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應是綠蔭蔥蔥的季節, 草地上卻有金黃色的落葉,碧鬱襯著金黃,像一隻兩隻斷魂的金蝴蝶, 蝴蝶旁邊, 鐵鑄似的, 立著紀玥和那馬, 直刺著高遠的藍天和淡雲, 讓人不可忽視的存在。
一身兩魂——我如何能夠想得到!
“名字?”
簡潔少語,一如既往。他爲什麼不與我相認?
……難道他知道我跟月觴城之間的事了?
……我忘了他是一個古人,針扎般的痛, 細細密密佈滿全身,面上卻帶笑道, “你作主。”
他想了想, “不離?”眼神在詢問著我的意見。
不離, 眼淚似缺了堤,洶涌而出, 慌得他手足無措,卻不上前。
“怎麼了?”耶律荻原奇怪地問道。
強抑悲痛,我笑著拭去淚水,“有沙子進了眼。”
“我看看。”樂棠把我扳向他。
“沒事,淚一衝就好了。”
“這女人啊, 就是愛哭。”吊兒郎當的模樣, 不屑的語氣, 阿木又變回了紀玥, 只是他的神情有些疑惑, 見我看他,他神色一閃, 隨即得意地拍了拍馬背,“馬王是我的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的眼神一直隨著紀玥轉。
“你盯著我看什麼?”紀玥終於開口問道。
我搖頭。
紀玥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陣,“找我來卻又沒有話說,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我正漫不經心地喝著茶,一聽此話頓時嗆到,他忙上前替我順氣,“你不用掩飾了,喜歡我就直說嘛。”
我苦笑,幾天了,阿木再沒出現過,看來兩人的轉換是不確定的。
聽說堯國和金國的邊境之戰停止了,金國大皇子耶律逐原回到了上都,因爲每年的這個時候會舉行一個神秘的祭祀活動,皇子必須參加,可是我爲什麼要參加?
“我最近很不舒服。”我只有故計重施。
耶律荻原看出我的心思,“父皇不介意。”
難道是金國皇帝要見我?
“爲什麼?”我乾脆直接問道。
“你說呢?”耶律荻原反問。
因爲那個稅率。
沒有想象的排場、堂皇和威嚴,皇家神秘的祭祀不過在一處偏僻的神殿中舉行。
神秘的祭祀不過是磕頭,叩拜,然後從神壇面前走過。
放眼看去,金國皇帝耶律宏基因爲抱病,更象是一位和藹慈祥的普通老人,大皇子耶律逐原一身凌人的氣勢,象一把出鞘的劍。
此時他正微笑著看我,眼底卻是滿滿的嘲笑和不屑,“二皇弟,好久不見,你換口味了?”
耶律荻原鷹眼一閃,“是啊,我能站在這裡已是萬幸,還挑什麼。”
耶律逐原拍了拍他的肩膀,“虧你想得透徹。”
我看著他們兄慈弟恭閒話家常,彷彿那些□□裸的暗算和陰謀全是泡影,是虛構出來的,搖頭不去想,皇家人的心個個都有七竅。
按儀式磕頭,叩拜,然後耶律宏基被扶坐在側位,“照例由逐原開始。”
只見耶律逐原牽著一位絕色女子大步走向神壇,餘光掃到大殿中的皇子均帶了一位女子,他們臉上都有著難以抑制的興奮和激動。
耶律荻原見我奇怪,笑了一笑,牽著我的手往前,“等下解釋給你聽。”
近了,近了,神壇上架了一座神臺,神臺上油燈長明,中間放置一物,象一個鈴鐺,通體似銅鑄成,高約二十釐米左右,鈴身外形似鍾,下口圓,頂部及鈴身用繁複花紋裝飾,鈴柄銅製,裝飾繁縟,中鑲雕佛像。
心下狐疑,這擺設怎麼跟堯國佛音殿裡的一樣?只是供列的東西不一樣。
等到我們在神壇前站定,大殿中傳來一陣清脆的鈐聲,由遠至近,直至響徹雲霄,怪異的事情出現了,手鐲上的般若如那日一樣,開始漸漸發光,然後神臺上的鈴鐺也似受到感應,放出光來,光線愈來愈盛,神臺後壁漸漸映出一幅畫來,山脈,河流,道路,標示,畫的頂部工工整整寫了四個大字——玄黃藏寶。
藏寶圖!真的有藏寶圖!
