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幾個人,聽到吳球那一聲慘叫後,一起跳了起來,朝著他們消失的那片林子跑了過去。林子裡黑糊糊的,我們都各自摸出之前用小棍子、石頭磨成的銳器,亂吼著狂奔過去。遠遠地看見一塊空地,兩個光著膀子的人影站在那兒,依稀分辨出應該是四哥和啞巴,而地上一團黑影在滾動著,不時地發出低吼聲。
大夥跑了上去,見四哥和啞巴,正冷冷地看著地上的黑影。黑影自然是吳球,也光著膀子。我一把抱起吳球,只見吳球滿臉的血,在大口大口地喘氣,見是我,吳球一手捂著左邊的耳朵,喊道:“雷子!有怪物!地下面有怪物!”
我們見他們三個都還活著,便舒了一口氣。我仔細地看了看吳球的頭,只是他的左邊臉上不知道被什麼給撕了一把,耳朵掉在了旁邊。身邊散了一地的是一些紅紅的果子,看來之前是用衣服包著的。
這時四哥說話了:“我和啞巴也剛跑過來,找了些果子準備帶回去,可太多了。要吳球先揹著這一包去找你們,然後就聽見了他的叫聲,我倆才趕過來。”
海波哥“嗯”了一聲,一把握住吳球的手,說:“球啊!沒事吧!是怎麼回事,快說說!”
吳球見弟兄們都到了身邊,自己一摸臉,發現似乎也沒有很大的傷口,情緒穩定了一點兒,只是疼得直齜牙。他長長地喘了口氣,然後盤腿坐了起來,指著地上說:“這下面有東西。”
我們幾個便都用腳在他指的位置上胡亂地踩,可並沒有什麼發現。吳球便開始述說他剛纔的經歷:
吳球跟著四哥摸黑往林子深處走了一會兒,就看見啞巴正在幾棵樹下站著,擡頭望著天。見吳球跟著四哥過來了,啞巴指了指地上一堆紅色的果子,示意吳球吃。吳球自然沒客氣,抓起一個就啃了下去,也分不清是什麼味道,只是有點兒澀澀的。
然後四哥要吳球把衣服脫下來,包了很多果子,要吳球先背過去,說:“我和啞巴再去樹上弄點兒下來,哥兒幾個應該都餓得有點兒發毛了。你先揹著這點兒回去。”
吳球沒多想,脫了衣服就包果子,準備往回走。到吳球轉身的一剎那,背後的四哥突然喊了一聲:“球啊!”
吳球一扭頭,只見面前一塊石頭便砸了過來,沒啥力度,但還是結結實實地在吳球那光著的額頭上砸了一下。吳球當時就蒙了,見對自己動手的居然是四哥,忙吼道:“四哥!你幹嗎?”
四哥咧著嘴笑了,說:“剛纔有個啥玩意兒掉到你頭上,哥沒反應過來,只想著給你弄掉,忘記了手裡是塊石頭,球啊!沒事吧!”
因爲那塊石頭上也沒帶啥力度,吳球便也沒多想,呵呵地一笑,說:“沒啥事!”並用手在額頭上一抹,溼溼的,還破了點兒皮,流出了一點兒血。
四哥很不好意思地拍拍吳球的肩膀,說:“沒事就好,得!球,你先過去吧!我和啞巴隨後就過來。”
吳球“嗯”了一聲,拎著那一袋果子往回走去。前面依稀還能看到我們生的那團火的光線,吳球便自個兒走著,走到了這出事的草坪。
吳球一隻手正抓著果子啃,一邊大跨步地往前走。冷不丁地,寂靜的四周發出一聲類似人的喘氣聲。吳球停下來,喊道:“誰啊?”
四周沒有任何迴應,吳球暗暗地罵了自己一句“神經病”,又甩開步子往前走,誰知道又一聲喘氣聲傳到了吳球耳朵裡。吳球當時心裡便有點兒犯慫了,大聲喊道:“誰啊?是四哥嗎?別嚇我哦!”
依然沒有迴應,吳球四處都看了個遍,然後突然樂了,喊道:“是啞巴你這孫子吧!出來,少在你球哥背後貓著嚇人!”
