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然的笑容,其實並不是和平年代裡的人們享有的特權jinyong8。生活在我們這個戰亂的悲切時代,千千萬同胞被外族屠殺,土地被外族侵佔??墒?,笑容卻不能因爲這樣而被制止,相反地,沉痛中的微笑,是相信明天的太陽依然會升起,是相信民族的恥辱終於會被熱血抹去。
我們默不出聲地朝前走著,我們不知道我們的前方又會遇到怎麼樣的遭遇。敵我力量的巨大懸殊,讓我們不時感覺到絕望。但絕望並不是說我們放棄了希望,或者,我們也都會倒下,和四哥一樣,和大刀劉一樣,和那麼多那麼多倒在之前路上的弟兄們一樣。可是,堅毅的信仰是我們所堅持的,也是這一份對勝利的堅定信仰,帶著我們走到了現在。我相信,他也能帶著我們走向最後的勝利。又或者,如四哥他們一樣,倒下……失去生命,也是一種解脫。想到這,我把自己腦袋一拍,暗想自己怎麼會出現這種念頭。
我們默默地加快了步子,腳下的路也越來越陡峭了起來,我們在繼續朝著山洞的高處行走。身邊的暗河奔流得還是很激烈,好像如此違背常理的逆向朝著高處流淌,並沒有阻攔它們的前進,相反的,反而加快了它們的流速。
鄭大兵受傷的腳裸露著,膠鞋被他掛在脖子上。他沒有要我們攙扶,額頭上的汗滴有綠豆大小。張地主落在最後,老頭腿腳也還利落,沒有掉隊。
走在最前面的小五再次低聲喊了一句:“停一下!”說完他再次朝前疾奔過去,我們伸長脖子望去,只見他奔向的位置,地上又出現了一團黑影,和之前看到的大刀劉的屍體大同。
我們屏住呼吸,看著他快速地跑到那團黑影處,接著,小五朝我們揮揮手,我們也加快步子跑了過去。只見地上再次出現了一具屍體,和大刀劉的屍體不同的是,這具屍體應該死了有些年月,皮膚和肌肉都萎縮成黑色薄薄的一層,緊緊地貼在骨頭上。他身上的衣物都還在,不過在我們伸手去接觸時,衣物馬上變成碎片,掉到了地上。而讓我們感覺到驚恐的是,這具乾屍的雙手是掐在自己脖子上的。
張地主最先吱聲:“這……這是我們村的人,是當年掉進井裡的那後生。”
“你怎麼知道的?”我沒有看他,仔細地觀察著乾屍掐在脖子上的那雙手,分析這雙手在死者頻死前是否用上了力氣。
“這衣服我眼熟,再說,這屍體變成了乾屍,可這顆大腦袋我不會記錯。當年我們還私底下笑話,說這後生就是腦袋太重了,才掉到井裡的?!睆埖刂鲊擦丝谕倌骸爸拔艺f有掐死鬼,你們不信嗎?現在你們瞅瞅,這娃娃雙手在脖子上,肯定也是自己掐死自己的?!?
我扭過頭望向小五:“你覺得呢?”
小五的手觸摸在屍體的脖子上,他用力一掰,乾屍的脖子斷開,裡面的白骨出現在我們眼前。小五對著頸骨吹了口氣,然後拿在手裡聞了一會:“邵德,他不是被掐死的,而是死於中毒。”
“中毒?”邵統軍從小五手裡接過那顆頭顱,把頸骨位置朝上,湊到我面前,和我一樣仔細望了上去。果然,只見白骨上很奇怪的出現著一層薄薄的淡綠色的光,陰森森的,好像是螢火蟲的那種光。
小五猛地站了起來:“快蘸水捂住鼻子?!彼约涸捯宦湟?,便衝到了暗河邊,撕下一隻袖子蘸水,然後圍住了口鼻。我們幾個也連忙上前照做了,空氣透過溼了的布吸進鼻孔,腦子卻突然清澈,之前跟著大夥行走過程中,我異常出現的那種因爲對未來沒有信心的悲觀情緒,一下子消失而去。
鄭大兵也大口地吸了一口帶著水的空氣,沉聲說道:“奶奶的,看著大刀劉死,我剛纔都沒什麼信心了,覺得自己想要跟著他死了拉倒。現在被這冰冷的水一刺激,一下清醒了很多。”
“你剛纔也有這種想放棄的想法?”我歪著頭問道。
鄭大兵點點頭:“不要告訴我你也有哦!”說完他望向小五、邵統軍和張地主:“你們呢?剛纔有沒有想死的心。”
張地主雙眼無神地點點頭,小五也衝我們“嗯”了一聲。邵統軍說:“我倒沒有因爲你們這光頭兄弟的死而亂想,只是,邵德他孃的音容總是在我腦子裡來回迴盪。嗨!早知道我並不是變成了一個沒有靈魂的幽靈,我怎麼樣都要離開遠山,絕不會讓你們母子孤零零的?!闭f到這,他臉色一變頓了頓道:“接著,我也想到了死,想要去地下與邵德你娘見面?!?
