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交流會如期而至。
冰帝從幼教部到大學部齊聚一堂, 而這一回則由高中部主辦。
跡部從早上開始,就忙著和各部的學生會代表磋商(當然國小隻能由老師帶領)。所謂交流會,更多還是介紹一下各階段的學習活動情況。高年級與低年級交流經驗, 低年級則力圖從高年級的交流中得到一些幫助。
當然, 交流會中也包括那些已經畢業冰帝, 但成就卓然的老生。
比如現在, 正在禮堂演講臺上進行講演的女子, 就是一位畢業於冰帝的物理學博士。
吹奏社集體在等候區待命,鬆元久美則小心翼翼地拉開幕布的一角,禮堂明亮的燈光越過這條縫隙, 射入相對灰暗的後臺。鬆元饒有趣味地趴在簾子後面,簾子另一邊的女子正興致勃勃地講著些他們聽不懂的「相對論」、「宇宙論」。
花音站在鬆元身後, 來自縫隙的光線, 在她身上留下一條突兀的光帶。她看到聚光燈下的女子穿著一身白大褂, 以這副姿態來參加交流會已是一件相當奇妙的事情了,而這位物理博士略顯濃重的妝容也顛覆了她對理科學者的一貫印象。女子一頭栗色捲髮, 卻被髮圈統統紮起,頭頂戴著一個寬邊髮箍,額前的碎髮被完全掃於腦後。黑色的西裝裙,搭配目測七公分以上的細跟高跟鞋,露在裙外的小腿腿型相當漂亮。
是個標準的美女, 雖然年紀不輕。
“哇唔~”方纔還在一邊撥弄吉他的鬆尾平太忽然感嘆了一聲。吉他被他背在胸前, 少年忽然站起來, 走到鬆元身邊, “成熟姐姐誒, 嘖嘖,我喜歡。”
“是吧!”鬆元回頭小聲說道, “立花薰,畢業於牛津大學物理系,主要研究量子宇宙學,現在在冰帝大學部擔任物理學教授。”
“不不不,我更關心的是她這個人。”鬆尾平太揚手打斷鬆元道,“不覺得這種氣質,手上再拿一根皮鞭更有感覺嗎?”接著,少年便不正經的笑了起來。
鬆元送給了他一個眼刀,不遠處的鳳聽見他的話也無奈地笑了笑。杉田上矢正認真擦著他的手風琴,聽到鬆尾平太的話,少年便笑著跟他鬥起嘴角。忍足說是去解手,在十分鐘前就從等候室消失了。
“我猜侑士那小子也好這一口,沒有看到大美女是他的損失!”平太說著便「咯咯」笑了起來。
“好這一口的只有你啊,平太!”杉田很快反駁道。
花音沒有說一句話,她甚至連表情都沒變一下。臺上的女子樣子瀟灑,高跟鞋在木質地板上發出「噠噠」的聲音。
伴著這慷慨演講的,則是什麼東西忽然晃過花音的眼睛。等她回過神來,便看到女人舉到半空的左手。她正面帶微笑的比劃著什麼,而晃了自己眼睛的,正是左手中指上的一枚銀色戒指。
是一枚精緻的戒指,細巧的好似一根銀絲,在與花音相距甚遠的範圍內,藉著房頂的燈光,時不時反射出刺目的光線。
「左手中指,也就是說,她纔剛剛訂婚嗎……」花音無厘頭的想著,竟一時出神。對於一個女物理學博士,她的婚姻確實難像常人。花音站在幕布後盯著那枚戒指,久久沒有移開目光。直到臺下忽然想起熱烈的掌聲,才終結了少女的神遊。
“啊~結束了結束了!”鬆尾懶洋洋的說著,便第一個從幕布前撤離。
鬆元仍拉著幕布,花音也依然注視著立花薰,直到女子拿起自己的演講稿,踏著高跟鞋走下演講臺,鬆元才放下了幕布。
“美女加教授,這就是差距啊……”連一向自信樂觀的鬆元,都不禁發出這樣的感嘆。但就在她放下幕布的一瞬,花音卻忽然注意到了什麼。於是少女徑直走向鬆元方纔的位置,又一次掀開了布簾。她弓著身子,現在,花音瞳孔里正倒映著一個讓她頗爲敏感的畫面。
於是少女果斷放下簾子,她轉身問向身後的鬆元:
“鬆元學姐,我們什麼時候上臺?”