還是沒有任何迴應。吳球便有點兒發毛了,把手裡的果子往後背上一甩,對著我們待的方向跑了起來。與此同時,腳下的枯樹葉“嘩嘩”地響了,吳球再次站住,只見地上的枯樹葉從遠處往自己腳邊翻滾了過來。吳球的手忙鬆了果子,一個箭步往後一跨,死死盯著地上。猛然間,地上那一團黑影對著吳球迎面撲了上來,吳球看得清清楚楚,是一張五官齊全的臉對著自己正猙獰地張大著嘴,一口尖牙白白的,那條血紅的舌頭直接向吳球額頭上的血舔去。
吳球是個矮壯的老兵,雖然有時候有點兒犯慫,但也在刀頭舔血過日子,儘管一顆膽嚇得都快沒了,身手也還算靈活,對著那張猙獰的臉,就是一拳頭砸了上去。
那鬼影在空中一扭頭,原本對著吳球頭和脖子撲上來的一張血盆大口,也靈活地一閃,躲過了吳球的拳頭,緊接著身子也已經撲了過來,一雙手對著吳球抓上去。吳球一個側身,鬼影撲了個空,但鬼影右手卻沒閒著,照著吳球的左邊臉狠狠地抓了過去。吳球只覺得一隻冰冷的手在臉上火辣辣地劃過,抓住了自己的耳朵,一把撕了下去。
吳球一聲慘叫,於是傳到了遠處的我們耳邊。地上那團黑影並沒有閒著,一扭頭在地上對著吳球“哈哈”地喘氣,似乎又要撲上來。吳球心裡想道:這回怕完了,要了結在這玩意兒手裡了。
就在那黑影準備再次撲向吳球時,黑影背後的四哥貓著腰,手裡舉著一大塊石頭,冷不丁地出現,對著那黑影砸了上去。黑影也機靈,好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樣,躲過了四哥的襲擊,然後一低頭,往枯樹葉下又躥了進去,在樹葉裡一陣翻騰,朝草坪另外一個方向的林子裡逃去。
就在黑影逃跑的方向,啞巴像天神般地突然出現,手裡提著那把刺刀,照著地上翻滾的樹葉,一個大跳就跳了上去,手裡的刀朝下,狠狠地一刀就往那團樹葉插了下去。
樹葉下一聲怪叫,黑影用更快的速度從啞巴的雙腿之間移了過去,瞬間消失在林子深處。
啞巴和四哥對著那黑影逃去的方向追了幾步,壓根兒就不是一個檔次的速度,只好停了下來。再然後就是我們幾個吆喝著跑了過來。整個吳球的離奇遭遇便到此告一段落,丟了個耳朵。
聽完吳球說的,哥兒幾個心裡也都緊張起來。死老頭蹲在吳球身邊,把吳球那個掉了的耳朵塞進吳球的口袋,然後抓了一把土往吳球傷口上糊。振振便在旁邊說:“老鬼,你這還折騰球哥幹嗎?”
死老頭衝振振瞪眼,說:“你懂個屁,現在咱還有其他能止血的東西嗎?先用土壓著,晚點兒再整點兒炭灰。”說完死老頭在自己衣服上撕了一長條佈下來,給吳球胡亂地先綁了一下。
吳球這會兒也不橫了,坐在那裡像小花貓一樣任由死老頭折騰。四哥和啞巴站在旁邊,啥都沒說。海波哥便擡頭問四哥:“你們應該也看見了那玩意兒吧?是啥啊!聽球這麼一說怪瘮人的。”
四哥扭頭看了一眼啞巴,然後說道:“也沒看仔細,應該是個啥猴啊什麼的吧!我們也是聽見球在這邊叫才趕過來的。”
“哦!”海波哥聽了便搭著吳球的肩膀說,“球啊!是猴吧!你小子給嚇破膽了看迷糊了,怎麼可能有個你說的那麼一張人臉呢?猴臉吧?”
吳球有點兒急了:“哥!我吳球雖然平時有點兒不靠譜,可說瞎話咱還是沒有過吧!真的是一張人臉,猴臉有毛啊!那玩意兒整個腦袋上都沒毛。”
死老頭還在給吳球纏傷口,嘴巴嘀咕道:“是哦是哦!你沒瞎話,我看咱四號房就你是個大瞎話。”
吳球衝死老頭癟癟嘴:“老鬼!這次我真沒瞎說!你說,都那麼近了我會看錯嗎?”
大鳥和振振站在旁邊咧嘴笑上了。我沒有和他們去嘻哈,在海波哥身邊站著,半晌,我擡頭問四哥:“四哥!吳球剛纔是一個人給我們送果子嗎?”
四哥點點頭。
我聽完沒吭聲。四哥便問我:“雷子!你有啥問題就直接問啊?咋說一半留一半呢?”
我看了四哥一眼,海波哥也正扭頭瞅著我。我咬咬牙:“四哥,那你剛過去叫吳球時爲啥沒拎一包果子先過去呢?”
四哥臉色有點兒變了,眼睛鼓了起來:“雷子!你的意思是我故意讓球一個人揹著這包果子往回走的嗎?”
我沒敢看四哥的眼睛,頭微微低了低,但眼神卻盯上了站在四哥旁邊的啞巴。果然,啞巴聽了我這話後,神色也變了,抓著刀的手上似乎用了點兒力氣。
我忙笑了笑,說:“四哥!我沒啥別的意思!我就問問!”
