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起身往門口去,我準備去會議室看看麥一月撒潑的樣子。我的手指觸碰到門把手的時候,身後Alex冷不丁地有些好無厘頭地來了一句:“鄭逆從美國回來了嗎?”
我不禁皺起眉頭,我回身,帶著狐疑地去看他。他嘴角的笑,此刻看起來有點莫名。我問他:“連我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你怎麼會知道?”
他很快滴就回答我:“他不是去美國生活過了麼,我想他會去那裡。”
我的眉頭皺的更加的厲害,我環著手看著他,我看著他的眼睛問他:“我從來沒有告訴你阿逆出去旅遊了,你怎麼會知道他不在本市?”
Alex笑著應道:“他不來接你,我自然想到他不在本市。”
我舔舔嘴脣,微微瞇起眼睛說道:“阿逆不是天天來接我,這個理由似乎不成立。”
Alex走過來,替我打開了辦公室的門。他把我推到了門外,笑著和我說:“你太敏感了,我只是關心你而已。快去吧。”
我心裡隱隱的覺得不對勁,可是我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也許我是敏感了,可是關於鄭逆——我的丈夫,我的孩子的親生父親,我不能對他的事情不敏感。
他離開差不多有半個多月的時間了,他沒有聯繫我,也沒有聯繫爸媽。爸媽只說鄭逆是工作太忙,他們不會怪他的。
可是我很清楚,鄭逆是和我賭氣離開的。他是去散心的,他是想一個人靜靜,然後讓時間淨化他對我的一些事情的介意,然後原諒我,纔會回來。
我離麥一月大概十米的距離的時候,我就聽到了麥一月美麗的聲音。底氣真足啊,身體還真是好。她倒像是來找茬的,不像是來求我的。
高傲如她這般的女子,爲了阻止我和南宮皓揚在一起,聯合他的父母,對我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要她低下來頭和我說軟話,這還真是一件值得我期待的事情。人生,不就是因爲有期待,才變得精彩的麼?
我雙手將那扇門推開,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邁步走進去。我轉眸去看一臉怒意恨不得吃了我的麥一月,淡淡地告訴她:“這份合同是麥助理審了無數次的,都簽了纔來說不對,這恐怕不好吧?”
麥一月面紅耳赤地與我爭辯:“這個不是我審的那份”我晃了晃手裡的那份合約,笑著問她:“這份?”我把那個原來的合同的原稿扔在桌子上,笑著與她說:“這份我不喜歡,所以讓麥助理審了我喜歡的這份。”麥一月幾步邁到了我面前,她的塗著豆蔻藍色的指尖快要戳到我的鼻尖上,她有些氣急敗壞地和我說道:“你也太狠了吧?”
我冷冷一笑,推開了她的纖纖玉指,我說:“這次是貴公司先不守信用,不能怪我了,禮尚往來嘛,麥助理不必客氣”
麥一月冷冷地看著我,她精緻的臉頰逼近我,她在我的耳邊,用一種詛咒的口吻和我說:“你這是失去皓揚之後很沒品的行爲。沒用的,皓揚不會回到你身邊的。他根本從來都沒有愛過你。”
她衝著我微微一笑,邁著她的小碎步,扭著她水蛇一般的小蠻腰,從我的面前一點一點的消失了。我有些站不穩,手緊緊地抓著桌子的邊緣,我才能好好地站在那裡。
我捂住我的胸口,那裡現在起伏洶涌的很厲害。我不能否認,南宮皓揚是我的軟肋。麥一月的話,是把一把匕首直直地插進了我的心臟。
我的呼吸有點重,我有著一種瀕臨窒息的感覺。詹姆斯送了一杯水給我,他扶我坐了下來,幫我在背部順順氣。
我衝他笑笑,輕聲說道:“謝謝。”
他以機器人的表情,機器人的動作,機器人的口吻應我的話道:“這是我的職責所在,鍾總監不必和我說謝謝。”
我聳聳肩膀,走出了會議室。路上遇到了小莫,她手裡有份文件要我簽署。我簽了字之後告訴她:“把莉莉開除,給她半年的工資。”
小莫點頭,禮貌地和我說:“好的,鍾總監,明白了。”
我回辦公室的時候,Alex還在沙發上坐著和咖啡,看著攝影的雜誌。他表情很是悠然自得,很是享受著他的小資生活。自從我來公司工作,他貌似就沒有再外出攝影過。他就剩下光明正大的享受著我的勞動成果。
我一邊看辦公桌上的一堆的報表,一邊和他說:“你這麼閒著沒有事可以做麼?”
他不緊不慢地應我的話道:“不是有你賺錢麼?我還用得著辛苦麼?”
我頭也沒擡地就應道:“你倒是樂得清閒,我卻要忙死了。你不要呆著這裡礙我的事,我需要一個清靜的工作環境。”
他沒皮沒臉地和我說:“我不說話,你就當我不在這裡好了,除非你心裡有我,不然你幹嘛這麼在意我呆在這裡?”
