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細長的白色怪物, 全身上下沒有一絲毛髮,乾癟的皮膚鬆垮地掛在身上,四肢十分的長, 黑色的指甲與山體刮擦, 發出輕微的刺耳聲。怪物身體中間的白色頭顱上長著四隻碩大的眼睛, 沒有其它五官。遠遠望去, 彷彿是一隻怪異的大蜘蛛。
這個怪物很是謹慎, 裴景行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也不知道它在山壁上呆了多久。如果不是裴景行耳力好,在呼嘯的山風中聽到了怪物緩慢移動的摩擦聲, 四人只怕都有危險。
眼下不是叫醒其他人的好時機,裴景行只能假意撥弄火堆, 實則活動手腳, 握緊龍首虎牙槍。
槍身中的夜叉之力感受到了怪物的氣息, 不安地躁動起來,向主人示警。
這是一場耐心的比拼。
最終, 怪物在這場比試中敗下陣來。它靈巧地落到雪地上,藉著修長的四肢,倒掛著攀附到一頭倒黴的犛牛的肚子上。犛牛的鮮血很快被吸乾,屍體悄無聲息地倒在雪地上。而從犛牛屍體上站起的怪物則明顯大了一圈,原本鬆垮垮地皮膚也被撐起來, 透出淡淡的粉紅色。
裴景行眼角餘光一直追著怪物的動作, 見它如法炮製去禍害第二頭犛牛了, 站起身來, 裝出一副正常換崗的樣子, 走進帳篷裡。
“周道長,快起來。”時間緊迫, 裴景行先把周予一叫起來,簡單粗暴地把外面的情況交代清楚,“來了個蜘蛛一樣的怪物,會吸血,應該還會分泌麻痹人畜的毒液,剛把一頭犛牛的血全吸光了。”
周予一聽後,神色凝重,匆忙起身,穿上外套,拿起武器就與裴景行一前一後離開帳篷。
明道和巴納在另一個帳篷裡,裴景行先去喊人,周予一則假裝值夜,坐到火堆旁。
怪物很是警覺,察覺到周圍有響動,就立刻牢牢攀附在犛牛的肚子上,不再動作。如果不是被提前告知,周予一特意觀察,才勉強借著月光和火光看見犛牛皮毛上露出的一小截怪物的身體。
明道此時在帳篷裡叫罵了一聲,但聲響很快消失,顯然裴景行把外面的情況和他倆說了。
明道抓著伏魔杖,打著哈欠走出帳篷,口中說著:“大晚上的,真是不讓人睡個好覺。”
裴景行與巴納也跟著出來,四人圍坐在火堆旁。因爲不知道這個怪物聽不聽得懂人話,三個人——巴納說不了話——小聲商議。
“不能搞出太大的動靜。”裴景行在他人寫的遊記裡見過,也從自己去過雪山的同僚那聽說過,先交代清楚,“如果上面的雪被震動,很有可能會爆發一場雪崩。雪崩的速度很快,我們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這玩意我可沒見過,”明道問周予一,“周道長,你聽說過這種怪物麼?”
“沒有。”周予一搖了搖頭,“這片雪山被附近的部落當成禁地,平時應該很少會有人進來,這怪物應該是餓了太久,循著氣味過來的。”
“那可不好說,”明道餘光瞥見怪物已經吸乾第三頭犛牛了,有些急躁,“我們還要靠這些犛牛馱物資趕路呢,不能讓它這麼糟蹋下去。”
“我去。”裴景行起身,抽出一塊帕子,遮住口鼻。隨後,他抓起龍首虎牙槍,跳過地上犛牛的屍體,直刺怪物的前肢!
怪物蒼白的皮膚上突然長出一層密密麻麻地黑色短刺,如同一層盔甲擋住龍首虎牙槍的攻擊。電光火石間,裴景行發現怪物的掌心沒有短刺的保護,抽出匕首,朝著怪物的掌心甩出!