這隻鐲子是尹驚鴻贈給我孃的,也就是說龍吟山莊有藏寶圖並非空穴來風……楚崇陽終究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我也終於明白尹驚鴻爲什麼會撫著我的鐲子說我長成這樣很好——一個普通平凡的女子,一個黑不溜秋的手鐲,誰能把兩者跟藏寶圖聯繫起來,除了楚崇陽的陷害。
光漸湮滅,回神之際卻見大殿上所有人都看著我,心裡咯噔一下,完了。
“荻原,帶她過來。”耶律宏基道。
“是,父皇。”
忐忑地隨著耶律荻原上前,卻見大殿上的眼神錯綜複雜,有失望的,有嫉妒的,還有含著殺氣的——那是耶律逐原的眼睛。
耶律宏基端詳著我道:“果然是一位睿智的女子,你今後可要好好輔助荻原。”
什麼意思?
“且退下吧。”
我和耶律荻原又退回一側。
“金鈴自響福裕興,朕終於等到這一天了,衆兒臣聽旨。”耶律宏基突然眼露精光,一掃方纔的奄然無力。
“兒臣聽旨。”
然後就聽見耶律宏基用金國語言鄭重地說著什麼,衆人皆屏氣聽著,頭伏得很低很低,看不見任何表情。
出了神殿忙問,“皇上在說什麼?”
耶律荻原深深地看著我,良久才道,“……父皇冊立我爲太子。”
因爲藏寶圖嗎?
“二皇弟,不,太子殿下,恭喜恭喜啊。”耶律逐原嘴上說著恭喜,臉卻鐵青著。
“皇兄何必如此說,自有天意。”耶律荻原笑得謙恭,完全收斂了身上的霸主氣勢。
“哼,天意……”耶律逐原瞥了我一眼匆匆離去。
“天意?什麼意思?”我轉頭看著耶律荻原。
耶律荻原牽著我的手緩步前行,“神臺上的金剛鈴就算有人去搖也是不響的,金鈴自響福裕興是說,等到它自己響起的那一天,我們金國就會福康安泰。”
“跟你做太子有什麼關係?”
“大師留言,誰帶去讓鈴響的女子誰就是下一任君王。”
他們爲何都沒提到藏寶圖?
我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們剛纔有沒有看見光?”
“光?什麼光?”
“哦,我只是看見有一道光從我眼前閃過。”
難道只有戴著鐲子的人才能看見藏寶圖?!
“對了,你說的大師?”我想起一個人來。
“法號玄機。”
果然是他。
“假的吧!”當我告訴紀玥一切後,他滿臉不相信,樂棠雖未表態,臉上的神色也是不信。
“大師的卦從未錯過。”
紀玥揉著額角,“玄機大師?那個老和尚是不是有時候看起來慈眉善目,有時候看起來又很奸詐。”
“你見過?”
“那死禿驢,瘋言瘋語的,沒一句正經話,想本國……家棟樑玉樹臨風,風流倜儻,不知多少美貌佳人望穿了秋水等著嫁給我,他居然說……”
“說什麼?”我追問。
紀玥擺擺手,“總之,別信就是了。”
我望著他嘆了一口氣,阿木,你什麼時候纔出現。
“哈敦,這些是太子殿下送來的。”
吃穿用度象流水一樣往我這裡送,紀玥皺眉道,“他這是幹嘛?哈敦又是什麼?”
“哈敦就是你們說的王妃、太子妃。”女僕回道。
“太子妃?”紀玥和樂棠齊齊盯著我。
我苦笑,“他說三日後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