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很香,當我睜眼時,身邊完全是另一番景象,桌凳牀椅完全是客棧的格局,怎麼在客棧?阿木,阿木呢?
我翻爬起來,衝到門口,剛伸了手準備拉門,房門開了,門口之人正是阿木,我拉他進來,“師兄,你帶我來的?”
他點頭,關門,我忙踮腳探手,額頭已是正常溫度,再掀了他袖子,繃帶已更換過,隱隱還有草藥的味道,想是上過藥了,我這才放下心來。
他遞過一套衣衫,“換上?!?
我接過打開一看,是一套男裝,於是讚歎,“師兄,你真聰明。”
他看我一眼,又遞過來一個東西,我看著手裡的東西,“人皮……面具?”
“不是。”
“呃?”
“不是……人皮?!?
那就好,想想都瘮得慌。
戴面具是一種很新奇的感受,藏起了臉好象藏起了自己,難怪月觴城喜歡戴面具。
他帶我進了一家酒樓,隨意點了兩個菜,上了米飯,邊吃邊聽旁側的閒言碎語。
“不說那個,各位可知道飛鴻山莊喜事近了?。俊?
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怎不知道,莊楚聯姻是江湖一大盛事?。 ?
莊楚……莊秦樓跟楚水寒要成親了嗎,早就知道的結果,卻在聽到時仍心痛不已,他真的就這樣將我摒棄了!可笑的是,早先我心底仍存了一絲希望,希望他能來找我,告訴我他錯怪了我……
不再奢望,耳朵卻不由自主地搜聽著那邊的聲音。
“不就成個親,哪趕得上藏寶圖的事大,聽說那紀樂瞳帶著藏寶圖逃了?”
“都這樣說,誰知道是真是假?!?
“恐怕是真的,聽說還有人在她手裡吃過虧呢,說她冷酷無情心狠手辣,完全不顧道義!”
悄悄瞄了阿木一眼,他低頭吃著飯,彷彿不關心任何事情。
“鼎盛源錢莊你們知道吧,每天的進賬如流水嘩嘩流進莊家,雖說旁邊的通城錢莊生意也不錯,但哪能跟鼎盛源相比?!?
“怎麼說到錢莊去了?”
“急什麼,我正要說呢,湘西現都傳開了,說開錢莊是她的主意,你說能想出這主意的人何需什麼藏寶圖?!?
阿木頓了一頓,連扒幾口。
“真的?”
“千真萬確!”
笑聲響起,“藏寶圖沒人不想要吧!”
“你說這鬧得沸沸揚揚的紀樂瞳到底是什麼人?泰原謝家的公子和湘西曲家的小姐都爲她上飛鴻山莊大鬧,莊家大少也四處尋她……”
他們……喉頭髮硬,眼裡泛起淚花,阿木似向我看來,我趕緊低頭扒飯掩飾。
“聽說各路人馬都在尋她,尋寶的就不說了,連官府也派人四處搜尋。”
“官府?不是說查的是金國來的商人嗎?”
“瞧你,他們雖未明說,但盤查的都是女子。”
“……還真是?!?
門口忽然傳來高分貝的聲音,“阿忠,阿義,你們進去看看,隨便買些吃食打包,奶奶個熊,狗日的……,累得老子連頓安生飯都沒得吃?!?
每個人對自己的名字都比較敏感,我分明聽到他低下去的聲音說的是我的名字,官府真在找我,爲什麼?
兩名衙役進了門,挨桌檢查,眼神重點在女子身上轉悠。
慶幸換了裝,但見他們過來,還是心跳加速,生怕被他們看出破綻,看看阿木,他依然埋頭吃飯,好象一點也不擔心,沒來由地感到心安,心跳漸漸恢復正常。
查到我們這桌,那什麼阿義阿忠道,“把頭擡起來?!?
我擡頭,兩人粗粗掃我一眼,用刀柄敲著桌子對阿木道,“你,擡頭?!?
阿木並不理會他們,自顧自地夾菜吃飯,大約是他的態度惹惱了兩人,兩人後退一步,唰的抽刀,架式有點象燕小六,我猛地笑出聲來,不想飯粒入了氣管嗆得我一頓猛咳,阿木立即起身,轉到我身後輕拍,另一隻手沒閒著地倒了桌上的茶餵我喝了兩口。
兩人眼神在阿木臉上脧巡,低聲道:“是他吧?”