我瞪他一眼,啐他道:“少不要臉,不要在那裡自我安慰。”
他只是笑了幾聲,沒有說話。我也就不再理他了。我的眼珠子在桌子上的那幾張紙上來回的流轉,這些該死的數字還真是讓我的腦袋一個有八個大。
我在辦公司熬了幾個通宵,纔算是把那些該死的數字教訓的服服帖帖的。我回家之後洗個澡,就剩下一個睡覺的念頭,連飯我都不想吃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我聽到我的耳朵裡鑽進來鈴聲。我困的不想睜開眼睛,我就伸出手去摸索著我的手機。
我憑著記憶的熟練接通了電話,哼哼呀呀地聽那邊說話。當我挺清楚對方說什麼的時候,我就清醒了。是徹徹底底的清醒了。
我的左手死死地抓著我身上蓋著的被,我的手機從我的右手滑落,從牀上蹦到了地板上。它摔在地上的聲音,在我的耳畔很清晰地炸開。
我的上半身直直地砸了下去,我感覺不到疼痛。就像我不記得,我自己是什麼時候坐起來。我也感覺不到,我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的心情。
那一大塊素白的布的相隔,便是兩個世界的距離了。我想哭,卻哭不出來。想叫,喉嚨裡也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我看得到每一個人的表情,悲傷欲絕,淚流滿面,哭天搶天,抱頭痛哭。只有我,和白布下邊的他,沒有任何的表情。臉上沒有眼淚,也沒有笑容。
我聽到抱著我的柳微,她哭的很慘,她在我的耳邊說話也是哽咽著、斷斷續續的。她說:“愛愛,你難過就哭出來吧。”
我扒掉了柳微的手,我看著那塊白布。一步一步地往那邊走去,我每一步都有千斤重。可是這段距離,不管怎麼樣,我都要走過去。
我伸出手去,顫抖著。我的指尖離白布只有幾毫米的距離,可是我卻到底沒有勇氣觸碰到那張白布。我一旦掀開這張白布,就徹底的和你再也不在一個世界了。
你說過的,你不止一次地告訴我。只要我願意,我回頭,你就一定在我的身後等著我。你說過的話,你從來都不食言的。可是這一次,你失言了。
我的雙手握成了拳頭,一下子,重重地砸在了他躺著的牀上。那牀很冰冷,我想就像他現在的溫度。我想去觸碰他,可是我不敢,真的不敢。
“鄭太太您好,這是從事實飛機的遺骸裡找到的應該是鄭先生的遺物。我知道現在打擾您很不方便,但這是我的工作所在,請您簽收。”
他手和他手裡的盒子已經伸到了我的面前,我要是不簽字似乎有點不近人情。我的拳頭已經握的緊緊的了,我剋制住我想一拳打扁他的臉的衝動。
我抱過了盒子,在他手裡的單子上籤了字。我把那個盒子緊緊地按在胸口,我很不喜歡這個傢伙用的字眼。他說這是鄭先生的遺物,他應該說這是鄭先生的東西。
我到底還是沒有勇氣掀開那張白布,我就只是抱著那個盒子,看著那羣穿著白色衣服的活動體把承載著他的那張牀推走,推向那個更加的冰冷的地方。
我在徹底看不到那一大片的白步的時候,我的雙膝一軟,我便跪到了地上。我的眼前的一切的圖像都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暗。
我感覺的到有人將我攔腰抱起,雖然我不知道這個人要帶我去哪裡,但是我想不會有什麼地方比我現在所處的這個位置更加的糟糕了。
“姐,你睡了五天了,起來走走吧。”鍾諾坐在牀邊,他嘴角的笑比他哭起來還要難看。我便又閉上了眼睛。
“姐姐,你這樣下去也改變不了什麼的,姐夫的骨灰已經入墓地了。你悲傷過度,你沒有出席,大家可以理解。可是姐不能這樣一直下去。”孫小雪便哽咽著和我說話,邊搖晃著我的手臂。
我不說話,也不動彈。我也知道,我即便傷心欲絕,即便要死要活,這個世間也不會再有那麼一個男子陪我去走過那些難熬的日子,罵我,兇我,叫我要振作,要我不讓愛我的人那麼的心碎難過。
我也知道,鄭逆不會希望我因爲他的死而如此的頹廢、一蹶不振。他希望我開心,他一輩子就只有三個心願。一願家人健康,二願我一生快樂無憂,他最大的願望,便是我能將這整顆心完完整整地交付給他。
不管這些年,我如何的修煉。我告訴我自己我鐵石心腸,我也不知道疼痛的滋味。我可以笑著看著別人哭,我可以站在一個制高點,俯視著、蔑視下邊曾經輕視我、侮辱我的人。
可是我直到接到鄭逆的死訊的那一刻,我才知道,這一切一切的前提,都要鄭逆陪在我的身邊。這麼多年,他是我的支撐,是我的靠山,是我的一種信念。
鄭逆死了。死於飛機失事。已經死了幾天了。救援的人才在一大片原始森林裡找到那架失事的飛機和倖存者還有遇難者的屍體。面目全非。
鄭逆的胸口那裡文著一個Moco,那是辨認那具屍體是鄭逆的唯一的證據。我不想承認鄭逆死了。可是證據不會說謊,我作爲妻子,還有我公公婆婆作爲父母,對自己的丈夫、兒子的感覺不會說謊。
飛機上的降落傘不夠用,缺差不多10幾個人的。鄭逆的性子,他自然不會去爭奪。他把生的機會讓給了別人,而他自己再也不會在這個世界上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