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對不起。我知道你知道我纔是真的鐘愛,你也應該知道我有苦衷。我真的不能和你們親近,我真的不可以。你要原諒我,然後忘了我。你們所有的人,都要忘了我。你們只能記得,鍾愛死了。死了。
在我把瓶子裡的最後一滴白蘭地吞下去後,我揮手掃掉了茶幾上的東西。玻璃器具破碎的聲音,永遠都帶著無法修補的刺耳的音頻。
Alex右胳膊夾著一個銀色的錦盒樣子的東西,沿著長長的樓梯,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身邊。他揮手讓收拾東西的人先下去。他落座在我的身邊,無聲無息。
我就當做他沒有出現,也根本就不存在。我身子向後一仰,就栽倒在沙發上。我側過臉去,用手指甲去扣沙發的表面。我的頭髮密密麻麻地覆蓋在我的臉頰上,替我隱藏著我現在的心情和樣子。
他把那個東西輕輕地放在了茶幾上,我聽得到很細微的聲音,我猜測他放的很小心。他會這麼小心翼翼的東西,還真是讓我好奇是什麼樣的寶貝。
他取了一張毛毯,動作很輕柔地覆在我的身上。他把蓋在我臉上的頭髮一綹一綹地都撥弄到了一邊,掖到了我的耳後。
他拿一條溫熱的毛巾,一寸一寸地在我的臉頰上游走著。如果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想我會很感激。可是我什麼都知道了,而且無法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他的動作停了下來,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他沉默了一下子,纔開口幽幽地與我說道:“這個盒子是今天白天南宮皓揚送來的”
我聽得很清楚他說的話,可是我卻動也沒有動一下,與我之前的狀態,毫無差異。我只是心跳變了節奏,但是Alex應該很難覺察到這一點。我不希望他抓到我真實的情緒。
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動你的東西,但是我還是忍不住打開看了看。裡邊都是便利貼,密密麻麻記錄著這幾年他不在你身邊的日子對你的思念和愧疚。”
他的手隔著毛毯放在我的胳膊上,他慢慢地撫摸著我的在毛毯之下的手臂。我和他之間又豈止是互相傷害,根本是在互相折磨和虐待。這樣的日子,毫無意義,我們兩個人卻還是“樂此不疲。”
他一邊撫摸我,一邊說:“Moco,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你不會原諒我。我希望你知道,我愛你,也只愛你。”
他躺到了我的腰那裡的位置,整條胳膊環住了我。他緊了緊他的手臂,他的聲音變得更加的低沉:“他還留下了一封信,約你明天下午兩點在市中心噴水池那裡碰面。他的字,很漂亮。字如其人。”
我閉著雙眸,不想睜開。我咬著下脣,嘴裡幾乎泛起血腥滋味。我的右手死死地抓著我的左手腕,我已經感覺到了痛。我的右手是痼疾,一直都沒有好。這麼用力,我的兩邊的手都在痛。
對於疼痛的感覺,也許我可以說我都習慣了。既然是習慣,那必然不會因爲習慣而大驚失色、或喜或悲,也該是寵辱不驚的了。
我緩緩開口與他說道:“你是要成全我了嗎?”
良久之後,他輕輕地恩了一聲。他的這一聲,發出來的可算是無比的艱難。而他的這一聲恩,我卻一點也不覺得欣喜或者是感激他的感慨和大方。
我慵懶地從嗓子眼擠出一句:“我累了,想睡覺了。”
他從我的身上站到了茶幾的一邊,他雙手插在褲兜裡,順下眼眸看著我。我把毯子裹到了身上,抽了抽鼻子。我懶得把拖鞋穿上,就赤著腳往前走。
我走到了臺階的中間的時候,他問我:“你明天會去嗎?”
我緊了緊身上的毯子,接著往前走,我以不變的聲調與他說:“我累了,想睡覺了。”
我坐在餐桌那裡照顧七軒吃早餐,保姆抱著五夏在我眼前可視範圍內餵奶。我摸摸七軒的腦袋,在他的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七軒忽閃著長睫毛看著我,一邊咀嚼嘴裡的東西一邊和我說:“媽媽幹嘛看我?”
我把七軒抱到了懷裡,下巴在他的腦瓜頂上輕輕地摩挲著。我緊緊地抱著他,輕含著下脣與他說:“媽媽愛你。”
他的小手握住了我的手指,露著酒窩,笑瞇了眼睛和我說:“我也愛媽媽。”
我擡眼去看詹姆斯,吩咐他道:“送七軒去幼兒園的時候小心一點。”
詹姆斯謹慎地點點頭,把七軒從我的懷裡接了過去。我順下眼眸,端起牛奶杯抿了一口。七軒呵呵的笑聲傳到了我的耳內,可是我卻不敢擡頭去看他一眼。
我輕咳了一聲,沒變聲調地和保姆說:“五夏有點低燒,趕快帶她去看看,不要耽擱了,路上小心一點。”
看著空蕩蕩的廚房,還有我手裡捧著的喝的只剩下半杯牛奶。我的眼淚開始在眼圈裡打轉轉。我扭過頭,幾縷陽光從玻璃窗射入屋內。
我倒是突然想起安陵容的那句話,這樣好的陽光,再也見不到了。我兀自地苦笑了一下,我倒是也想知道,這樣好的陽光,我以後還能不能再見到了。
我把我隔壁凳子上的那個銀色盒子抱到了懷裡,緊緊地按在胸口。我希望我的心臟和身體,永永遠遠地記住這一刻的感覺。這個盒子裡,滿滿地記載著我最心愛的男人對我的思念和愛意。
Alex站在門口,淡淡地問我:“要去嗎?”
