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的時候,王曼衍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君主的辦公室一向是與奢華享樂劃等號的,更何況她的哥哥在位時精心裝修過這裡。光那個擺在一邊的咖啡機,就複雜得令她想起人類的消化系統。她對於咖啡之類的軟飲料沒有講究,她哥哥在櫃子裡準備了十二種用來過濾咖啡的濾紙,在她看來,根本就是腦子進水的行爲。這一點,她自認爲比她那個驕奢淫逸的混賬哥哥要好得多。
正是因爲哥哥的驕奢淫逸,王曼衍才篤信,他幹不出私奔這種事。更何況,以她的觀察,哥哥和穆雅貢根本就不是什麼戀人關係,就算兩人多次被小報記者拍到同遊出街,親密交談之類的照片,加之金楚王國的君主和特參基本都有緋聞(包括同性之間),王曼衍還是相信,她哥哥並不愛穆雅貢。
高北菱還沒有來報到,也許是案情有什麼棘手的地方把她絆住了?也許是和安婭發生爭執,被安婭揍進醫院了?王曼衍覺得後者的可能性不太大。
兩點十分,王曼衍喝完了一杯咖啡,辦公室門被輕輕叩響。
“請進。”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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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北菱走進來,她還穿著上午的那身衣服,肘間夾著一個文件夾,額頭上佈滿汗珠,氣喘吁吁。
“對不起,我遲到了。”
“遲到了十分鐘。”王曼衍看了看牆面上掛著的時鐘,“第一天報到就遲到的特參可能要被載入史冊。”
“我很抱歉。”高北菱說。
“給你一分鐘的時間解釋遲到原因。”王曼衍把咖啡杯湊到嘴邊,才發現咖啡已經喝完了。
“您上午九點下令讓我調查現場,我九點半發出協查通告,十一點確定死者身份,十一點四十五趕到死者家中搜查,一點半從死者家中離開,對嘉安不熟,繞了一條路,一點五十五纔到皇宮,等待安全檢查和身份覈實花了十五分鐘,所以,我遲到了十分鐘才站在您的面前。”
王曼衍當然不會真的因爲高北菱遲到十分鐘而生氣,她只是覺得高北菱或許膽量很小,看到她臉上出現驚慌失措的樣子很有意思,不過高北菱比她想象的更鎮定自若一點。
“請坐吧。現場調查有什麼結論嗎?”王曼衍放下了杯子。
高北菱在桌子對面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打開了懷中的文件夾。
“死者身上沒有攜帶身份證件,但是口袋裡有一張便利店的配送宣傳頁。我們發出協查通告,聯繫到了這家便利店,根據他的體貌特徵,便利店老闆確定死者是他們的一名配送員。我們對死者的住處進行了搜查,”高北菱取出幾張打印出來的照片放在辦公桌上,王曼衍裝作很有興趣地掃了一眼,照片中大多是婦女首飾或用品,“在他家中發現了大量的兇器,還有之前十二起案件中被害者的遺失的首飾之類。比對死者的指紋和之前案件中提取到的指紋,這些證據基本可以確定,死者就是‘開膛手傑克’本人。”
王曼衍擡起眼睛,震驚地看著高北菱一眼。
“開膛手傑克被殺了?”
“而且是以他自己慣用的作案手法被殺的。”高北菱說,“時間有限,調查不出更多有效的信息。現場附近發現了作案兇器和裝兇器的公文包,兇器包括一把魚片刀、一把匕|首,不過兇器上沒有提取到什麼指紋或是有價值的線索,狡猾的兇手對這一點都很敏感。(她將一些血淋淋的照片推了過來)我們只能猜測,傑克是打算繼續作案,但又被什麼人襲擊,並使用他的工具按照他作案手法殺死了他。”
王曼衍沒有立刻應聲,她現在喜憂參半。在哥哥失蹤前的一個月,開膛手傑克做下了兩起案子,哥哥失蹤之後,在內閣和皇室亂成一團的情況下,她斷然選擇繼位,成爲新任國王。那時候她忙於力排衆議和對抗各種反對勢力,幾乎是焦頭爛額。而在此期間,開膛手傑克做下了十起案子,嚴重影響了她在民衆心目中的形象。
現在開膛手傑克證實已經死亡,她和首都擔驚受怕的居民都能鬆一口氣了,只是殺死傑克的神秘人,恐怕會令大家更爲提心吊膽——他會不會比傑克還要嗜血?
