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這副活生生出現在我眼前的地圖,實際上壓根就不存在的這一現實。我甚至嘗試換了一隻手去觸摸它,可是……它真的是憑空出現的,它在我眼睛看到的世界裡是存在的,那一記記刻畫都那麼的真實。但是我的手卻觸摸不到它,它只是以影像出現在我的世界裡,實際上卻是虛無的。
幻象!這一切很可能是幻象……但爲什麼會出現這麼一副幻象呢?
我張大了嘴,緊接著我又馬上意識到,如果面前這一切是幻象的話,那豈不是會很快消失嗎?
我定下心來,仔細地盯著這副地圖看著,在心裡暗暗地記了下來。可只過了幾分鐘,這幅圖就好像是烙印般深深地烙到了我腦海裡,好像我腦海裡本來就有過這幅地圖似的,而現在只是讓它重新刻了進去。
我閉上了眼睛,在心裡把這幅地圖又回憶了一次,確認了自己完全記住了後,我再次摸了摸面前這幅確實存在卻又觸碰不到的圖畫。接著,我雙腳一鬆,往下滑去。
我身體直墜了有五六十米,整個過程中我停了有五六次,不斷地觀察兩邊山壁,看有沒有新的發現。到最後,下方的水聲清晰地傳進了我耳朵裡,隱隱約約還聽到了邵統軍的說話聲。我尋思著可能到了他說的水潭上方了吧,這才徹底鬆開了手腳,往下直墜。
“撲通”一聲,我落到了水裡。緊接著一隻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把我往上一提。我還沒浮出水面就猜到了拉我的是我的父親邵統軍,只見他半截身子站在水裡,用力把我往他的方向一拉,接著我倆一起爬上了岸。
楊建第一時間衝到了我面前,他拍了下我的肩膀,咧嘴笑著說道:“你搞什麼??!等了你這麼久纔下來,我還以爲你在上面遇到鬼子了!”
我衝他笑笑,也重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往他和邵統軍身後望去。只見他們身後是一個非常巨大的山洞,山洞一邊整整齊齊地坐著那一羣穿著金屬鎧甲的武士,他們的頭盔都放在各自的腳邊,武器也插在背後。而常遇春像個天神一般筆直地站在最前面,微笑著看著我。阮美雲站在他身邊小聲地說著話,不知道是在說些什麼。
山洞的另一邊也有一大羣人目光熱切地望著我,是從戰俘營逃出來的僞軍士兵和戰俘們。和常遇春的武士軍隊比起來,這一大羣人顯得散漫了很多,或站著或蹲著,個別人還是坐在地上,明顯之前是在睡覺,這一會迷迷糊糊起來的。他們的槍也亂七八糟地擺了一地,一個個咧著大嘴,對著我傻呵呵地樂著。小五和鄭大兵、振振、金爺站在他們最前面,也沒一個正經樣,傻呵呵地笑著。張地主卻是靠著最邊上的牆躺著,那張包滿了紗布的臉上,兩隻亂轉著的小眼睛瞇成一道線盯著我。
我心裡暗罵了一句:“一羣熊樣!”接著鬆開了邵統軍的手,昂首挺胸朝著正注視著我微笑的常遇春走了上去。到了他跟前,我右腳一蹬,表情嚴肅地對他行了個軍禮,接著大聲說道:“原遠山戰俘營加強連連長邵德,向常將軍報到!”
常遇春愣了一下,接著也正色下來:“不必拘泥俗禮,你的事我聽阮姑娘和那位楊兄弟大概說了一遍,邵兄弟,以後你我以兄弟相稱。常某的年歲自然不用多說,你叫我一聲兄長不爲過?!?
我點了點頭,擡頭看著他那雙異常深邃的眼睛叫到:“常大哥?!?
他點了點頭,接著扭過身指著身後黑壓壓的武士們說道:“這都是跟著我出生入死的一干手足,當年常某還拘與俗人小節,目空無人,對這幹手足輕則瞪目,重則動手。到年月如流水撫平拙石,常某終於放下某些,至此與這幹手足與兄弟般相處,也有無數個年月?!?
