅兒這般模樣走在街上?”
沈夫人一怔,看向蘇衍:“蘇道長,你難道要讓紅兒以身試險?”
蘇衍依舊是實話實說:“眼下除了沈小姐,沒有其他人知道鬼嬰在哪裡,但是鬼嬰一定遇到了危險,所以才拼命召喚沈小姐。如果不盡早找到鬼嬰,一旦鬼嬰被轉移到更遠的地方,或者被殺死,沈小姐和鬼嬰之間的感應就會被切斷,沈小姐那些魂魄也就無法再復位了。
“那、那要趕緊找啊。”沈夫人聽了,焦急地說道,“也別管什麼白天黑夜的了,趕緊找到纔是。”
沈放鶴皺緊眉頭:“不行,這大白天的,紅兒這般模樣,走在街上,難免惹人非議。如果讓抓到鬼嬰的人發現了,那可就打草驚蛇,得不償失了。”
蘇衍也同意沈放鶴的話:“以眼下的情況看,的確是晚上行動更好。”
“那、那就晚上吧,”沈夫人心中七上八下的,帶著點期盼看向蘇衍,“蘇道長,那偷走鬼嬰的人,總不會現在把鬼嬰帶去更遠的地方吧?”
蘇衍本想搖頭,但看到沈夫人那絕望的模樣,和眼中僅有的一點星光,最終還是點點頭,言不由衷:“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