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伽硬生生的挨下這一擊, 只覺胸口翻涌,氣息不順。他急急退步,才避免掉落洞中。
夕曇見接連兩擊未中, 眉頭微微一蹙, 再度揉身上前, 揮拳打向他的面部, 同時橫掃他的下盤。
畢伽受到上下夾擊, 身子幾乎後仰成直角,側(cè)滑避過;剛想起身反擊,夕曇用腳尖點(diǎn)起地上的一個雞蛋大小的石子, 擊向他的肋間。
畢伽不及躲避被石子擊中,身子一歪, 倒向了裂開的洞中。他又急又氣, 右手握成爪狀, 魔氣用力一吐,將漂浮在半空的楚音抓了過來, 一起掉入洞裡。
楚音陡然失重,嚇得驚叫連連,夕曇想出手相救,卻慢了半步,他彎腰伸出手臂站在洞邊, 眼睜睜地看她掉進(jìn)了那深洞之中。
這不是一般的洞, 在聖域留下的典籍中, 這洞被稱爲(wèi)古提斯洞, 據(jù)說以前這裡是茫茫大海, 後來地殼發(fā)生變化,才形成了現(xiàn)在的雪域高原。
此洞深不可測, 一般人掉下去只會是死路一條。夕曇此刻又悔又恨,都是因爲(wèi)他的疏忽,沒有照看好表姐楚音,才害得她命喪於此。
可是當(dāng)務(wù)之急更重要的是要封印畢伽,他只能強(qiáng)忍悲痛,直起身盤腿坐在一旁,運(yùn)轉(zhuǎn)畢生的靈力,在胸前結(jié)了一個塔子印,將洞口重新合上。伴隨著他靈力的外泄,幾米寬的洞口逐漸地向中央閉合,最終形成一道淺淺的縫隙。
沒有了靈力的支撐,夕曇感到血?dú)獠粩嗌嫌浚K於抑制不住,噴出一口鮮血。他知道他的生命已經(jīng)到了盡頭,強(qiáng)撐著最後一絲力氣站了起來,用手抹了抹嘴角的鮮血,將它們吐抹在那道縫隙上,直接坐到地上,又頌唸了一遍伏魔咒。
等做完這一切,他仰頭看了看一片灰色的天空,露出飽含苦澀的笑意,就算他拼盡全力封印了魔頭畢伽,也無法改變氣候變化帶來的災(zāi)難,只不過是延緩了臣民死亡的時間而已。
他想閉上眼睛,卻模糊地好似看到尺娜向他走來,她臉上掛著純真無邪的笑容,走到他的面前,朝他伸出了手。他剛想擡臂去握她的手,她卻突然消失了,他失望地垂下頭,低喃地喚了兩聲“尺娜、尺娜”,便再無氣息。
睡著的尺娜忽然從夢中驚醒,一下子坐了起來,她呼喚了兩聲夕曇的名字,卻不見迴應(yīng),不由直愣愣地怔在那裡。
在夢中,她看到夕曇和一個邪氣的男子在決鬥,那個男子掉進(jìn)深洞裡,可夕曇也口吐鮮血,無力地坐在地上,頹然地垂下了頭。
這個夢過於真實(shí),因爲(wèi)她記得他曾經(jīng)說過,有一個叫畢伽的大魔頭四處作惡,必須儘快將他封印,給聖域統(tǒng)治的子民爭取躲避災(zāi)難的時間。難道夢中那個墜入深洞的男子就是畢伽?
想到這裡,她再也坐不住,拉起散落在牀邊的衣服意欲穿好,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肩頭竟然多了一朵粉色的蓮花印記,她摩挲著自己的肩頭,驀的想起昨晚與夕曇纏綿,雙頰立刻籠上紅雲(yún)。
昨夜他溫柔如斯,一直照顧她的反應(yīng),給了她一個難忘的初夜。她是第一次體會到男女之間的美好,即便夾雜著難耐的疼痛,卻又無從拒絕他的熱情。
她默默地將衣服穿好,決定要找人問個清楚,可還沒等她邁步寢殿,青金就走了進(jìn)來。
青金步履沒有往日的鎮(zhèn)定,眼眸中透露的是既悲傷又憐憫的目光,她跪在尺娜的面前,雙手捧著一封信遞給了她。
尺娜此刻也有了不好的預(yù)感,顫了顫身子,抖著手接過了信,展開一看正是夕曇手書。
“尺娜,當(dāng)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的生命已經(jīng)走到盡頭。畢伽魔功非比尋常,若想將他封印,只能以我身上之血和全部靈力,方能湊效。我身爲(wèi)聖王,能爲(wèi)我的子民犧牲,是我莫大的榮幸。可我這麼做,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你將一切都給了我,我卻辜負(fù)了你的一片深情。今生既然緣淺,那就等來世再會,到時我必傾盡所有,陪伴你安然度過一生。你肩上的蓮花印記是我所留,它有愈白骨、復(fù)古物的能力,若是身體受傷,只需觸碰印記便可自愈。萬望珍重珍重,夕曇絕筆。”
看到這裡,她再也站立不住,直接軟倒在地,那張薄薄的信紙悄然飄落。
“夕曇,你回來,夕曇!”她淚水漣漣,失聲痛哭。