鬆元正和杉田聊著天,聽見花音的詢問,她便中止了和杉田的對話。少女低頭看了看手錶:
“大概十一半點的樣子吧……”她說道,“跡部說,我們是上午最後一個節目。”
花音也擡手看了看手錶,上午十點,還有時間。於是她毫不猶豫地向等候室外走去。
“怎麼了?”鬆元見她急切的模樣,很自然地轉身問道。
“忽然有點事,我會在那之前回來的。”說完,花音便關上了後臺的門,留下一室納悶的人羣。
“啊,好無聊!侑士那小子已經去廁所半個多小時了!”鬆尾平太大叫道,即便隔著門,花音在走廊也聽的清清楚楚。
※
倒過十分鐘。
當立花薰走下演講臺,花音便看到她直直衝著禮堂門口的一個男子走去。她走得很急,以至於在越過寬敞禮堂的時候,甚至小跑了幾步。高跟鞋與地面相互碰撞,發出尖利的響聲。從女人的側臉上,花音看到了絕對的幸福。
而那個讓她如此快樂的男子,正是榊太郎。
她有很多種解釋這種關係的方法,也許他們是闊別許久的同學,或者是知音,或者是老友……然而一種兩種解釋,全都抵不過花音心裡的另一種解釋。
「她是他的未婚妻。」
……
少女猜想他們會去音樂教室,事實證明她是對的。
在走出禮堂以後,她看到女子和男子並肩向音樂教學樓走去,於是少女便遠遠地跟在他們後面。她發現他們靠的很近但沒有絲毫親暱的動作。花音不知道是自己判斷出錯,還是他們礙於走在校園之內,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尾隨他們。
或許只是想離真相近一點,她始終覺得榊太郎認識天音,而現在,她的手上卻沒有半點證據。她想要得到足以證實那個琴聲並非她錯覺的有力依據,眼前或許就是個機會。
他們轉向音樂教學樓入口,花音躲在教學樓外的牆角。參天的大樹在少女身上灑著影影綽綽的光點,直到目送他們走進去,花音才從牆邊向教學樓門口移動。
這是一條不太寬闊的水泥路。路邊有茵茵的綠草,草坪上栽著一叢叢粉色的玫瑰。它們大多已經開放完全,隱約點綴在大片大片的綠色之中,顯得含蓄而高雅。鳥叫聲穿透綠樹,在耳畔迴轉良久。
然而,就在花音身處這幽秘的空間、惴惴不安地踏向教學樓入口的時候,偶然的視線對上身邊的小樹林,卻讓她隱約看到了一個人,一個足以扣動她心絃的人。他正在不遠處那排綠樹之間,對面則畢恭畢敬地站著個滿臉通紅的女孩子。少女正侷促不安地向他說著些什麼,目光則已逃逸到身前打結的雙手上。樹枝不足以遮蔽他們的身影,花音向前移動著,那個背對著她的身影撥開枝丫縱橫的樹木,終於呈現在她面前。
忍足侑士,他正低頭看著那個女孩。
花音心裡劃過一個鈍鈍的感覺,她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抿抿嘴便決然收回目光向音樂教學樓跑去。
踏進教學樓的時候,涼氣撲面而來。六月的室外已經走向燥熱,室內大理石卻吸收了這份熱量。
花音一個激靈,此刻,她的心比這六月天氣更加燥然。
自己在期盼什麼?
究竟在期盼著什麼?
少女疾走在教學樓的走廊裡,扶梯正在不遠處。
現在的宮本花音,心亂如麻。心跳不能迅速平靜下來,即便她知道,自己的本來目的是跟蹤兩個人,但方纔的畫面還是縈繞腦海,揮之不去。
「該死!」她在心裡狠狠地喊出這兩個字。
直到走至樓梯休息平臺的花音聽到一個響亮的聲音,紛繁的思緒才被生生打斷。半層之上的某間教室,女人嚴厲地聲音,很難讓花音將她與方纔演講臺上睿智而冷靜的立花薰聯繫起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戒指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