匕首刺穿怪物的掌心,怪物吃痛,前肢高高甩起。衆人這纔看到它的頭顱下方長有一張漩渦般的嘴,嘴巴中央有三四條長長的吸管,正張牙舞爪著朝著裴景行卷去。
裴景行身體向後傾倒,躲過上方兩條吸管的攻擊,起來後再用龍首虎牙槍擊退一根,但還是被最後一根纏住小腿。
怪物的力氣極大,裴景行左腿被它的吸管纏住,差一點被拽倒在地。好在他及時把龍首虎牙槍插進雪地裡,這才穩住身形,避免被怪物拖走。
既然已經開打,其他人也不再繼續裝下去。明道舉起伏魔杖,周予一一甩拂塵,一左一右朝著怪物攻去。
周予一拂塵甩開,捲住怪物還想繼續發動攻勢的三根吸管。明道轉動伏魔杖,杖身上金光閃爍,帶著威懾打向怪物沒有保護的漩渦嘴。
趁著他們二人攻擊怪物的間隙,裴景行掏出第二把匕首,將捲住自己小腿的吸管割斷,再一揮手,將剩下三個吸管齊齊割斷。
怪物失去了賴以生存的手段,被徹底激怒。它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張開還在流血的漩渦嘴,露出僅剩的幾顆獠牙,儘可能展開四肢,跳躍著向著裴景行的正面攻來。
裴景行知道眼下不能和發了狂的怪物硬碰硬,正要躲開。可他一個側身,瞥見身後的巴納正呆愣愣地看著他們,沒有要躲閃的意思,便臨時改變了注意。裴景行一揮龍首虎牙槍,槍身打在堅硬的黑色短刺上。裴景行硬是用力量打偏怪物,隨後快速向後奔去,帶著巴納逃離怪物的攻擊範圍。
“不好!你們看!”明道大叫一聲,裴景行順著明道手指的方向望去,發現有怪物的大批同類成羣結隊地向著他們靠近,似乎要把他們堵死在這山體的一角中。
“拿上物資!”裴景行大聲提醒。他撿起自己與巴納的行囊,見巴納還是呆呆的樣子,乾脆把其中一個行囊掛在巴納後背,又打了個死結。
這時,周予一和明道也就近撿了行囊,匆匆背在身上。明道還想去拿犛牛背上的物資,卻被周予一阻止:“來不及了。”
的確,說話間,最前頭的怪物已經攀附到犛牛身上,大口大口的吸吮起來。隨著它的進食,它的身形逐漸膨脹,皮膚也從原先的慘白,一點點變紅。
這些怪物一旦動起來,速度極快,吸食的速度也極爲可怕,頃刻間,數頭犛牛被吸光鮮血倒下。
犛牛羣也終於察覺到危險,不安地躁動起來。被怪物抓住吸血的幾頭犛牛奮力扭動身體,想要把身上的怪物甩下去,結果怪物沒甩開,自己卻重重摔在雪地上,連帶著旁邊的犛牛羣更加躁動。
明道舉起伏魔杖,如法炮製,打下兩隻怪物。裴景行乾脆持槍直接捅穿怪物的一隻眼睛,剛下肚的鮮血四濺,在雪地上彷彿開出了一朵朵紅色的花。
“還有。”周予一出聲示警。
衆人舉目望去,周圍的山體上,不遠處的雪地裡,還有幾處角落都鑽出來無數怪物的同類。這些怪物形成一個包圍圈,把四人與犛牛都圍在裡面,虎視眈眈。
“瘋了!”明道把最近的怪物打趴下,罵道,“這要打到猴年馬月去!我們幾個加起來都不夠它們吃的!”
裴景行當機立斷,龍首虎牙槍自上而下揮去,砍斷剩餘犛牛身上的繮繩,隨後又用槍身重重打在犛牛身上。犛牛吃痛,不顧危險,當即向外跑去。
有一批怪物被犛牛吸引,追了上去,包圍圈短暫出現一個缺口。
“跑!”裴景行背上行囊,抓著巴納,倉促撿起火堆中的一塊木頭,衝著剩餘二人大吼一聲。
其餘兩人也有樣學樣,撿起木頭緊隨其後。四人發足狂奔,在包圍圈重新圍起來前,突出重圍。
但怪物顯然並不想放過來之不易的食物,跟在衆人身後緊追不捨。
風雪越來越大。
裴景行朝著犛牛的反方向快速跑著,不敢停下。他跑在最前面,一開始還能聽到身後其他人的腳步聲與間或的喘息聲,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聲音都不見了。
巴納被他拽著,幾乎是雙腳離得被拽著走。等裴景行停下時,整個人的臉都發青了。
但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還有四五隻怪物跟在他們身後。
裴景行知道再跑下去自己不一定能甩掉這些怪物,眼下怪物少,但是可以盡力一試。他讓巴納在一旁躲好,想了想,掏出巴納的骨笛,和用來照明的火炬一起交給後者。雖然他不確定巴納,或者說巴納身體裡那半個蘇衍的魂魄能不能聽懂他說的話,但還是叮囑道:“保護好自己。”
骨笛是刻在巴納骨子裡的東西,看到骨笛,巴納下意識地接過。
裴景行一手握住龍首虎牙槍尾部,一手握在中間,在雪地上劃出一個半圓。槍尖沒入雪地,擦起半屏白雪。雪幕阻擋住怪物的視線,裴景行的□□從雪幕中探出,直擊其中一隻怪物的眼睛!
剛纔他已經發現了,怪物的眼睛沒有黑色短刺的保護,加上雪幕的阻隔,等怪物察覺到裴景行的攻擊,已經來不及了。
龍首虎牙□□入怪物眼睛後,裴景行驅動槍身中棲息的夜叉之力,兩隻地行夜叉受召而出,一左一右,攻向怪物身邊的兩隻同類。
地行夜叉雖然沒有實物,但夜叉之魂威力依舊,震懾無數妖魔鬼怪。怪物的黑色短刺又無法幫它們擋住只有殘影的地行夜叉襲擊,不多時便倒在地上。
只剩下最後一隻怪物了。但裴景行既然發動攻勢,便暴露了自己。轉眼間,最後一隻怪物察覺到了危險,快速朝著一旁呆愣在原地的巴納靠近。
裴景行拼命驅動夜叉,自己也朝著巴納身邊趕去,但怪物已經搶佔先機,提前來到了巴納面前。
裴景行一邊跑著,一邊大喊:“快逃!”
巴納卻在此事吹起了骨笛。
淒厲的笛聲悠悠響起,裴景行親眼看到巴納衣服下有什麼東西在抖動,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劇烈。終於,就在怪物張開血盆大口,吸管堪堪觸碰到巴納的脖子時,衣服的一塊破裂,蠱蟲連綿不絕地從衣服裡鑽出,頃刻間覆蓋住怪物整個身體。
蠱蟲散去,怪物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