青金知道此時任何的言語都無法安慰她,只能默默地陪坐在一邊。她比誰都清楚,沒有了聖王的守護(hù),眼前這位蓮妃娘娘,今後的日子恐怕會更加難過。
如今聖域里人人自危,即便有日月星三長老坐鎮(zhèn),怕是也支撐不了幾年,到時哪裡還有尺娜的容身之所。至於外邊,聽說早就亂成一團(tuán),四方的四位大君不過勉強(qiáng)維繫,等到時寸草不生,食物耗盡,誰也顧不了誰。
現(xiàn)下尺娜自然想不到那麼多,她哭泣地發(fā)泄了一陣,青金扶著她回到她自己住的那個小院。聖王已逝,她自然沒有資格再住在白宮裡。
尺娜在牀上躺了兩天,什麼人都不想見,每天只喝一點(diǎn)粥維持著。
夕曇走了,她感覺整個人都空了,她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反正災(zāi)難已經(jīng)降臨,大部分人都難逃一死,早死一天晚死一天毫無關(guān)係。
青金見她這個樣子,只能嘆氣。又過了十幾天,青金將白宮蓮池裡的那隻叫坤巴的小海龜,帶了回來交給了她,讓她有個念想,省得整日無所事事。
尺娜一見小海龜,驀然想起她和夕曇以往那些快樂的日子,再度垂下淚來。坤巴好像頗通人性,四肢並用,慢慢地爬到她的胳臂邊,用肉肉的小腦袋蹭了蹭她的手背。
“你也想他了,是不是?”她摸了摸它的小腦袋,飲泣問道。
坤巴將小腦袋和四肢都縮了回去,徒留一個龜殼。
見它這副樣子,尺娜擦乾了眼淚,明白自己不能再在這裡呆下去。她想回家,就算是死,她也想死在那個她從小成長的地方。
她讓青金給她端飯,有了力氣才能離開這裡。起牀吃完飯,她表明了離開聖域的想法,青金卻不贊成,外面實(shí)在太危險(xiǎn)了,雖說因爲(wèi)畢伽被封印,羣魔已被四方大君紛紛剿滅,但氣候變得更加惡劣,每日都猶如寒冬,食物已經(jīng)越發(fā)稀缺。
尺娜卻堅(jiān)持自己的想法,反正她現(xiàn)在生不如死,根本不在乎。
她親自去找三長老,三長老忙著製作聖書,也沒時間理會她,既然她主動提出離開,月長老便送她到了聖域外邊。看在夕曇的面上,月長老還是給她準(zhǔn)備了一些易於儲存的食物,並派了幾名侍衛(wèi)送她回家。
等她回到自小生長的部落寨子,才發(fā)現(xiàn)早已人去樓空。她打發(fā)走了那幾個侍衛(wèi),這一路上到處都是逃難的人,屍橫遍野,她冒然出去也是個死。
抱著坤巴,她來到聖湖邊,沒有了藍(lán)天白雲(yún),聖湖的水也變得黑沉沉的,一片死寂。
她跪在地上向聖湖祈禱,既然今生已經(jīng)無望,她希望聖湖保佑,來世她可以再遇到夕曇,就像他說的那樣,他們都做個平凡的人,攜手相伴度過一生。
祈禱完畢,她將坤巴放到地上,坤巴伸著小腦袋仰望著她,似在好奇她想做什麼。
她把食物放到旁邊,摸了摸它,柔聲道:“這些吃的都留給你,如果你能活下去,說不定我們將來還有見面的機(jī)會。”
尺娜說完站起來,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聖湖裡,湖水冰冷得令人打顫,可她卻似全無所覺,繼續(xù)堅(jiān)定地向前走著。
坤巴這才發(fā)現(xiàn)不對,它張開四肢,跟在她身後努力爬著,可惜它速度太慢腿過短,根本追不上她。
湖水逐漸沒過了她的腰身、她的胸口、她的頭。尺娜閉上雙眼,心中默唸:“夕曇,我來了。”她的身體徹底消失在湖面上……
場景再度發(fā)生了轉(zhuǎn)換,已是三千年後。
這時天空厚厚的灰塵終於散去,冰川開始融化,低矮的地方都被大水淹沒。陸地一片荒蕪,人類大多穿著獸皮,用著石頭製成的工具,住在山上的洞穴裡。
聖域文明徹底消失,四地徒留下一些宏大的石頭建築遺蹟,人類文明退化到矇昧?xí)r代,只能通過羣居才能生存下去。
夕曇也是其中一員,他生在一個部落中,從小就沉默寡言。成年後,他做出了一個令衆(zhòng)人十分不解的決定,獨(dú)自離開了部落。
他的目標(biāo)很明確,就是踏上征途,去找他的尺娜。縱有靈力護(hù)體,沒有了聖域的那些法器,他無法定位到尺娜現(xiàn)在生存的地方,只能靠著雙腿去尋找。
可是不知走了多遠(yuǎn)的路,翻過一座一座的山,遊過一條一條的河,散落的摩提神像都已找回,可心愛的女人依然杳無音信。
直到有一天,他已經(jīng)老得走不動路,只能倚靠在山洞的壁邊,拼著最後一絲力氣,再次向摩提神像跪拜,祈求繼續(xù)轉(zhuǎn)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