另一人道:“不象,上頭說一男一女,這可是倆男的?!?
“我覺著也不象,兩個大老爺們兒粘粘糊糊的,真是……”
另一人接道:“別是……那個吧?!边€鄙視地看我們兩眼,罵罵咧咧地往前走。
阿木眼含薄怒,已握手成拳,我按住他,正巧那兩人回頭張望,見此情形,嘴裡道,“真是兔兒爺!”
阿木周身已泛起寒意,局面眼看就要不可收拾,我起身攔在他前面,裝作偎在阿木懷裡,然後嬌嬌滴滴柔情萬千地朝那兩人拋了個媚眼,兩人臉色鐵青,渾身如觸電般抖個不停,然後捂住嘴奔出酒樓。
“哈哈!”我禁不住笑出聲,“師兄,看見沒,這招管用多了?!?
怎麼這麼安靜?我一看,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我和阿木身上。
阿木扔下一塊銀子,對我道,“走?!?
我故作大方,邁腿,卻撞在了板凳上,尷尬,撓撓頭,摸摸鼻子,瑟縮著出了門。
阿木立在門外等我,眼神如霧,叫人看不清楚裡面藏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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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連續趕了幾天的路後,我們歇在了一個看起來不算繁華的小鎮,我也懶得問是哪裡,反正問了也不知道,爲了安全,照樣是要一間房,我睡牀,他睡地上。
阿木安頓好我後,出去察探消息,地點照例是人多的地方,比如酒樓、茶館。
我取下面具,洗漱沐浴。幾天沒洗澡全身癢得難受,面具戴著不透氣,臉上都起了疹子,也不知道阿木是怎麼解決洗澡問題的,我不好意思問。
擦著頭髮,想這幾天的野外生活。阿木話不多,也不太會安慰人,可是他是一個很好的聽衆,我講他聽,我把從他出谷後發生的事情都毫無隱瞞地給他講了,有時候講到哭,他也只輕輕地說,不哭。簡簡單單兩個字,卻如同鎮定劑、定心丸,讓我安然入睡。
“篤篤”兩聲敲門聲,我拾起思緒,阿木回來了嗎?
開門一看,驚得退了一步,面前之人,八字眉,酒糟鼻,瘦削糜黃的臉頰透著猥瑣,兩隻綠豆眼泛著賊光,正透過縫隙向房內張望。
我忙側了臉關門,誰知他搶先一步按住房門,“姑娘可需要胭胭水粉?”
我粗了聲音道:“不需要?!闭f罷,用力關門。
聲音還是泄露了我的身份,他賊笑道,“哈哈,鶯鶯姑娘,不,應該叫你紀樂瞳了,哈哈哈哈,老天果然待我不薄,剛打算找點小錢來花花,沒想到天上掉金子?!?
此人便是我苦難生涯的開始——那個將我賣入嫣紅樓的猥瑣男。
我拼了力氣關門,卻被他伸腿卡住闖了進來,我忙退後,他趁機掩了門,“紀樂瞳,你可知道你現在值多少錢?送交官府可得黃金五百兩,哈哈,五百兩黃金,老子做夢都沒夢到過。”
看著他泛綠光的貪婪的眼神,我眼珠一轉,“你不想要藏寶圖嗎?我把它給你,你放了我。”
他奸笑道:“別糊弄老子,藏寶圖你能這麼輕易地給我?再說了,得了藏寶圖未必是好事,誰知道活不活得過明天,老子踏踏實實地將你往衙門一送,五百兩黃金大大方方地到手,何需玩命?!?
想不到這個卑劣的人竟能看得如此透徹!
看他一步步逼近,我只得繞著桌子東躲西閃,盼著阿木快點回來。
繞來繞去,他不耐煩了,一腳將桌子踢倒,我見勢不妙轉身往門口跑,不料被他拉住長髮,頭皮一陣劇痛,我本能地按頭,他欺身過來用力勒我脖子,我被迫張大了嘴,然後有液體倒入口中,我料不是好東西,拼命外往嘔。
他鬆開了我,得意地抱胸,我摳著喉嚨邊咳邊嘔,“你給我吃了什麼?”
