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26年,趙國一代雄主趙侯語,走完了人生最後的旅途。年僅十五歲的太子雍繼位。太子雍給君父追加諡號爲‘肅’。
先君趙肅侯剛去,新君雍即位,舉行的典禮儀式,暫且從簡。根據周禮,凡諸侯國君甍。新任國君,要上書稟明周天子及昭告諸侯列國。
趙太子雍涉位後第一件事情,就是頒發兩道國書,一道是先君語駕崩,一道是新君雍即位,告知諸侯列國,國內百姓,共同祭奠先君。
“咚…咚…咚…咚…咚”
伴隨著五聲低沉而又肅穆的訃告之音瀰漫整個邯鄲,趙國進入了國喪期。
趙肅侯語甍,太子雍守孝,宗室、重臣隨祭。除邊塞重臣,不用回宮祭祀先君。諸臣凡是享受三百石以上者,需入宮盡禮。趙侯語甍逝,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席捲整個趙國。新舊政權交替之際,本來就是國家最脆弱、最敏感時期。趙國軍民,既要懷著悲痛祭奠先君,又要時刻警惕著諸侯列國,會趁著先君剛去之際,圖謀趙國。
趙肅侯語的去世,對於趙國來說,是一件噩耗。對於其他諸侯列國來說卻是一道再好不過的消息。尤其是對魏王罌來說。趙肅侯語一生,大部分時間都是與魏國爭雄。與其說是與魏國爭鋒相對,倒不如說與魏罌敵對來得貼切。面對強勁而又彪悍的對手,撒手人間。魏罌得知消息的第一反應,不是開懷大笑,反而有點落寞。
魏罌生於公元前400年,是魏國第三任國君。公元369年,擊敗奪位的公子緩,繼承君主之位。魏罌即位之時,正是魏國國力最鼎盛時期。也是戰國初期,第一個挑戰大周王權,敢於稱王的男人。
公元前371年,魏武候在尚未指定魏國繼承人的情況下病逝,魏國國內,發生混亂,兒子魏罌與魏緩相爭。同年七月,魏緩爭位失敗,逃亡邯鄲。
魏緩知道自己的實力,打不贏大哥魏罌,但他又不甘心失勢,也不願意承認自己失敗。於是,他向趙侯種許下承諾,請求韓趙兩國出兵幫助他回國爭位。魏緩身邊的大夫公孫頎獻計,從趙國進入韓國會見韓侯若山,請求韓國出兵。
魏緩去了韓國,見到了韓候若山,對韓候分說魏國的利弊。韓候若山聽了,暗中尋思?若能趁魏國內亂之際,聯合趙國,定能除掉魏罌,打敗魏國。退一步說,即使不能滅了魏國,也可削弱魏國的實力。使之,不能與韓國爭鋒。
韓候若山,派遣大使出使趙國。與趙國結盟,共同對付魏國。經過幾日商議,韓候若山與趙侯種約定,兩國合兵一處進攻魏國。趙侯與韓侯親率兩國軍隊,向魏國都城安邑進發。
魏罌聽說魏緩邀請韓趙兩國出兵干涉魏國內政。魏罌不願屈服,力排衆議,選擇向兩國開戰。自己坐鎮都城安邑,派大將前去迎戰韓趙聯軍。魏軍與韓趙聯軍,在濁澤相撞。韓趙聯軍勢大,敗魏軍於濁澤,進而包圍安邑。
魏罌將此次事件,稱爲濁澤之恥,安邑之辱。
好在天不亡大魏,韓趙聯軍因謀略不合,不戰而退。魏罌感念上蒼,發憤圖強。十五年後(既公元前354年),魏候罌奮發圖強,以龐涓爲將,北攻趙國,包圍邯鄲。公元前351年,魏候罌逼迫趙侯種在漳水之畔締結合約,這便是魏人給趙國帶來的邯鄲之難,也是魏罌的復仇之戰。
一年後(公元前350年),趙侯種,鬱鬱而終,死後諡號爲成。同年,趙肅候語帶著國仇家恨,成爲趙國國君。魏國對趙國揮出的利劍,並沒有迫使趙人臣服,魏趙之間也結下更大的仇恨。趙肅候語繼位,南征北討,奪地平叛,與諸侯相爭。
趙肅候語的一生過去了,魏罌的人生還在繼續。
春秋戰國時,人的平均壽命是多少?
