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玄衣。

一旁的史雪突然白了臉, 指間的象牙筷跌落在地，發出清脆的斷裂聲，她痛苦地捂著腹部倒下。

她吃了那菜？趕緊起身扶她, 不想被她甩開, 望向我的桃花眼滿是痛苦、憤懣、失望和如釋重負, 未及深究, 玄衣和墨衣已飄身落下, 墨衣上前替我切脈，玄衣上前扶起史雪。

“我沒事，快救她?！?

墨衣看我一眼, 收了手，淡漠地搭上史雪的手腕, 片刻後從懷裡掏出一丸東西喂進史雪嘴裡, “只是普通的毒?！?

玄衣點頭, 鬆了手。

到底是誰想對我不利？

不一會，史雪痛苦扭曲的臉恢復了冷若冰霜的常態, 月觴城疾飛而至，勾魂眼掃過全場，在我身上停了停，似鬆了口氣，他盯著史雪緩步行到她面前, 史雪站起來, 剛叫了聲“王爺”, “啪”, 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甩到她臉上, 這是……

“本王以爲你是乖巧聽話的，但現在看來不是, 煙綠，帶她去凝香閣。”

史雪被摑得偏了頭，雪膚上五指畢現，她沉靜不語，但身子卻微微抖動著。

難道是……可她爲何陪著我？

柳姐遲疑地上前，看了看史雪道，“王爺，您會不會……”

月觴城淡眼一瞥，“你想說本王冤枉她？”

柳姐不敢答話。

“你問問她?！痹掠x城背轉身。

史雪咬了咬脣，忽而倔強地昂頭，“是我做的，昨晚那兩人也是我花錢請來的?！苯^決而蒼涼的語調。

我禁不住張大了眼。

“爲何要這樣做？”柳姐問道。

史雪眼神似溪，潺潺流向月觴城，臉上寫著不悔。

暗歎，他有什麼地方值得你喜歡值得你愛的！

柳姐也嘆，“就算這樣，你也犯不著如此……這王府上下誰不知道王爺最疼的就是你?！?

“她來了就不一樣了。”真切而悽楚的輕語。

柳姐搖頭。

“……我只想知道誰纔是王爺心裡那個最重要的人?！甭曇羧缣一h飛的輕盈明媚，其間卻滿是逝去的憂傷。

柳姐楞住，而後點頭道，“我明白了，昨晚兩處刺客，王爺留在你那裡，卻派了玄衣墨衣來這裡，是以未分出輕重，所以你今天又用這招來試探?！?

史雪不語。

“那麼說，你並沒有起心害樂瞳的意思？”柳姐更象在爲她澄清罪責。

史雪搖頭，箭般銳利的眼神直直射向我，“不，我希望她死?！?

臉高高地腫著，淤痕在雪白的肌膚上分外醒目，桃花眼中也隱有淚光，此時的史雪狼狽不堪，在我看來卻有一種倔強、自我的美。我有些欣賞她了，她至少比莊秦樓直接、磊落。 月觴城側身，盯著史雪道，“你到是膽大，煙綠……”

柳姐躬身，“王爺，夫人打小跟著您，您就饒了她這一回吧，凝香閣那種地方……”說罷，眼神乞求地望向我。

聽起來，凝香閣不是什麼好地方。

罷了！正猶豫著怎樣開口時，月觴城突然去了寒意，似笑非笑地走到我身邊，攬住我道，“今後不得再出雪園。”

這算是鬆口了？

柳姐忙拉了史雪謝恩退下。

天不知何時放了晴，院中一片狼籍，陽光淡淡朦朦地灑下來，抹去些雨後的涼意，史雪踏著枯葉、亂青、殘紅在斑駁間穿行，然後消失在嘴一樣的菱形院門裡。

“怎麼了？”月觴城感覺到我的不適問道。

雨停了，爲何腳踝處的酸冷腫痛更甚？

“墨衣……”

玄衣靜立一旁，墨衣瞟我一眼後上前，輕輕拿捏住我手腕，細細地診了半天，才道：“沒有中毒，找大夫來看看吧。”

煙波眉漸漸蹙起，那大夫還在說，“……體質過虛，氣血不足，營衛不固，外邪乘虛而入，邪之所湊，其氣必虛，其內舍於其合……”

我聽出來了，我得了風溼……去年的冬天，真的很冷。

月觴城終於打斷他，“本王叫你來幹什麼？”

那大夫抖了一抖，顫著音道：“此癥需長期調理，採用虛者補之，實者瀉之，寒者熱之，熱者寒之等辦法，配膳時也要注意陰陽、虛實、寒熱，小的這就開方子。”

“虛者補之，寒者熱之?！痹掠x城沉吟後問道，“湯泉可有益。”

湯泉？溫泉麼，想到昨天的情景，心裡七上八下。

“有的有的?！贝蠓蛎Σ坏攸c頭。

未等我開口月觴城已吩咐道，“來人，準備馬車?！?