“沒什麼,毒藥而已,只要你乖乖地跟老子走,保你性命無憂。”
已沒心情沒時間去感嘆我的時乖運蹇,只想著怎樣拖延時間等阿木回來,我現在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走!”他推著我,臉上滿是要發大財的興奮和激動。
我轉身,指著自己未打理的長髮道,“如果我這樣出去,勢必引人注目,到時……”象他這種人,生性貪婪,最怕別人分羹。
他綠豆眼一轉,覺得我說得有理,“快點!”
我不緊不慢地梳著長髮,他則翻看著我們的包裹。包裹內只有幾件衣物和一些零散的用度,我一邊瞄著房門,一邊用餘光探看他的動靜。他似很失望。
“給老子快點!”他一巴掌扇在我頭上。
我忍痛道,“快好了?!笔窒氯月朴?。
他大約看出我的心思,又一巴掌扇了過來,“別給老子?;樱幼髀槔c。”
我想梳個複雜的髮式,偏偏不會,他也容不得我折騰,讓我隨意一綁就將我推出了門,並警告我,“機靈點兒,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我本想鬧個魚死網破,但想到吃虧的終究是自己,又作了罷。
擡頭望天,天空似是灰色,但細下一看,灰色下隱隱透著淡藍,太陽懶洋洋地掛在天空,不焦不躁,將溫暖遍灑四方。
被他推掇著前行,鑽小巷,尋僻角,專撿人少的地方走。心裡暗暗叫苦,偏生越急越亂,想不出任何法子。
巷口不遠處蹲了兩座石獅,張大著嘴象要吃人,衙衛左右肅立,腰間的佩刀分外觸目。已快到衙門,怎麼辦?
腳步越來越緩慢,到最後我索性停了下來,他踢了我兩腳,冷哼道:“別動歪心思,你身上可帶著毒,不到地兒,老子是不會解的?!闭f罷,又是一個狠推,“快走!”
正在焦躁絕望間,突然暖風撲面,眼前一花,阿木象天神般立於我前,發微揚,衣微飄,木然的臉在淡淡的陽光下竟是這般美好如斯,他頭頂上的天忽然藍了起來,背後的石獅忽地可愛了起來,我從來沒有這麼激動過,嘴裡叫著師兄飛身撲向他,他略一猶豫,我已如乳燕投林,將他抱了個滿懷。邊驚邊喜邊疑惑,他怎麼找到我的?
展昭的吱吱聲在我肩膀上響起,我頓時明白,是展昭的功勞,又暗自嘲笑自己,竟然慌亂到將展昭忘記了,不過我沒想到展昭如此通靈。
“師妹……”
我擡眼看向被阿木定住的猥瑣男,轉身衝上去,首先啪啪給了他兩個大耳括子。沒有他,我不會遇見月觴城,沒有他,我不會遇見楚水寒,沒有他……,我發了瘋似地拳打腳踢,將壓抑已久無處發泄的苦悶統統放了出來。
“師妹……”
阿木拉開我,眼裡有一絲波瀾,我這時才覺臉上冰涼,胡亂抹了兩把,指著被我打倒在地的人道,“師兄,他就是將我賣入嫣紅樓的人,這回又給我下毒要將我送往官府換錢?!?
阿木一把抓住我手腕,細細地診了些時候,“無毒!”
我又衝上去踢了一腳,“你給我吃的什麼?”
阿木凌空一指,那人腫著臉求饒,“大爺,姑奶奶,小人一時鬼迷心竅,求您們饒了小人吧,小人家裡上有高堂,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兒,求您們饒了小人吧?!闭l信!
我追問,“你到底給我吃的什麼?”
“……不過是陽溝水。”
嘔,胃裡一陣翻騰。
阿木眼中寒意凍結,拎了他往深巷走去,我明知道阿木要做什麼,卻不加阻止。我覺得他活該,不僅爲我,也爲曾經遭他迫害的人。
我的心腸是不是變硬了?那是一條人命,不是一條魚,可是,我真的對他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人生爲善惡,果報還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