海波哥扭頭對四哥說道:“老四!人家雷子問得也沒錯啊!衝他發啥脾氣呢?”
四哥白了我一眼,對海波哥說:“我過去叫吳球那一會兒啞巴還在樹上趴著,一個個往下面扔,要不怎麼吳球過去時有那麼一堆呢?”
海波哥“哦”了一聲,扭頭對我說道:“雷子!你也別想那麼多,都是自己的兄弟!得!啞巴,你那一刀有沒有捅到那玩意兒啊?”
啞巴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最後可能也覺得自己這表達上有問題,自個兒又笑笑,走到旁邊一個地方,指著地上的枯葉。
我們幾個便都走了過去,把樹葉都撥拉開,只見那黑泥上有一個刺刀扎進去的印子。但天也黑,泥也是黑的,看不出有沒有血。振振趴到地上,伸出舌頭在地上舔了一下,然後擡頭對海波哥和四哥說:“是血哦!啞巴應該是扎中了那玩意兒,不過可能只是破了皮。”
海波哥便罵道:“什麼狗屁玩意兒啊!白天撞到的那樹上的鬼叫,到現在老子心裡都沒給想明白,現在還整出個地下面爬的。黃皮子成精了吧?出來折騰一下,然後鑽洞裡去了?”
四哥在海波背後說道:“地下面沒洞!我和啞巴已經看過了!”
“那……那這玩意兒怎麼在這樹葉下跑的呢?”海波哥扭頭望向我,好像我知道這答案一般。
我也扭過頭去,問身後的吳球:“球啊!你說那玩意兒是人臉,那身子是啥呢?”
吳球還是坐在地上:“身子自然也是人身子咯!難不成你還以爲是個人臉豬身不成?”
我點點頭,繼續問道:“那玩意兒應該個兒不大吧!個兒大怎麼能在這樹葉下鑽呢?”
吳球想了想,說:“具體多高倒不知道,跳起來就是彎著的,落到地上也是雙手著地的,蜷成一團……”他又頓了頓。“不過應該是挺瘦小的,力氣倒不小!”
我應了聲,低著頭髮呆。四哥便走到我身邊,拍拍我的肩膀:“雷子!剛纔哥瞪你別往心裡去,哥這性子你也知道的!就你讀書多點兒,你估摸著是什麼在作怪?”
我擡頭,發現全部人都在盯著我,好像我這一會兒就是個無所不知的活神仙了。我衝大夥笑笑,說:“我還覺得是猴子,只是這猴子挺靈活,這樹葉這麼厚,它真習慣了在樹葉下爬著跑動的話,久了速度自然就快咯。”
吳球便插嘴了:“雷子!我發誓!真的是個人,絕對不是猴子!只是……只是個頭和猴子差不多。”
我笑了。“吳球,和猴子個頭差不多的那豈不是個孩子?而且還是個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哦!兩三歲的孩子也都不止猴的個頭。”
吳球臉色變了:“雷子!你還別說,就是個孩子……不……壓根兒就是個出生不久的嬰兒!”
振振在旁邊插上一句:“球啊!你開始不是說那玩意兒還對你齜牙了嗎?嬰兒有牙的嗎?”
吳球臉色完全白了,應該是清醒了一點兒,把自己剛纔看到的怪玩意兒的模樣整個地回味了出來:“對啊!是有牙,而且還白森森的,嚇死老子了。可……可他就是個嬰兒,一個有牙的嬰兒。”
大夥都沒了聲音,黑暗中靜到似乎每個人的心跳聲都能彼此聽到,而且都很急促。
四哥最先開口:“都別瞎想了,振振,大鳥,你倆把地上的果子整一下,先到火堆那邊去,免得這麼越說心裡就越慌了!”
說完,四哥便往旁邊地上的一個用他的衣服包著的那堆果子走了過去。振振和大鳥彎腰去撿地上被吳球丟了一地的果子。其他幾個人也扶起吳球,準備往火堆走去。我偷偷地注意了下啞巴,也是去提一個用他自己衣服包的一袋果子,只是,他那袋果子不是放在四哥的果子一起,而是在離四哥的果子十幾米的一個地方,並且……並且壓根兒就不是一個方向。
我心裡猛地一沉:難道啞巴和四哥是從兩個不同的方向趕到吳球出事的這個草坪的?又或者,啞巴和四哥在那怪玩意兒攻擊吳球之前,就已經分好了兩個方向準備夾擊那怪玩意兒?
我們扯著吳球,帶著那點兒果子回到了火堆邊。把那果子對著光一照,覺得有點兒像蘋果,可蘋果樹都矮,遠山裡壓根兒就沒矮樹。啞巴指手畫腳意思是說不用害怕,可以吃。再說也都瞅著已經吃了幾個的四哥和啞巴,還有吳球,也沒捂住肚子結結巴巴說“有毒”之類的話。便一人抓了幾個,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