……阿木找來之前，還是順著他吧，至少現在是安全的。不知道那些尋藏寶圖的人放棄了沒有？

月觴城拿起侍女遞來的披風替我係上，打橫抱起我往外走，玄衣、墨衣跟在身後，他轉身道，“我們去望月山莊，你們留下吧?！?

玄衣墨衣同時一楞，“是?！?

馬車離了京城，天黑才停下來。

石獅蹲於臺階兩側，莊門高高懸掛著氣死風，燭火雖弱，仍能看清匾額上酣暢淋漓地書著四個大字——望月山莊，匾額下是兩扇硃紅色的獸頭大門，此時咯咯吱吱地開啓，有人從縫隙裡鑽了出來，望了望後，趕緊迎上來，“奴才見過王爺?！?

“嗯。”月觴城淡淡地應了一聲。

那兩人偷眼瞄著彎身出馬車的我，驚訝多過好奇。

欲下地，月觴城卻不讓，抱著我徑直入莊。

望月山莊與王府相較，沒了皇家的華麗、貴氣、金碧輝煌，有的是蘇州園林式的精緻、奇秀，但不失狂放深厚，翠竹掩幽閣，驚濤拍岸，芭蕉映小窗，瀑布當廬……月觴城抱著我輕縱躍飛，掠過色壑縱橫的景，向上，我偏頭看去，一條蜿蜒的燈路象發光的蛇躺在山面。是誰說，思念的方向是向上的，很是！我彷彿看見阿木的眼在那高處注視著我。

溫泉特有的味道越往上越重，臺階盡處便見亭角鬥翹，水晶爲柱，幔簾爲屏，青紅、淺碧漏月光，隔花影，層層疊疊，仿若煙霧般繚繞，晚風過境，輕揉漫卷，藻井上方的夜明珠便朦朦朧朧地透出光亮來，象天幕上的星。

月觴城放下我，“留兩人，其餘的都退下吧?！?

“是?！?

看來這裡是隨時有人候著的——皇家的奢侈。

留下的兩名婢女在月觴城的示意下朝我走來，我捂著胸道，“我自己來。”

水霧蒸騰，嫋嫋繞繞似仙境，月觴城的眼神在幽映的珠光下似天水，我被困在水中央，他揮了揮手，“你們下去吧。”

婢女屈膝退下，他，他不走嗎？

他朝我走來，心跳開始加速，腳步剛挪後一步就被他點住，熱氣鑽入耳朵，緊跟著耳垂被咬了一下，“瞳兒可是希望本王親自伺候？”

青玉指攀上身，挑開腰帶，剝下衣衫，恥辱、憤怒、羞惱齊齊涌上心頭，閉眼裝駝鳥，面頰被撫，月觴城輕笑出聲，“犟起來倒跟雪兒一樣，都跟本王小時候……”他住口不言。

那麼，他是因爲史雪才喜歡我，還是……他根本在我們身上找他曾經的影子！

入水，鬆了口氣，衣服未褪盡。

剛睜眼，脣便被堵住，僅餘的一件衣衫也離開了我，欲哭無淚，眼淚在還未到達眼眶前就被憤怒燒乾、恥辱烘乾、痛苦擰乾，木然地任他採擷，眼神落在藻井上，幸而亭子蓋住了這方天地，不然，我怎能面對思念高處的阿木。

四處遊移的手停了下來，狂戾的吻漸漸輕柔，最後他抵著額撫著那些傷痕問道，“還疼嗎？”

疼又怎樣，不疼又怎樣？再次閉眼。

他輕嘆，擁我入懷。

溫中帶涼的手細細地替我拿捏揉搓，特別是腳踝處，無聲和他的態度讓我覺得好過了些，雖然仍舊感到恥辱。

半個時辰？或許更久。他抱我出水，取來巾子替我擦拭身體，然後感覺到他一件一件地給我穿著衣服，想是從來沒有做過此事，穿了脫，脫了穿，直覺腳底生痛。

穴道突然一鬆，我睜眼一看，他正毫無顧忌地脫著溼漉漉的衣服。

轉身，低頭，發現身上的衣服象是他的，料是不及準備……難道他不帶女子來這裡嗎？

被迫轉身，觸眼一片青玉色，半裸的他並不是我想象的那般纖瘦孱弱，相反，恰到好處的肌理，勻稱的分割，不得不說，上天真的很厚待他，不僅給了他一幅好樣貌，還給了他一幅好身材。

“坐這裡等著。”他按下我，“來人，拿些吃的來?！?

婢女拿來些糕點、水果之類的擺在我旁邊的小幾上，然後和著衣服入水侍候起靠在泉壁上的他來。

待他剛穿好衣服，忽有人匆匆來報，“稟王爺，雪夫人在雪園自盡?！?

“人呢？”

“奴才來時正救著。”

“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