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瀲灩沒有出現在早餐桌上,莊秦樓跟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些今天天氣不錯的客套話,雖然她微笑著,我看得出來她有心事。
莊秦軒和楚水寒倒是聊得投機,不時聽見他們的低笑聲。
我有些坐不住,快扒了幾口藏了個包子在衣袖,道聲各位慢用退席,還是跟展昭呆在一起放鬆!
“有殺氣!”這是邢捕頭說的,然後撥出佩刀四處察看,我沒有佩刀,也不用四處察看,因爲曲瀲灩怒發衝簪地擋在我前面,我搖頭,美女再美,發起怒來,也還是……美女。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如破竹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鍋貼,我撫著麻木的左臉,忖道,我哪裡又惹到她了?
“賤人,竟騙得寒哥哥把多少武林人想求都求不到的凝玉膏給你當跌打止痛膏使。”
她就爲這打我?
她又準備動手,我往後退了兩步,撞在一堵肉牆上,背後傳來喝止聲,順著捉住曲瀲灩的手看去,是莊秦軒。
楚水寒從他身後閃出來,在看到我的臉後,日裡總含著笑意的眼眸帶了幾分冷意,“灩兒,爲什麼打人?”
曲瀲灩掙脫莊秦軒的手,委屈地道:“寒哥哥,這凝玉膏我幾次問你要,你都不肯給,你現在竟然把它送給一個陌生人。”曲瀲灩又轉頭狠狠瞪了我一眼,“灩兒把它拿回來,也是讓它用得其所,可你竟然說什麼送出去的東西豈有拿回來的道理,灩兒,灩兒想不通!”
我說她怎麼替天行道來了,原來是嫉妒心作祟。
莊秦軒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訝異。
早知道我就不拿了,事情因我而起看來還得我出面調解,捱了一巴掌還得當中間人,糾結啊。
“公子,曲小姐說得對,這麼貴重的藥,不能再糟踏浪費了。”我從衣袖裡拿出瓷瓶遞給楚水寒,楚水寒並不接過,我的手僵在半空。
曲瀲灩重重地哼了一聲,“倒會做人。”
莊秦軒看看我,對瀲灩說道:“灩兒,給紀姑娘道歉。”
我忙擺手道:“不用,不用。”
我可不想中明槍暗箭。
曲瀲灩咬咬脣,“你們,你們都……”說罷,重重地跺了跺腳,飛走了。
難怪我的臉都木了,這也是一武林高手啊。
莊秦樓現身道:“紀姑娘,收起來吧,寒哥哥都說送與你了,我看你這臉也須擦藥,凝玉膏有消腫止疼去疤潤膚活血生肌的功效。
強,夏奈爾跟它比起來都不值一提。
莊秦樓都這麼說了,我也順著臺階下,“如此,我便收起來了。多謝公子,多謝大家!”
莊秦樓拉了我回房道:“紀姑娘,我幫你上藥吧。”
上藥過程中,莊秦樓嘆著氣道:“紀姑娘,你不要怪灩兒,她打小就任性慣了。”
這種千金小姐,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一向風光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角色,不慎在楚水寒那裡碰個釘子,一時間那受得了,只能朝我發泄,我理解。
我想問,楚水寒跟莊秦樓、曲瀲灩是什麼關係,又覺得自己有點三八,嚥了回去。
莊秦樓卻主動說起,“莊家跟楚家乃世交,灩兒喜熱鬧經常住在莊家,寒哥哥從小對別人都是憐憫體恤,對灩兒也一直縱著,所以一不順她心就鬧起性子來。”
那楚水寒跟莊秦樓她們是正宗的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了。
“我不怪她。”
莊秦樓蓋好瓶塞,輕道:“我知道紀姑娘是個大度之人。”她輕輕地把瓷瓶放到桌上,問道,“紀姑娘今後有什麼打算?”
我一楞。
她輕咳一聲,“以紀姑娘的天賦,不用委屈自己做婢女,寒哥哥也不會要你報什麼恩,紀姑娘既然出了那門也該爲自己打算打算。”
我也想啊,可路別人早給你鋪好了,不走就送命,我也沒辦法。
“姑娘若想自食其力,我倒可以跟哥哥說說,讓他替你想想辦法。”莊秦樓兩眼緊盯著我道。
我想了想,列好措詞,“我也想重新開始生活,但那是在報恩之後,我也知道楚公子不圖什麼回報,但做人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樂瞳沒讀什麼書,可也明白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的道理,何況這不是滴水的恩惠,我不想昧良心,更不想被人說成忘恩負義之人。”
意思就是說,我賴定楚水寒了。
她移開了眼神,“可姑娘也得爲自己打算打算啊?”
我笑道:“誰願意做一輩子婢女,報恩也不是無限的,或許半年、一年,我心安了,就走。”
她笑,宛如春花綻放,又突然想起什麼道:“紀姑娘,羅田寺的佛祖很靈的,我們也去拜拜,可好?”
