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三千年, 這次夕曇改變了尋人的方向。
待他十八歲時,他便選擇與前一世相反的方向尋找,一路向西, 翻過高聳的雪山, 來到兩條大河的夾角地帶。陰差陽錯之下他救了當地的一位國王, 與國王結爲好友。國王提出一個誘人的條件, 聲稱夕曇只要能幫助他擊敗周邊的各個小城邦, 成爲一個偉大的王,他就會舉全國之力尋找尺娜。
夕曇被他說動,殫精竭慮出謀劃策, 終於幫國王統一了各個小城邦,建立了一個強大的國家。可惜國王並沒有信守承諾, 一旦成功後便沉湎與女色與暴力之中, 早把尋人的事情丟在一邊。
夕曇失望之極, 黯然離開了國王,將散落的摩提神像重新收集起來, 臨終前再度祈禱,希冀下一次轉世可以得到好運。
三千年又過去了。
這時已經到了中國的周朝初年,天下剛剛大定,他投胎到一位周朝貴族的家庭中。由於他從小表現得特立獨行,二十歲時便被家族送到清靜之地清修。
經過上兩世的失敗, 他這回轉變了思路, 先耗費了幾年光陰將摩提神像四部件湊齊, 然後一邊尋找尺娜一邊積累自己的名聲, 吸引了四位有本事的人前來拜師, 他欣然將他們收爲徒弟。
除了傳授四位徒弟本事外,大部分時間都指派他們去尋人。可尺娜依然芳蹤渺渺, 費了幾十年的功夫最終還是沒有找到。他臨終之際,將神像的四部件交給了四位徒弟,只能把希望寄託到下一世。
到此爲止,湖面的影像逐漸消失,又恢復成一池潭水,波紋蕩蕩。
秋鬱清扶著額頭,就彷彿剛看完一場電影一般,心緒一時難以平復。她的身子晃了晃,就勢坐在了池邊不遠處的石凳上。
原來她與盛夕曇竟然有如此的緣分淵源,他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爲了維繫那段感情都付出了各自的真情與所有,可惜偏偏抵不過命運的捉弄,先後死在了那場災難中。
只是她沒想到盛夕曇竟然對她情深如斯,即使轉世四次依然癡心不改,她何其有幸能得到他的一片真心。
譚湘等了一會兒,待她的心慢慢平復,才走到她身後,“秋小姐,你是不是找回了前世的記憶?”
“嗯。”秋鬱清頷首,擡眼真誠地對她道:“謝謝你,譚湘,讓我恢復了前世的記憶。”
“你不用道謝,這一切都是愚老人臨終前安排的,你該謝的是他。”譚湘不敢居功,她只是按照愚老人的遺言,安排秋鬱清去看通靈鏡。
“原來是這樣。”秋鬱清了然地一笑,這位愚老人果然是盛夕曇的好師父,就連徒弟的感情糾葛都一併幫忙處理了。
兩人正說著,就感到一陣凜冽的寒風從上方的天井處襲來,只見一道身影飄然從那裡落了下來,直接飛向供奉金杖的祭壇。
譚湘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時針剛好指向十二點,立即明白是畢伽恢復了魔功,前來奪取金杖了。
她不敢怠慢,拋出桃木棒扔向畢伽,同時身子原地轉了一圈,雙手開始結印,口中低頌,“八方四靈,驅魔降妖”。
桃木棒旋轉地就擊向了畢伽,畢伽單腳立在祭壇頂端,邪魅地一笑,拇指、中指相捏,隨後輕輕一彈,便改變了桃木棒飛行的方向。
可他剛想伸手去取金杖,一股靈力直直向他射來,他只好扭身躲避,回頭向下一望,只見是譚湘在結印施法。
這時他的魔功剛剛恢復,運行起來還有些遲滯,因此展臂雙手外翻,祭壇上其他的裝飾物紛紛脫落,一齊向譚湘襲去。
譚湘右臂在身前劃了個半圓,在自己和秋鬱清周邊設下保護罩,那些裝飾物撞到保護罩上,又都彈了回去。
畢伽冷哼一聲,右手握成爪狀,將彈回的裝飾物都吸到他的面前,隨即將魔氣灌入其中,再度射向譚湘。
這些夾帶魔氣的裝飾物攻擊性大大加強,一下子就攻破了保護罩,譚湘拉著秋鬱清急忙後退,但那些裝飾物好像長了眼睛一般,如影隨形。
情急之下譚湘推開秋鬱清,揮臂想擊落那些裝飾物,雖然仗著自身靈力打掉了幾件,但是衣服還是被割破,手背也被劃傷,登時鮮血直流。
畢伽起右掌立魔氣一吐,譚湘直接被那股強大的力量摜倒在地。
秋鬱清見狀慌忙衝過去扶譚湘,畢伽怕誤傷了她,收回魔氣,那些飛舞的裝飾物也瞬間掉落在地。
“譚湘,你怎麼樣?”她關切地詢問。