孔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愈矩。魏罌即位之時,已過而立之年。今,又過耳順之年。魏罌的生命力也足夠頑強。熬過了趙國趙烈侯、趙敬候、趙成侯及趙肅侯語四代國君。
對於魏罌而言,不管昔日的對手是一位多麼了不起的英雄好漢,終究走在了他的前面。活著,纔是最大的勝利。尤其是看著一個又一個強勁又彪悍的對手,先後步入黃泉,而自己活的好好的。那是一件多麼令人值得慶賀的事。
魏罌活得太久,也悟出了一個道理…戰勝對手的方式,就是要好好的活著。唯有活著的人,才能功成名就,才能洗刷恥辱。
趙肅侯語夢的消息,傳入魏國大梁。
魏罌扶著頭,黯然神傷,“孤,沒了趙肅侯語這個對手,未來的日子,會不會太孤單。”
出於對昔日的對手的尊重,魏罌說什麼也要送上一份大禮。
這日,魏罌召見部分重臣,問道:“趙語在世,也算是個英雄人物。孤,欲趁趙國先君剛去,新君尚未立威之際,出兵趙國。諸位大臣,可有意見乎。”
諸臣相顧一視,皆明白魏罌話中的意思,齊聲道:“王上,此計可行。”
這些人說了魏罌想要聽的話。魏王罌聞言,發出笑語,起身面對諸位大臣,慷慨而曰:“孤,即位四十餘年,纔是三晉之霸。”
諸臣伏地,齊聲高唱道:“王上英明。”
翌日,魏王罌舉行朝會,將出兵趙國一事,告知百官,名爲採納意見,實則暗地觀察,有多少人會反對他。不出魏罌所料,百官之中,反對他的人還不少。魏國朝局,瞬間陷入僵持。
魏罌瞥了一眼親近的臣子,問道:“惠子身爲相國。邦交征伐之事,你比孤厲害。孤,欲趁趙國喪主之際,出兵攻打,你認爲此計可行否。”
惠子躬身而出,面有難色,“魏國剛歷經大戰,國庫空虛,不宜出兵。”
魏罌聞言,臉色不悅,心中責罵道:‘孤,如此倚重於你。你怎就不明白孤的心思’。魏王罌嘆息一聲,眼神很失望,轉而問道:“公孫將軍,孤,以你爲將,出兵趙國。將軍,可願意否。”
“王上有命,莫敢推辭。”公孫衍起身而答。魏罌聞言臉色大喜。忽聞,對方話鋒一轉,“但,末將以爲,趙國喪主,新君年幼,此乃彌合兩國關係最佳時機。”
魏罌寵臣田需善於察言觀色,見王上有憂,起身對答,“公孫將軍謬矣。我大魏聯合齊國,敗趙將韓舉於平邑。秦國敗趙將公子疵於河西。戰勝國怎能以失敗國相交之。將軍所言,豈不惹天下諸侯笑之。趙國喪主,新君年幼。正是出兵討伐趙國的最佳時機,豈能錯過。”
“趙國先敗魏、齊於平邑,後敗秦於河西。趙人兩敗,卻聯合韓國,圍我襄陵,豈能忘之。”公孫衍環顧羣臣,面視王上,“趙國雖敗,實力尚存。一戰,不足以滅之。臣認爲,秦國纔是魏國最大的敵人。魏趙交惡,秦國得利。”
“將軍此言差矣。”田需笑道:“秦王后是魏人,秦國是我們的朋友。沒有秦國牽制趙國河西軍力,我們豈能大敗趙國,揚我魏國威名。”
“魏國深陷四戰之地。北有趙,西有秦,東有齊、宋,南有韓、楚。我們攻伐趙國,趙國聯合宋國和韓國對付我們。我國局勢,危矣。秦人素來喜歡趁火打劫,不足以信。王上莫非了,齊敗我於桂陵、馬陵。秦人是如何攻佔我河西。”公孫衍厲聲道:“對趙用兵,關乎國家大計,望王上思之。”
惠子思忖,也覺得公孫衍之言,很有道理,附和道:“王上,公孫將軍所言甚是。魏國剛解韓趙襄陵之圍,國庫空虛。此刻出兵伐趙,只會增添百姓疾苦。望,王上思之。”
魏罌纔不管百姓疾苦,也不會計較其中厲害。他心中想的是成爲三晉霸主,進而稱霸中原。那份稱霸之心,始終未能動搖半分。趙國喪主,新君年幼,正是讓趙國臣服魏國最佳機遇,他怎能輕易錯過。
“趙國實力尚在,難不成大魏沒有實力?”魏罌環顧諸臣,一字一句道:“孤,即位之初。也沒少吃趙成候種的苦頭。今日,也該讓他的後代子孫嚐嚐被人欺凌的滋味。孤,這點微薄的願望,你們都不能幫孤家實現。孤,何以振興魏國,一統三晉,稱霸中原。”
田需見王上動怒,帶頭跪拜,高唱道:“臣,願爲王上解憂。”
其他人見了,也出聲附和。
魏王罌心意已決,無論任何人都難改變他做出的決定。國相惠施,身爲名家開山之祖,又是合縱抗秦最主要的組織者和支持者。魏王的性格和心思,他豈能不明白。無論他說破口舌,也難勸王上收回成命。
惠施見魏王執意出兵攻趙,苦著臉問道:“王上,以什麼名義,欺凌趙國孤兒。”
魏罌想過攻打趙國。至於什麼樣的名義,不曾考慮。
春秋無義戰,比的是誰的拳頭硬,武力強,管它仁義道德。殊不知,宋襄公高舉仁義,泓水之戰,大敗於楚,稱爲天下諸侯笑柄。但,有個名義,總比沒有道義好。魏罌尋思,惠施一問,想必是有主意。
魏罌向他求教,問道:“國相,有何良策。”
惠施轉身對著公孫衍行了一禮,“征伐之事,公孫將軍比我精通。請將軍對王上說吧!。”
征伐之事,師出有名,方得大道。
楚人雖在泓水之戰,擊敗宋國。然,楚人並沒有贏得中原諸侯的尊重,也沒能成爲中原新一任霸主。幾年後,晉國人在城濮之戰大敗楚人。縱橫家公孫衍,深知師出有名之道,心中擬好對策,“欺負趙氏孤兒也不難。只需花費錢財,聯合其他諸侯以會葬名義,伺機伐趙。”
“好,太好了。”魏王聞言大悅,雙手擊掌,“公孫將軍不愧爲寡人的智囊。以會葬名義,以窺趙國,伺機相伐。寡人有將軍,焉能不破趙國。焉能不稱霸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