“這空氣中有毒?!毙∥蹇隙ǖ卣f道,接著他望著我:“邵德,你覺得有沒有這麼一個可能,遠山深處與遠山外圍出現一個結界的原因,就是因爲空氣中出現的這毒氣。只是,我們現在是進入了這毒氣最濃烈的位置,所以我們腦子裡出現的奇怪想法要比在上面強烈。”
我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我們在遠山裡時不時只能看到活物,時不時只能看到死物的原因,就是因爲吸入了這種能讓人產生幻覺的毒氣?”
小五點點頭:“是的!包括白晝與黑夜時不時感覺異常的漫長,可能也都是我們腦子裡出現的錯覺。實際上,那一切都只是幻覺,因爲呼吸到這種毒氣產生的幻覺。”
鄭大兵笑道:“也只能這麼解釋?!编嵈蟊み^頭來望著我:“邵德,我有種預感,我們現在走向的方位,就是遠山裡所有詭異情況的由來。你看看旁邊這條暗河,是朝著上坡流淌的。你們什麼時候見過水往高處淌?除非是有水泵?而且是功率非常大的水泵!”
“對!一定有水泵?!蔽夷笾^往下一揮,接著對張地主問道:“你們村裡這水井的水是什麼年代開始朝這邊流淌的?”
張地主一愣,摳了幾下自己的那頭白髮:“從我懂事開始,井裡的水就是在流淌著的啊!裡面是條暗河,也是我們祖祖輩輩都知道的事,並不稀罕。只是誰都不知道這暗河會朝著遠山的高處流淌?!?
現代水泵是上世界中葉西方人發明的,能帶動這麼一條暗河逆向流淌,不可能是古代中國人使用的那些土傢伙,絕對是現代水泵。我環視著大夥說道:“如果前方真有水泵的話,那臺水泵也太大了吧,那需要多大的功率啊!”
小五點了點頭:“日本人是沒有在遠山裡架設水泵的,或者現代工業也還生產不出這麼大功率的水泵。再說,張爺說這條暗河世世代代都是朝這邊流淌的,那麼更加不會是我們現在的人類所架設上的。”
“神仙!”張地主把大腿一拍:“我就知道水龍王肯定是有的,一定是他老人家在前面吸氣喝水。各位爺,我們再前進的話,都給水龍王塞牙縫了?!?
小五笑了:“不前進呢?扯下溼布,吸幾口毒氣,然後把自己掐死?張爺,橫豎是個死,我記得之前你挺豁朗的,說自己一把老骨頭,無所謂了。”
張地主低著頭想了想,可能也是琢磨了一下確實現在沒有退路,他小聲嘀咕道:“可也別死得太慘啊!得!隨便你們。”
“繼續走吧!到了前面什麼謎底應該都有個揭曉?!编嵈蟊研軅哪_上硬生生套上,帶頭往前面走去。
我們也都轉過身跟上,我們心裡都充滿著一絲恐懼,害怕面對即將要面對的未知事務,可那同時又很期待,越往前,真相越近了。
坡度更大,可我們的腳步比之前還快了。到最後,前面壓根就是三四十度的斜坡。張地主被邵統軍攙扶著,落在最後。
暗河也跟著我們在不斷拉高,期間我下了次水,探了下水的深淺。尤其是踩了踩暗河裡的河道,看下方是不是也是斜坡。結果和我們猜的一樣,暗河的水確實是逆向流淌,朝著上方奔騰著。
在翻過一個新的陡坡後,讓我們所有人駐足的一幕出現了,那一切讓我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爲實在太驚人了。
只見我們前方再次平坦,旁邊的暗河爬過這麼遠的高坡後,奔流的速度反而更加激烈。水流翻滾著朝前,在我們前方十幾米處的一個位置,恐怖的事情出現了。暗河的水成九十度的直角,朝著我們頭頂流去。
我們都揉了揉眼睛,鄭大兵甚至把圍在口鼻處的溼布摘下,再次放到暗河裡蘸溼,重新戴上大口大口地吸氣,繼而鼓大眼睛望著頭頂。
水柱有兩三層樓高,在水柱的正上方,一個發光的圓形物體銜接著這水柱。洞壁在洞口合攏,把這發光的圓形物體包裹得嚴嚴實實。水柱前方,也沒有了路,替代的是和之前一樣光滑的山壁。
我們張著嘴愣了很久,接著慢慢地走到了這道水柱前,每個人眼睛都瞪得像個燈泡似的。而水柱就像一根晶瑩剔透的冰柱般真實的存在在我們觸手可及的地方,和冰柱不同的是水是在往上湍急地升起著。
張地主擡起頭往頭頂看了一會,嘴裡好像自言自語一般絮叨道:“我們不會是站到了天上吧?這些水不過是流到地下去了而已?!?
鄭大兵也好像自顧自地回上了一句:“可是我們身後的暗河怎麼沒有往上升呢?”
