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論道，其實，和講學都差不多，都是一種傳授。
只不過，講學的重點，在於講，對於來學的人，並沒有過多的要求，而且，這講的題目相對來說，也比較普及。
而論道，一般是由極爲德高望重的人來主持，圍繞的話題，也就極其的具有高度、深度和關注度，然後與各方人士相互討論，可以說是縱論天下大事。
只不過……這人聲鼎沸，一片盛況的論道，卻未必真是爲了輪出個一二三四五六七。
更多的人，或是想要拋磚引玉、惹人注意，或是想要製造輿論、從中得利，或是藉機攀附、廣結善緣……而今日的這一場論道，鳳羽的這一場論道，則更是空前盛況，引來了無數人，只爲他那天下第一大宗師的名頭。
所以，在鳳羽問鳳妃嫵是否也要隨他去戒臺論道場上時，鳳妃嫵拒絕了。
相比於那人聲鼎沸的熱鬧，她還真是更願意四處隨意的走走看看，權當散心。
“我們寺裡最富盛名的，肯定是戒臺；但眼前的千佛閣卻是小僧最喜歡的地方”
此時此刻，鳳妃嫵的前面，有一個小沙彌引路介紹，那稚嫩的聲音，認真的表情，一步步恭謹的陪著鳳妃嫵。
“千佛閣……真的有一千座佛像麼？”
鳳妃嫵淺淺的一笑，遠目望著那千佛閣的樸素與靜穆，不由的出聲。
“何止是一千座！女施主你看，這閣內正中供有高大的毗盧遮那佛銅像。兩側磚牆鑲以琉璃壁飾，遍佈閣龕。每龕內都供有一尊高10釐米的木雕小佛像，共計一千六百八十尊……”
小沙彌一邊引著鳳妃嫵朝著那千佛閣走近，一邊驕傲的介紹著。
而鳳妃嫵始終也只是淺淺的笑著，聽著，直到她無意的一個擡眸，卻是在某一張佛龕前，望見了那一座靈位！
那……
那上面的字……
鳳妃姒？！
鳳妃嫵待是望清了那靈位上的娟秀的字跡，腳步卻是不由的一頓。
鳳妃姒的靈位？
呵呵……
居然是她鳳妃姒的靈位？！
在這個地方，居然還能有人想得起她？！
鳳妃嫵一時沉默了，只就是那樣定定的望著那靈位，定定的望著。
而那小沙彌似乎在許久之後，才發覺了鳳妃嫵的異樣，又顛顛的跑到了鳳妃嫵的身邊，隨著她的目光一望，纔是輕聲解釋。
“這……這是有極具誠意的貴人在此處爲往生者添設了超度靈位。一來方便祭拜，二來，也由我寺每日誦經超度。”
“每日誦經超度？”
鳳妃嫵聽著那小沙彌的話，不由的一愣，重複了那一句關鍵之後，半響竟都有些回不了神。
呵！
這是誰啊！
竟想著要日日超度她的亡魂？！
“小姐，奴婢真心不懂咱們幹什麼不在戒臺好好看看鳳羽大人，非要跑來這裡，看什麼靈位？那都是死人了，還有什麼好看的？！”
“雀兒，你若再如此口無遮攔，我以後便不再帶你出來了。”
“小姐……”
驀然之間，聽著那隱隱的對話，鳳妃嫵不由的挑了挑眉。
直到來人進了千佛閣，再一看，鳳妃嫵的眼底更是閃過了一絲玩味。
這不就是昨日前去祭拜的那主僕二人嗎?
“阿彌陀佛，原來是鳳姑娘。小僧奉命陪這位女施主四周轉轉，不想打擾了鳳姑娘祭拜，還望見諒。”
那小沙彌顯然一看到是那主僕二人，不由鬆了口氣，主動的上前解釋。
可是，不管那小沙彌說什麼，鳳妃嫵與那女子只就是那樣的四目相對，寂靜無聲。
到了最後，連帶那小沙彌也都不由的一愣，乖乖的沉默了，在一旁望著兩人。
許久許久，鳳妃嫵望著眼前女子眉目間與鳳芊兒的幾分相似，又想起之前落塵的話，這也才緩緩的開口。
“你是……鳳芊兒的姐姐？”
“是，我就是鳳玨卉，芊兒的姐姐，亦是你的族姐。”
鳳玨卉聽著鳳妃嫵的話，輕輕的一笑，臉上帶著幾分的似水溫柔，輕聲細語。
鳳妃嫵聞言，倒再沒過多的說什麼，只是微微的頜首，轉眸望向了那靈位。
畢竟，剛剛在弘業寺門口的那麼一出現在衆人面前，大抵不管她再走到哪裡，也都會有人認出，她就是鳳妃嫵，鳳家的二小姐。
而鳳玨卉順著鳳妃嫵的目光，望向了那靈位上‘鳳妃姒’三個大字，眸色不由更柔了幾分，輕聲解釋。
“我並無意越俎代庖，只是，想著姒姐姐枉死，所以便自作了主張。”
“是麼？”
鳳妃嫵臉上的笑似乎更濃了一分，可她望著眼前這個柔柔弱弱的女子，卻怎麼都無法生出十全十的好感。當然，也不至於有什麼不好。
“鳳二小姐不信我？”
鳳玨卉聞言，不由的一愣，再望著鳳妃嫵，卻是滿目的詫異。
“不信。”
鳳妃嫵對上了鳳玨卉那一雙已然蘊起水霧的眸子，淺淺一笑，卻又是鐵石心腸一般，簡單的吐出了兩個字。
