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鬱清反握住他的手, 將他的手包在自己的兩手之中,眼底閃過一絲哀怨,悽婉地輕聲說道:“夕曇, 我不是不想你去, 只是我承受不了你回不來的結果, 那種絕望的感覺我不想再體驗第二次。”
她記得前世聽到他死訊那一刻的失魂落魄, 渾渾噩噩之下又想尋求家人的安慰, 但母親卻不知所蹤,因此孤苦無依地她選擇追隨他而去。可今生不一樣,她有寵愛她的父母, 有青梅竹馬的發小,有志同道合的朋友, 失去他就意味著她必須堅強起來, 獨自一人去面對今後的人生。
“告訴我, 前世我死了以後,到底發生了什麼?”盛夕曇忽然了悟, 是他一直疏忽了,或許對她來說,最大的傷害是在他死後。
人家不是都說,夫妻之間先死的那個是幸福的,因爲後死的那個要獨自承受更多痛苦。
他當時死了是一了百了, 哪裡能感受到她的苦楚。
“沒什麼。”秋鬱清卻避開了他探究的目光, 鬆開了他的手, 扭頭望向了窗外。
盛夕曇見狀心下一沉, 他猜對了, 前世的她在他死後一定遭遇了不幸。可如今見她這個樣子,他沒有再追問, 何必非要逼著她回憶痛苦呢?
當晚,網絡上就報出一個大新聞。東南亞一個著名的海邊度假區,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本是風和日麗的下午,海灘上的遊客、工作人員排著隊集體走入海中,被海浪衝走。當地警方組織海上救援隊前去救援,卻未發現一具屍體,幾千人就這樣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秋鬱清瀏覽完這則新聞,舉著手機平靜地對盛夕曇說道:“他已經開始了嗎?”
“他”自然指的是神主。
“集體無意識。”盛夕曇淡淡說出這五個字。
“什麼?”秋鬱清蹙眉,沒有聽懂他的意思。
“這是聖域的一種神奇心法,可以通過操控人的意識,讓別人按照操控者的指令做事。以往,這種心法只有歷代聖王纔會,絕不外傳。”盛夕曇一邊替她解釋,一邊擡手搓了搓自己的額頭。
他沒想到神主居然會採用此法清洗人類,這種方法的好處就在於不會破壞環境,再度引發氣候變遷,只要人口大幅減少,生態環境就能自我修復到良好的狀態。
“他也會這種心法?”秋鬱清記得神主可是自稱是天神的使者。
“我以前跟你講過,是天神創造了聖域文明。聖域的古老典籍上記載,是天神按照他們自己的樣子改造了某種猿類,才形成了現在的人類。天神指定了一人爲聖王,傳授他各種技能和心法,讓成爲萬民擁戴的對象。所以,神主是天神的使者,會用這種心法也沒什麼稀奇。”盛夕曇並不意外神主會用這種心法,而是隱隱猜到他找上自己的目的。
天神一族每隔三千六百年,就會派下一位天神使者降臨聖域,後來聖域文明徹底消失,按理說,天神應該就不會再派使者。可這位神主來到人間兩千多年,竟然一直蟄伏就等自己轉世,看來是他的能力,或許並沒有強大到可以清洗人類的地步。
“所以他纔會找上你,是因爲你也會這種心法,能夠幫他一起重振聖域文明?”秋鬱清凝目看向他。
盛夕曇有些意外,沒料到她如此聰明,也看穿了神主的目的。
“若是我同他聯手,確實可以讓更多的人陷入集體無意識狀態,但是未必能達到快速清洗人類的目的。”他閉目思索了片刻,忽然睜開眼睛,陡現精光,“除非他佈下鳩耶提法陣。”
“鳩耶提法陣?”秋鬱清覺得這個陣法的名字和梵文很像。不過她現在也知道,印度古文明多少也受到了聖域文明的影響,畢竟現在的印度、尼泊爾一帶,當時都是由聖域的南離大君統治。
“只要佈下這個法陣,心法的效力就會成千上萬倍的增加,到時若想要全人類陷入集體無意識狀態,不過就半個小時的時間。”盛夕曇靠坐在沙發上,渾身瞬間感到陣陣涼意,若是真催動了這個法陣,那人類的大限確實到了。
“發動這個法陣很容易嗎?”秋鬱清也意識到嚴重性,想了想不由問道。
“若要發動這個法陣,唯一合適的場所就是聖域的觀星樓,只需將幾件法器按照特定的方位擺設,施法者端坐其中,就可以發揮效力。”盛夕曇自知神主就算沒有他的幫助,也可以自行發動法陣,只不過效力差一些罷了。
“有一點我想不通,他把人類都滅絕了,誰爲他重建聖域文明?誰又能發自內心地崇拜他們天神一族?”秋鬱清覺得神主的說法就是個悖論,很難自圓其說。