我有點猶豫,這臉能出去見人麼?她看出來了,“我有紗帽,一會兒取來給你。”
“謝謝莊姑娘。”
她突然笑道:“好了,我們也別姑娘姑娘的叫來叫去,叫我秦樓吧。”
“那你也叫我樂瞳吧。”
樂瞳,樂同反正都一個音。
那種初見時的融洽又縈繞身旁。
趁莊秦樓去拿紗帽,我把衣袖裡有點變形的包子拿給展昭,它倒不嫌棄張嘴就咬。吃吧,吃完了帶你去燒香,普渡普渡你。
進了大殿,脫下紗帽,以免招惹不敬的罪名。
穿越必遇高僧,眼前這個和尚,慈眉善目,神情莊嚴,讓人肅然起敬,我都覺得自己慧根淺種,準備放下“屠刀”潛心向佛。
“施主,請問你這支籤要問什麼?”
我想了想,斬釘截鐵地道:“命!”
但他看了我遞上的籤後,拋給我一句,“施主,你的命數自有天定。”
這,這,這到底是好是壞啊?
莊秦樓替我問道:“大師,這籤是兇是吉啊?”
他一臉狡詐,我懷疑我看錯了,揉了半天眼睛再看,還是很賊,他反覆說著那句經典臺詞“天機不可泄露”,然後恢復成莊嚴的模樣。
我拾起屠刀,死禿驢!
他瞧了我一眼,口中唸唸有詞,“以無‘法’爲有‘法’,一切爲有法,如夢幻泡影,如霧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算你狠,不就說你禿頭嗎,用得著長篇大論嗎?
拿起籤條,再看了一遍,“擬與遷而系可遷,捉防各處惹勾連,明月光照樂依依,俟如梅花待放豔。”
不懂!以前的我是個無神論者,我的存在充分證明:迷信還是信一點好。俗話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就象剛開始有人說有UFO,沒人相信,現在世界各地UFO滿天飛。
要不要找老和尚私下談談?泄一點天機,哪怕是一點也好。不過按經驗來說,這些高僧都有火一般的意志,只會出謎面,謎底藏得死死的,憋悶死你。
老和尚正在解莊秦樓的籤,“抱薪救火大皆燃,燒遍三千亦復燃,若問榮華並出入,不如收拾枉勞染。這位施主準備問什麼?”
莊秦樓略顯羞澀小聲地吐出兩個字,“姻緣。”
老和尚沉吟片刻,對莊秦樓道:“施主,此籤說破就不靈了,老衲送你一個字,謹!”
莊秦樓福身,“多謝大師指點。”
我張嘴,這根本等於什麼也沒說嘛。
楚水寒同莊秦軒跨了進來,齊齊朝老和尚行禮,“大師有禮了。”
老和尚合什點頭,打量著二人,莊秦軒聰明,趕緊從衣袖裡摸出一錠銀子投入功德箱,老和尚眉開眼笑,頌道:“功德無量。”
“嗤,功德無量,佛祖手下盡是貪錢之人,還四大皆空呢。”我小聲地說道。
老和尚不知怎麼聽見了,轉頭一本正經地對我道:“佛法曰,緣起性空,四大皆空並不是絕對的虛無……”
看老和尚又有長篇大論的打算,我趕緊拋出另一個問題轉移話題,“請問大師,佛家是不是有一句話叫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老和尚點頭。
“何以放下屠刀,立地就能成佛?一臉煞氣竟也算得是別樣菩提佛相,反倒是一些歲歲年年季季月月天天日日時時刻刻生生世世虔心頌經申信膜禮的老僧卻無由升渡,坐不得蓮臺,入不得淨土?”
老和尚啞口無語,半晌,忽然朝我合什行禮,“請施主賜教。”
我只是不想聽他囉嗦而已,想不到他如此態度,搞得我很是慚愧,跳到一邊擺手道:“賜教不敢當,一點想法罷了,想得不好,瞎想,大師別放在心上。”
“施主此言差矣,凡人皆有慧根,只是形與不形,通與不通,還請施主解惑!”老和尚又施一禮。
再推辭就矯情了,我想了想道,“我以爲,一旦心中通悟則由魔入佛比從僧入佛較之更快。渡得苦海便知橋非彼岸,須過之即忘,但那些迂塞不通之人卻總愛死抱著渡橋不放,反以爲登脫彼岸之人盡是旁門左道。拘於形,則萬事皆廢。”
老和尚一番思量後長嘆,“施主聰慧,難怪……”他看看我,住了口。
我拽住尾巴,“難怪什麼?”
老和尚笑道:“難怪看不出施主的命數來。”
嘁,我還以爲他要說什麼。
其實我哪說得出來這麼一番理論,不過鸚鵡學舌罷了。
看看四周,大家都定定地看著我,我打了個哈哈,“你們要不要抽個籤?”
老和尚卻道:“恕老衲待慢,各位施主請自便。”走了兩步,又對我道,“施主,老衲送你一句話——忍得苦寒花自香,切記,切記。”說罷,大笑離去。
忍得苦寒花自香,嗯,挺符合我目前的處境的,他的意思是我會好人有好報嗎?真是,說又不說清楚,故意賣弄玄虛,叫人摸不著頭腦。
轉眼一看,莊秦樓正皺著眉頭想什麼,莊秦軒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楚水寒落在我身上的眼神很溫柔,我的心又開始咚咚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