“你……你……”
鳳玨卉一瞬被鳳妃嫵的氣勢和直接所驚到，連連的後退了幾步，最終雙手後撐了龕邊，才得以站穩。
“鳳二小姐，你怎麼能這樣？你不愛護您自己的姐姐和爺爺，難道就不許我家小姐……”
雀兒一直站在鳳玨卉的身邊，聽著鳳妃嫵的話，望著鳳妃嫵的氣勢，一時激動，上前一步，將鳳玨卉護在了身後。
可越是這樣，望著鳳玨卉那越發蒼白的小臉，鳳妃嫵的心中似乎越發的肯定了什麼一般。
由著雀兒的爭辯，只在她話還沒說完的時候，鳳妃嫵又是緩緩的開口，依舊是那樣的沉靜簡練。
“主子們說話，何時有你置喙的餘地？”
“我……”雀兒聽著鳳妃嫵的話，身子不由的一抖，竟是生生的咬著自己的雙脣，不敢再多說什麼。
“雀兒，你與這位小師傅，再去添些香油錢。”
鳳玨卉一雙美目，定定的望著鳳妃嫵，許久許久，纔是緩緩的開口。
“可，小姐……”雀兒一臉詫異，卻是有些不情願。
“去，難道你連我的話也不聽了麼？”鳳玨卉微微的蹙眉，話好似嚴厲，卻依舊不改那份柔弱。
“是，小姐……”雀兒微微的沉眸，乖乖聽話。
而之前的那小沙彌亦是有些遲疑，望向了鳳妃嫵，低低的道了一句佛號。
“阿彌陀佛。”
反倒是鳳妃嫵，望著那小沙彌點了點頭，由著雀兒和小沙彌離開之後，也才似是而非的笑著，望著眼前的鳳玨卉，微微勾脣。
“說吧，你做這麼多事，圖的是什麼？”
“我……我……我只求日後能有個好歸宿。”
鳳玨卉幾分的遲疑，直到了最後，她咬了咬牙，還是認真的說出了那句話。
“好歸宿？你不會也和你那愚蠢的妹妹一樣，一心想要攀附上我家哥哥吧。”
鳳妃嫵冷冷一笑，再看鳳玨卉的目光，不由的更是帶了幾分的寒。
她家哥哥……
那可絕對不是誰想攀附就可以攀附的。
“不！我鳳玨卉還至於那麼自視過高，癡心妄想！只是……我在家中，雖是嫡女，卻並沒有嫡女該有的風光，那竇氏一心都在她自己的兒女身上，對我與弟弟根本算不上寬待……”
鳳玨卉一字字的說著，而那一雙水眸裡，也漸漸的泛起了一些猩紅，早沒了之前的溫潤柔和。
而鳳妃嫵靜靜的望著鳳玨卉，聽著她的每個字，也都心知她的話，不假。從而也大抵的猜出了鳳玨卉的真正用意。
“即便如此，那也是你禮部侍郎府的事情，只怕……縱是我爺爺出門，也無權要你父親休妻。”
“不！不是的。我並沒有想過要父親休妻……只是，也就這一兩年，我也該議親了，以那竇氏的心性，定是不會容許我有個稱心如意的歸宿。而這議親的事情，若是國公府能夠從中幫忙一二，父親想必也是不會介意的。”
鳳玨卉聽著鳳妃嫵的話，又是一陣急切，最終索性將話更直接的說了出來。
只是，鳳玨卉這樣的話，在這一刻，聽進了鳳妃嫵的耳中，卻是多少生出了一些意外。
以鳳玨卉所做的事情，又是給鳳妃姒設靈，又是常常陪伴老爺子，到了最後，爲的……就是自己有一門好的親事？
鳳妃嫵一下沉默了，反覆的品味著鳳玨卉的話。
是了。
以鳳玨卉現在的情況，很快就要議親了。
那麼到時候，竇氏很可能將所有好的親事，都提到自己的親生女兒鳳芊兒的身上。
若是竇氏對鳳玨卉有怨恨的話，只怕鳳玨卉到了最後，指不定要許給什麼歪瓜裂棗的。
而這麼說來……鳳玨卉所做的這些事情，似乎也就無可厚非了。
鳳妃嫵依舊是沉默著，鳳玨卉卻是有些沉不住氣了。
只見鳳玨卉幾番動了動脣，到了最終，卻還是隱忍了下來，好半響纔開口。
“鳳二小姐，鳳玨卉所求，於鎮國公府不會有任何害處，而且鳳玨卉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之人，鳳玨卉所求的僅是良配，絕不會攀望著不屬於自己的。”
而一直沉默著的鳳妃嫵，望著眼前這樣的鳳玨卉，許久許久，卻是一轉身，一邊緩緩的出門，一邊開口。
“我常年纏綿病榻，如今好了，倒是也需要有人在身側常伴，你若是願意，閒暇之時，可來鎮國公府尋我……”
“我……謝謝！”
鳳玨卉微微的一愣，大抵是從來沒想過，她一直處心積慮的事情，在東窗事發之後，竟會有如此轉機。
所以，這一刻，鳳玨卉激動的再隱忍不了眼角的淚水，痛哭流泣。
而鳳妃嫵在踏出了千佛閣的那一瞬，卻又正對上了那一雙清冷審視的眸子。
久久的……
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