邵統軍卻彎下了腰,從地上撿了一塊石頭,對著這水柱一拋,只見石頭被砸進水柱後,水柱中還濺起了水花,石頭在水柱裡也和往上奔流的水一起,升了上去。
我往後退了幾步,上下打量著這根水柱,接著往旁邊望去。四周都是光滑的石壁,石壁上一條縫也沒有,更不可能在上面看到我希望找到的出口。小五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我身邊,他輕聲對我說道:“要不要上去瞧瞧?”
他這話被尖耳的張地主聽到了,張地主扭過頭來對著小五說道:“怎麼上去?。课覀冇植皇巧裣?,神仙才可以飛!”
邵統軍轉過身來說話了:“如果這石頭可以跟著水流升上去,那我們跳進這水柱,很可能也能升上去的。只是……”他說到這打住了,再次回過頭去看那水柱。
小五也點了點頭:“邵大哥說的話我同意,但他的顧慮也是對的,上方那一圈金屬玩意肯定是某種機器,水是無形的,被這麼吸上去最多濺出幾個水花。但我們可是活生生的**,這麼大功率的機械要絞爛我們的身體太容易了。”
我沒有吭聲,心裡暗自琢磨著:“目前我們沒有路可走了,兩個選擇——回頭;或者如他們所說的嘗試跳進水柱看能不能上去。進入遠山的這些時日,我們這些人選擇過退縮嗎?沒有過!但我們有退路嗎?卻是有的,我們完全可以離開遠山,離開這一切?;蛘?,我們可以從此隱姓埋名,安心地做亡國奴。又或者,把打日本的重任留給民族那些沒有泯滅血性的漢子們,等待他們最終的勝利??墒恰墒俏覀冞^得了自己這一關嗎?”
我嘆了口氣,擡起頭對著小五說道:“我先上去吧!你們等我喊話就是!”說完我對著水柱邁步過去。
小五和鄭大兵、邵統軍三個人同時朝我跨步過來,伸手攔住了我,他們望向我的目光都非常的堅定,眸子裡那熱切的光讓我明白,他們不願意讓我先去嘗試這可能的赴死。張地主卻小聲地嘀咕道:“說得倒輕巧,水柱這麼密,水又流得這麼急,你們自己看清楚這水柱的高度。就算你上去了沒死,對著下面喊話又有誰能聽到呢?”
鄭大兵白了他一眼:“實在不行也不用等著聽喊話,老子這麼一百多斤真被上面的玩意絞爛,總有些顏色能讓你們看到吧!”說完鄭大兵回過頭來看了看我和小五:“都別和我搶,我上去吧!”
我們另外三個人又同時伸手去拉他,小五大聲說道:“兵哥!你是好樣的,爲了這遠山吃的苦已經夠多了,還是我來吧!”
邵統軍也大聲說道:“還是我上吧!我身上穿著鐵傢伙,也算有一層保護。”
就在我們很是膩歪地搶著要自己跳進水柱時,站在旁邊的張地主突然哈哈地笑出了聲:“得!你們都是漢子,一個比一個勇敢!漢子們,有機會一定要給我們張家村那幾百個老鄉們報仇?。 ?
張地主話還沒落音,步子就已經跨到了水柱邊上。我們幾個都意識到他要做什麼,一起朝他撲去,可老傢伙一閃身,已經跳進了那個水柱,他的身體跟著奔流的水柱快速地往上升去,很快就消失在我們視線中。
我們愣在了原地,一個個揚著臉望著水柱上方那個金屬圓圈的位置。讓我們慶幸的是,張地主消失後並沒有出現我們所害怕看到的肉屑與血花。
我們互相看了一眼,我咬了咬牙,緊緊握住了小五和邵統軍的手。鄭大兵會意,也跨前一步抓住了他倆的手。我們四個人互相抓緊對方,繼而都一臉肅穆地點了點頭,一起朝著水柱裡跳了進去。
冰冷的河水瞬間讓我全身的毛孔收縮,身體也如離弦的箭被朝著上方奔騰的河流帶動著,快速升起。水流中我看不清楚他們幾個人的表情,只知道他們握著我的手並沒有鬆開,反而更緊了。
再接著,一道刺眼的強光出現在我的世界裡。我腦子裡瞬間一陣空白,意識一下模糊,最後消失……
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到再次睜開眼睛時,第一個感覺就是刺骨的寒冷。
我一把跳了起來,發現自己是躺在一塊白色的好像是金屬的東西上。四周光線依然很強烈,讓我看不到太遠的東西。就在我身邊,小五、鄭大兵、邵統軍以及張地主幾個人也挨著我躺著,眼睛緊閉著沒有甦醒。
我顧不得琢磨四周的情況,三步兩步就跑到他們身邊,把他們從那塊白色的光滑的地板上拖到了一起,他們躺的位置還有淺淺的水,我可不想我的這些好兄弟們迷迷糊糊的被這淺淺的水嗆死。
我挨個掐他們的人中,對著他們蒼白的臉上扇耳光。最先醒來的是鄭大兵,接著小五和邵統軍也都睜開了眼睛。我們顧不得討論自己的處境,一起摟住了還沒甦醒的張地主的身體喊著:“張爺!醒醒!張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