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頭一看, 腰間懸著月觴城那塊青玉玦,他跟月觴城什麼關(guān)係?
“你是月華什麼人?”他終於平復(fù)了激動,沉聲問道。
月華……月, 這塊青玉玦是月觴城他母親留給他的, 難道……
“敢問先生與故去的皇貴太妃什麼關(guān)係?”
氣氛凝滯, 但看對面之人眼神煥散, 臉色慘白, 渾身抑制不住地抖動,這情景……
“先生,先生……”
他恍若失魂, 我和樂棠對視一眼不敢妄動,半晌後他才顫著音朝我道, “你過來?!?
我遲疑了一下, 推開籬門, 走進(jìn)院內(nèi),“先生有何吩咐?”
他一把握住我的小臂, “她,她是怎樣去的?”
我嚇了一跳,卻也老實回道,“聽說是被賜死的。”
他臉色鐵青,憤然鬆手, “賊子可恨!”
……他在罵先皇?
我又道, “聽說是被陷害的?!?
他的神色變幻不停, 最終定格在懊喪落寞上, 他掃了夜霓月一眼, 苦笑道,“是我妄想了, 一件衣服如何能幫到她?!?
我小心翼翼地問道,“先生和皇貴太妃是舊識?”
他不答,指著青玉玦道,“把它給我?!?
我毫不猶豫地解下遞到他手裡。
在接過玉玦的一瞬間,他突然象變了個人,眉目間的疏離變成了愛慕憐惜,他輕輕地摩娑著玉玦,低聲道,“說吧,你要什麼?”
我摸不著頭腦,樂棠釋疑道,“江湖盛傳:姑蘇雲(yún)白於恩人送玉玦一枚,凡擁有此玦之人,都可憑玦向雲(yún)先生索要一件東西,劍神龍嘯天要的是劍,便是後來的龍吟,南叟要的是可裝千顏的容器,雲(yún)先生送出的玉玦都回到了手裡,只是這枚……”
“千顏是何物?”
“據(jù)說是一種聖藥?!?
扯遠(yuǎn)了,拉回思緒,這姑蘇雲(yún)白與月華的關(guān)係似非同一般,我突然想起楚崇陽對他說的話,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楚崇陽莫不是想求他做什麼東西?
“要什麼,快說。”他似有些不耐。
我猶豫了一下問道,“先生,可否用這枚玉玦換取解答?!?
他臉上顯出幾分詫異,“解答,什麼解答?”
“我問你答,先生可同意?”
他大概從未遇到如此要求,想了想,冷笑道,“正好省了我功夫,允你五個問題,問吧?!?
“先生被楚崇陽囚禁於此的目的?”
“他想讓我造一樣?xùn)|西。”他淡淡地回道。
“什麼東西?”
“百步外可傷人的兵器,利於攜帶發(fā)射。”
心下一驚,這種兵器通常用於作戰(zhàn),楚崇陽無意江湖稱霸,卻又暗中打造兵器,這……他想造反?
……原來月觴城早知曉楚崇陽的意圖,墨衣化身遊曲,玄衣爭奪武林盟主,我則是穿連在他們與飛鴻山莊中間的引線,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老套的兵匪遊戲,可憐我竟成了其中不可或缺的棋子。
“還有三個問題?!彼娢揖貌惶釂?,不由催促。
“先生可知龍吟山莊被滅門之事?”
“知道?!?
我精神一振,“可否告知小女真相?”
“據(jù)說龍吟山莊有一張藏寶圖,懷壁非罪?!?
我一聽,不由泄氣,他說的跟天元真人說的一樣,難道這就是真相?這藏寶圖毀掉龍吟山莊後沉寂,事隔二十多年後又被提起,“……真有藏寶圖嗎?”
“不知道?!?
“那……”
未等我問出口,他打斷我道,“五個,已滿?!?