“你難道忘記諾亞方舟的故事了嗎?即使地球只剩下諾亞一家人,也可以繁衍出現在幾十億的人口。他只需留下加入他那個組織的人就足夠了,剩下的只有交給時間。”盛夕曇此時總算想通,神主爲什麼要成立神秘組織,原來他早就做好了打算。
秋鬱清心底一片冰涼,看來只要不是神秘組織的人,都會在這次清洗人口的行動中死去。
“阿清,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抵擋鳩耶提法陣的力量,但是到時我會陪在你身邊,同你一起去面對。”他伸手將她摟進懷中,愛憐地用下顎磨蹭著她的發頂。
秋鬱清依偎著他,輕輕地嗯了一聲,眼神卻逐漸放空。
當晚,盛夕曇聯繫上譚湘,向她詢問前世自己死後尺娜的遭遇。當時秋鬱清通過通靈鏡觀看前世場景時,只有譚湘在她身旁,應該瞭解全部的真相。
譚湘本不想摻亂,但也爲二人前世的愛情感到,便告訴了他來龍去脈。
盛夕曇聽說尺娜最終竟然投湖而死,震驚之餘的同時心痛不已。前世是他過於自負,根本不識人心的險惡,過於相信別人,才導致了尺娜走投無路只能自殺的慘烈下場。
難怪阿清一直不願他去對付神主,因爲他若是不幸死去,她又得面臨同樣的困境。如果他僥倖滅了神主救了人類還好,有親人朋友陪伴在她身邊,她還能勉強活下去;如果他未能阻止神主的計劃,那她就要再度獨自面對死亡的恐懼。
放下電話,他跌坐在書桌旁的轉椅上,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
活了五世,其實他從來沒有卸下聖王的包袱,即便他轉世成爲一介平民,那種至高無上的優越感一直都在伴隨他。他打著要彌補阿清幸福的旗號,不斷地在人間輪迴,費盡心機找到她,可是他真能給她帶來幸福嗎?
或許他要彌補的根本不是尺娜,是他自己的遺憾。他不甘想要的東西竟然沒有得到,因此不願放手,固執地要把她找回到身邊,卻從來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
這全是他的錯,師父爲了點化他,不惜設計安排阿清找回記憶,讓他了解到執著是修行最大的障礙。若是他早勘破此中真意,就應該早早離開,不再出現在她身邊,不讓她想起痛苦的過往。
是時候該放手了,現在沒有了摩提神像,他不會再轉世爲人。只要全心全意地去對付神主,摧毀他的計劃,就可以給阿清一個全新的未來。到時他情願抹去她的記憶,讓自己在她的生命中徹底消失。
暗自下定了決心,他起身慢慢地走到秋鬱清的臥房外,輕輕地推開門,悄悄地坐在她的牀邊。
月光透過窗簾,靜靜地照在她的睡顏上。
即便是睡著,她也微蹙著眉,向一邊蜷縮著身體,就像母體中的嬰兒一般,尋求著保護。
“阿清,你放心,你不會再經歷一次前世的痛苦。沒有了我,今後你會遇到更好的男人,他會比我更加愛你,更加珍惜你。”他一邊撫著她額頭的碎髮,一邊輕聲祝福著她。
這番話言不由衷,他心底默默地對自己說,在這世上恐怕沒有男人,會比自己更加愛她,更加珍惜她。
或許是他低沉的聲音驚擾了她,她嚶嚀一聲翻了個身,漸漸地睜開朦朧的雙眼,“夕曇,是你嗎?”
“是我。不好意思,吵醒了你。”他歉意地扶起她,拿了一個靠枕墊在她的腰後。
秋鬱清摸索著打開牀頭檯燈,眼眸中帶著疑惑,不明白這麼晚他進來做什麼。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她啞著嗓子詢問。
盛夕曇搖搖頭,起身爲她倒了一杯溫水,等她喝了兩口,才重新坐到她的對面,“只是想你了,想看看你。”
秋鬱清怔怔地看著他,敏銳地發現他的眼底有些泛紅,他的聲音聽似平靜無波,可她卻聽出一股別樣的悲涼之意。
“你有事瞞著我?”她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別多想,都是我不好,打擾你休息了。”他含笑否定,替她拉好被子,“繼續睡吧,我回房了。”
他剛欲站起,秋鬱清卻掀開被子,擡臂從背後摟住了他,“夕曇,你別走,別再丟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