“沒事。”譚湘在她的扶持下勉強站了起來,抹了抹嘴角溢出的鮮血。剛纔那一擊猶如泰山壓頂,令她毫無還擊之力,現在身上的關節還泛著痠疼。
魔羅尊主的果然名不虛傳,這是她繼羌塘那位嘉措王子之後,見識到的第二個魔的力量。
“你叫譚湘?”畢伽瞇起眼睛,上下打量她一番,尾音輕佻地上揚。
“是,你認識我?”譚湘疑惑地蹙起眉頭,她可不記得見過他。
“你在羌塘對付的那個嘉措,是我的弟弟。”畢伽不陰不陽地扯起嘴角笑了笑,那樣子分明就是在看笑話。
譚湘一臉震驚,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望向他。
當時他們一行人進入羌塘尋人,可被嘉措那個魔頭害慘了,好不容易設計逃了出去,誰料又中了他的圈套,若非那位苯教仁波切及時現身相救,封印了嘉措,他們和鬆西村裡的所有人都會喪命。
那段經歷就是她的噩夢,讓她第一次見識到魔的真正實力,遠遠超於常人;甚至就連他們這些修行的人在魔的面前,也是不值一哂。可今天竟然遇到嘉措的哥哥,怪不得愚老人臨死前巧做安排,原來就是爲了應付這個大魔頭。
“眼睛別瞪那麼大嗎?你放心,看在你是女的份上,我給你一個痛快。”畢伽將手指舉到自己的嘴前,吹了吹氣,滿不在乎地說道。
譚湘知道自己與畢伽的實力太過懸殊,但到底不想就此束手待斃,腦子飛速轉動著,琢磨如何對付這個魔頭,哪怕是拖一拖時間也好。
秋鬱清卻看不下去了,她雖然不知他們之間的恩怨,可讓她眼睜睜地看著畢伽殺了譚湘,她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
“畢伽,金杖就在你身邊,你拿走就是,何必非要傷人性命?”她與畢伽相處了一個月,多少也熟悉了他的脾氣秉性,他這個人幹什麼事全憑一時喜歡,沒有善惡觀和是非觀。但若是把他哄好了,他倒是不會隨意傷人性命。
“若不是因爲她,我弟弟纔不會被什麼狗屁大師封印。我們兄弟都一萬多年沒見面了,好不容易捱到我出洞,剛想去找他續許兄弟情,就被這丫頭給破壞了。你說,我該不該弄死她,爲我弟報仇。”他高高在上,說得冠冕堂皇。其實說到底,根本不是爲給什麼弟弟報仇,主要還是因爲譚湘削了他的面子,影響到他解除封印後的好心情。
“既然你非殺她不可,就先殺了我好了。”秋鬱清擋在譚湘面前,揚著頭凜然不懼。
她也不傻,剛纔那些飛舞的裝飾物,都是衝著譚湘一人發動攻擊,連她的頭髮絲都沒碰,可見畢伽根本無意傷害她。
“你、你這個女人怎麼這樣不識擡舉呢!”畢伽氣得勃然變色,用手指著她,一時不知罵她什麼好。
若要是以前,他早就不眨一下眼睛滅了她,哪裡有她叫板的份。可畢竟相處了一個月,她又是夕曇心心念唸的女人,殺了她不光會惹來無窮無盡的麻煩,而且他心裡也覺得有點過不去。
“畢伽,你把金杖拿著就是了,她好歹剛纔救過我,我不可能看著她死在我面前。”秋鬱清明白對方畢伽這種喜怒無常的大魔頭,不能一味強硬,因此緩了神色,開始服軟說起她的難處。
畢伽見她這樣,運了運氣,猶豫著要不要放過譚湘。
就在他躊躇之際,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從下面迅速衝了上來,他急忙護住胸口運功相抗,無奈那股力量蓬勃不斷,他借勢向後空翻,才避免了侵襲入體。
而祭壇上的金杖脫離了底座,自動地飛了起來,只見一道人影騰空而起,在空中將金杖接到手中,旋著身子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他的周身彷彿閃耀著聖潔的光輝,正是盛夕曇。
秋鬱清見他到了,立刻欣喜地喊了一聲“夕曇”,若非要照顧譚湘,她早就忍不住衝過去。
畢伽翻身落地,正好站在池塘的另一邊,怒氣衝衝地指著盛夕曇喝道:“你不是說要將摩提神像交給我嗎?如今卻不守信用搶奪金杖,算什麼聖王!”
盛夕曇先向秋鬱清微笑頷首,以示安慰,才轉身面對他,冷冷地笑了笑,“我早就不是什麼聖王,別跟我談什麼信用。是你不守承諾在先,擄走了我的女人,現在還反過來在這裡指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