我楞住,細(xì)下一想,的確是五個問題,不由苦笑道,“先生算得好精。”
“帳清,請回。”他擺出送客的手勢。
兩天,說長也長,說短也短,在這似是而非的感覺中我聽了兩個故事,一個是雲(yún)白先生的,一個是樂棠的。
姑蘇雲(yún)白,姑蘇是地界,雲(yún)白是姓名,連在一起代表天下第一能人巧匠,只有想不到的,沒有他做不出來的。比如莊秦軒曾送我的那個散發(fā)異香的火爐,莊秦樓故意打碎的生辰禮物,還有我身上的夜霓月,都出自他的手筆,果然是異人,難怪楚崇陽處心積慮地囚禁他卻又奈何不得他。
他說他沒有武功,楚崇陽尋到他時,一幫匪徒正攔著他劫道,楚崇陽乾淨(jìng)利落地打跑了劫匪並邀請他去飛鴻山莊作客,他其時正失意,便當(dāng)做散心應(yīng)允前往。那時的月華已入了宮,並非皇上棒打鴛鴦,月華與他始終是知己相稱,只是他一廂情願。眼見得愛人入了虎狼之地,他傷心之餘又不免擔(dān)心,於是耗時五年之久做了一件衣裳,取名夜霓月,意喻月華的美麗。此衣的特殊之處在於香味,那香味是用特殊草藥調(diào)配而成。對於後宮千奇百怪的爭寵方式來說,這不算離譜。他說縱然夜霓月不能助她榮寵一世,好歹也能讓她渡過一些開心的日子,哪知所託非人,當(dāng)然,這是他見到我時才知道的。
楚崇陽那時已與他稱兄道弟,仗義地要成全他,被他制止,然後楚崇陽就不斷地替他打探月華的消息,他感激之餘便替他做了這個囚牢,誰知道被他用來囚禁自己。當(dāng)我問起爲(wèi)什麼要替他做這個時,他苦笑著說是楚崇陽的要求。楚崇陽早計劃好了嗎?
因爲(wèi)飛鴻山莊總能找到他以往找不到的材質(zhì),於是他便安下心來潛心鑽研,另一邊也因爲(wèi)楚崇陽能打探到宮中的消息。漸漸地,楚崇陽帶回來的消息從好變成了壞,他心焦不安卻不能爲(wèi)她做什麼,當(dāng)楚崇陽適時地提出幫他救月華時,他動心了,但楚崇陽此時有了條件——讓他製造殺傷性武器,他識破了楚崇陽的陰謀,然後就被關(guān)進(jìn)了這裡。我總算明白他們先前的對話了。
他能對我說這些,只因爲(wèi)他逐客的時候我對他說了一句話,“她的兒子叫月觴城,他現(xiàn)在爲(wèi)了陽家的江山不惜以身犯險?!?
愛屋及烏,他終於和盤托出,但對我問及龍吟山莊的事情,他搖頭說的確不知。
至於樂棠的故事,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如他前面所說,因江湖閱歷甚淺而被歹人所害,服下啞藥、化功散後被賣至小倌館……至於他能開口說話、恢復(fù)武功,全靠月觴城給的靈藥。當(dāng)我問起那日救下他爲(wèi)何不離開時,他瞄了我兩眼沉默不語。
又一天。
“先生,你是甘願呆在這裡的嗎?”我問道。
“何來的甘願。”
“既然如此,爲(wèi)何不出去?”
雲(yún)白苦笑,“這裡雖是我造的,但楚崇陽又加了陣法引導(dǎo),出口入口必得啓動陣法方可,就算萬幸找到出口,可能是很狹窄的一條縫,根本沒法進(jìn)出?!?
玄衣這兩天也沒動靜,我喃道,“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雲(yún)白看著從山澗緩緩流下的小溪沉思道,“也不是沒有辦法?!?
我和樂棠齊齊看向他。
“若外面有人,只需找到生門,打亂陣法,即可出去?!?
“生門是什麼?”
“陣眼,或許是幾塊石頭,或許是一棵樹、一朵花。”
石頭、樹、花……
小溪蜿蜒,穿過嶙峋的山石,不急不躁地經(jīng)過我們流向遠(yuǎn)處,腦中一閃念,那尊透著古怪的吐水獸……
我急急喚展昭,展昭從草叢裡竄出,躍上我的肩頭,朝我揚了揚爪子,歪著頭看著我。
“絳色的魚信?”雲(yún)白頗有些驚異,“難得!”
展昭得意,在我肩上跳了跳,我失笑搖頭,與它耳語幾句,它便循了玄衣的味道消失在青山綠水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