我頭也不擡,就只是和他說道:“把火盆拿來。”
他也沒應話,轉身就去了。我抱著盒子從廚房走了十幾步到了客廳那裡比較寬闊一點的地方,他哈著身子把火盆安放好。
他扭頭看我,他眉間微微褶皺。他見我不說話,也沒有問我什麼。他往後退了幾步,我走到了靠著火盆最近的地方。
我撫摸著銀盒子上的花紋,我感覺到我的心從心尖開始,那種疼痛感,正在我的整個心臟上慢慢地瀰漫著。
我把盒子打開,輕閉上雙眸。一股腦地,把盒子裡的便利貼都倒入了火盆裡。我轉過身去,不忍再看一眼。我輕含著嘴脣跟他說:“點火燒了吧。”
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嘴角揚起了一抹笑意。我看他一眼,沒有說什麼。我擡腿往樓梯那裡走,我的手裡緊緊地攥著一張小小的卡片。卡片硬的棱角刺著我的掌心的細肉,痛的我快要掉眼淚了。
這張卡片上,南宮皓揚以清秀的字跡寫下了一句話。我想他的這句話,即便遲到了這麼多年,在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之後,也還是足夠溫暖我的餘生了。
——小愛,只要你願意,我什麼都不在乎了,我就帶著你和孩子去過你想要的日子。小愛,我不想也不能忍受失去你了。
多年之前,於美佳和我說過一句話。她說,有些遲到,就是一輩子的錯過。而這一次的遲到,便是這樣子的了。有些遲到,真的是不如不到。
我站在拐角那裡,看著火盆那裡煙霧繚繞的。那些我和南宮皓揚相識、相知、相愛、相傷、相恨的日子和記憶,在這一刻,都化灰隨風而去了。
我站在那裡,忍著涌到了眼眶的淚水。雙手死死地抓著樓梯欄桿,如果我有內力的話,我看這些樓梯扶手都要化爲灰燼了。我在心裡一次又一次告訴我自己,我不難過,我不難過。
南宮皓揚繞著不規則的圓周走了一圈又一圈,遠方的天色一點一點的變暗。這個城市,又一次迎來了自己的夜晚。夜,不管怎麼樣,都帶著一絲絲落寞的味道。
南宮皓揚注意到不遠處開過來的那輛寶藍色雙位跑車,不禁皺起了眉頭。這是誰的車,不是誰的車,他的心裡很清楚。
果不出南宮皓揚所料,從駕駛的位置下來的是Alex。Alex嘴角揚起一抹恰到好處的弧度,輕踱著步子到了南宮皓揚的身邊。
南宮皓揚苦笑了一下,幽幽地自言自語般地說道:“我就知道,小愛不會出現。”
Alex從身上取出一封等著淡淡幽香的淡紫色的卡片,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夾著卡片遞到了南宮皓揚的面前。Alex嘴角的笑頗有玩味的樣子,他就微微瞇著眼睛看著一臉受傷樣子的南宮皓揚。
南宮皓揚伸出手把卡片接了過來,他的手顫抖著打開了卡片。上邊的字很小很乾淨很清秀,也很熟悉。南宮皓揚嘴角不禁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他彷佛看到了鍾愛在寫這些字的時候的模樣。
——我過得很好,我不想改變,七軒也不想。
這張卡片上只有這麼十五個字,短短三行。南宮皓揚笑了笑。他是知道的,今時今日,鍾愛是他根本就等不到的那個人。可是即便明知道等不到,南宮皓揚也還是要試著等一等。
Alex拍拍南宮皓揚的肩膀,帶著笑和他說:“你叫King是吧?Moco她嫁給我,她很幸福。我一直都把七軒和五夏當做我自己的小孩。這是Moco的意思,你還是尊重她的選擇。”
南宮皓揚把卡片塞到了貼近心臟的口袋裡,把棉外套的拉鎖拉到了下巴一下的位置。他把手覆在胸口那裡,就好像把她抱在懷裡。
南宮皓揚淡淡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道:“如果這真的是她的心的選擇的話,她今天就不會連見我一面的勇氣都沒有。”
Alex皺起眉頭,帶著點警告的口吻和南宮皓揚說:“你不要這麼自以爲是!Moco已經不愛你了,你再這麼糾纏下去也是毫無意義。”
南宮皓揚從口袋裡取出一個桃紅色的小盒子,張開手掌伸到了Alex的面前。他淺笑著和他說:“這是當年我準備和小愛求婚的戒子,你不介意把它轉交給小愛,你如果把它藏起來未免有點太小人了。”
Alex把小盒子攥在掌心,皺著眉頭跟他說:“這樣又有什麼意義?”
南宮皓揚魅惑一笑,琥珀色的眸子閃爍著黑夜裡光亮的餘暉。他仰起臉,以四十五度角看著夜空裡狼牙月形狀的月牙。他喜歡這個角度看著天,更喜歡在一邊偷偷地看著他的鐘愛。
儘管這個人,他再也等不到了。但是他還是會一直等下去。等著一個已知的不會有結果的等待,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可是對於當事人來說,這也是一件痛並快樂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