“那麼這個殺死開膛手傑克的兇手又是誰?”王曼衍自言自語著。
“還在調查中。”高北菱平靜地說,她的聲音溫和中有種撫慰人的力量,“不過以我的猜測,結果不會再往壞的方面發展了。這個殺死開膛手傑克的人,應當是激情作案。他出於某種原因殺死了傑克,可能是傑克冒犯了他,或者只是他單純想要殺人了,之後不會再連環作案。”
“爲什麼這麼說?”
“因爲他用了開膛手傑克的兇器作案,”高北菱有條不紊地分析著,“如果這是一個要挑戰傑克的連環殺手,他不可能不準備自己的工具。至於他的真正身份,我們還需要時間來調查。”
王曼衍擡起頭看著高北菱,她發現高北菱也在凝視她。高北菱的眼神溫柔中帶著憂傷,王曼衍卻不知道她是爲何而憂傷,或許這就是高北菱看起來毫無攻擊性的根源吧。不管怎麼樣,王曼衍打心底暗自慶幸,她發現她對高北菱比想象中更爲滿意,這樣她至少省去了給內閣打報告要求更換特參,之後再參加無數場聽證會議也不一定能換得了的麻煩。
但是開膛手傑克這件事,她要儘快抽時間和內閣溝通怎麼辦纔好,監測輿論民情是當務之急,穩定人心免不了一定程度的謊言。而她必須得這麼做。
“你做得很好,不過調查案子這種事,還是讓安婭去做,現在你正式就任王國特參。”王曼衍站起身,向高北菱伸出手。
高北菱也站起身走上前,兩人的手隔著辦公桌交握著。辦公桌很寬,她們彼此都微微向前傾身,高北菱的手還是那樣涼,而且感覺沒什麼力氣。雖然作爲特參,體能訓練是必須的,王曼衍還是擔心真的遇到暴徒時,高北菱能不能撐得過一秒鐘。
“好了,介紹一下你自己吧。”王曼衍鬆開了她的手,轉身從一旁的櫃子中找了個外觀不那麼容易聯想到萬惡的享樂主義的杯子,給高北菱倒了一杯水。
“我今年25歲,在長敬出生,也在長敬長大的,之前一直在長敬做著行政的工作,主要是覈準社會團體的活動申請,”高北菱說,“穆雅貢是我的老師,不過她很少來看我,大多數時間她都在首都。”
高北菱25歲,比她看起來的模樣要年長,王曼衍還以爲她剛二十出頭。不過這樣的話,她們倆的年齡差就小了一些,王曼衍比她大了三歲。
“你以前的工作看起來跟偵破八竿子打不著嘛,”王曼衍說,“不過你好像對這些還挺內行。”
高北菱笑了笑:“只是平時比較感興趣而已。這次純屬運氣好,再說安婭警官也幫了很大的忙。”
王曼衍不置可否,又問道:“你住在哪裡?”
高北菱說:“首相爲我在首都酒店安排了一間套房,這個您不用擔心。”
王曼衍站起身,對高北菱說:“我想你忙了大半天應該挺累了,旁邊有休息室,你去休息一會兒,晚上吃完飯咱們再談。”
高北菱離開了辦公室,王曼衍馬上拿起電話,讓蘇耀來她辦公室一趟。撥號的同時,她打開電腦顯示器,點開一個監控軟件的界面。她從監控畫面中看到,高北菱走進了隔壁空蕩蕩的休息室,然後坐到沙發上。
王曼衍以爲她至少會玩玩手機,打個電話什麼的,因爲在高北菱看來,休息室裡空無一人。可是高北菱只是坐在那裡,什麼也沒有做。過了一會兒,她側身趴在沙發扶手上,像是睡著了。直到蘇耀叩響王曼衍辦公室的門,屏幕中高北菱還是趴在那裡。
“您找我有什麼事嗎,陛下?”蘇耀畢恭畢敬地問。他的恭敬和高北菱的恭敬截然不同,王曼衍覺得蘇耀有點笑裡藏刀。
“關於開膛手傑克的事情。”
“安婭給我彙報過偵破情況,死者正是開膛手傑克,屍檢正在進行。只是這殺死傑克的人……”
“封鎖消息。對外就說意外事故導致一名男性死亡,經覈查身份發現他是開膛手傑克。”王曼衍揮了揮手,監控畫面中,高北菱還是一動不動,她睡著了嗎?休息室中空調溫度是多少,需不需要爲她蓋條毯子?
“那麼接下來的偵破工作,高小姐還需要參加嗎?”蘇耀問道。
“不必了,接下來就交給安婭吧。不過我需要定期知道偵破情況。”王曼衍慢慢地說,“特參用來偵破連環殺人案件,總覺得不妥。我對她另有安排。”
我會安排她偵破失蹤案件,關於穆雅貢和我哥哥的失蹤。王曼衍在心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