那羣武士聽完常遇春的介紹後,也都一起擡起手來對我一個抱拳。我反倒很不自然了,不知道自己是要學他們的模樣抱個拳呢?還是行個軍禮,最後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對著他們行了個現代軍人的軍禮,因爲有一點是事實,不管我與他們接下來會要生活多久,抑或戰鬥多久,可彼此生長的年代始終不同,沒必要去刻意地融合他們,自然也沒必要強求他們改變他們自己的一套。
正這麼來回客套著的時候,楊建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他冒冒失失地走到常遇春面前,嬉皮笑臉地對著常遇春說道:“常大哥!你昨天不是答應老子……呸呸!答應我等邵德他們來了後,給我們說說你們當年是怎麼進入遠山,又怎麼留下來的嗎?現在邵德他們也都到了,你可不許賴賬?。 ?
我連忙對楊建瞪眼:“你這是怎麼對常大哥說話的啊?”話雖這麼說,可心底還是偷偷在樂,看楊建這陣仗,估計昨天就已經和常遇春他們打成了一片jinyong8。我現在心裡最想打聽的自然也是常遇春他們爲什麼進入了遠山,又爲什麼留了下來,這一留又爲什麼就是七八百年?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們的容貌爲什麼還都是壯年,不但沒有老死,連歲月的刻畫痕跡都沒有。
常遇春對著楊建又微微笑笑:“楊兄弟看來是個急性子人,稍等片刻吧!”說完常遇春又扭頭對我說道:“邵兄弟,你的部下們都是好漢,這點我認。可作爲需要與異族生死相搏的軍隊,尚不夠火候。昨晚我也細細看了,楊兄弟是他們的兵首無疑,但真正能讓他們嚴於律己的軍官,楊兄弟還欠火候。昨晚楊兄弟自己給我說道,真正這羣人的首領還是你。對了,你們不是叫首領,是叫……”常遇春扭頭看了一眼正在微笑的阮美雲:“是叫長官對吧!那邵兄弟長官,你現在當務之急還是訓勉他們幾句,雖然我這營地地方不小,可如果是一羣烏合之衆的散兵遊勇……我想,這也不是邵兄弟長官你想看到的吧?”
楊建吃吃地笑出了聲:“常大哥,咱的稱呼直接就是姓氏後面加個長官就可以了,不用叫什麼兄弟長官的?!?
我對他揮了下手,大眼一瞪。如果說之前瞪他私底下心裡還在樂的話,那現在這一瞪眼卻是認真的。常遇春說的沒錯,現在我手裡這一百多號兵魚龍混雜,有以前爲鬼子賣命的僞軍士兵,又有來自各地軍隊的中國士兵,本就是羣烏合之衆?,F在來到這個地下營地,藏身之處是肯定夠了,但軍紀這些真是需要馬上立威的。
想到這,我陰沉著臉對楊建說道:“召集全部士兵集合,我有話說?!?
楊建愣了一下,接著也正色下來,對我“啪”的一個立正,大聲喊道:“是!長官?!闭f完他便朝著山洞另外一邊跑去。
我扭頭看了常遇春一眼,他對我點了點頭。邵統軍也緩緩走到了常遇春身後,指著小五、鄭大兵、振振以及張地主小聲地對常遇春說著話,應該是在講昨天我們經歷的一切。
我扭過頭,朝著正散漫集合排隊的士兵們走去。轉身的剎那,我的眼神與阮美雲的眼神重合,她雙眼裡又流露出那種讓我感覺非常熟悉,熟悉得感覺眷念的目光,有點像……有點像我死去的妻子——春梅。
鄭大兵和小五、金爺一起走到了我身後,我們四人徑直站到了僞軍士兵和戰俘們隊伍的最前方。被我從九日研究所救出來的朝鮮老頭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他也沒站進我前面的隊伍裡,挨著牆傻愣著。士兵和戰俘們都沒出聲了,歪歪斜斜地站著,傻乎乎地看著我,完全不像一支能夠與鬼子兵幹仗的軍隊。
我表情嚴厲地環視了他們一圈,很多人在我的目光掃過後,站得稍微正式了一點。楊建站在隊伍的最前面,他看了看身後,接著對著大夥喊道:“都給我站好站直了,邵兄弟長官……呸呸!邵長官有話要說。”
山洞裡一下安靜了,我咬了咬牙,大聲說道:“我是邵德,這裡有一百個兄弟是前幾天剛到遠山的戰俘,你們也沒和我打過交道,今兒個就當正式的自我介紹一次了?,F在請所有的戰俘兄弟舉一下手?!?
隊伍裡慢慢悠悠地舉起了差不多一百條手臂,我大概看了一眼,接著說道:“在戰場上犯慫被抓的把手放下來?!?
那一百條手臂沒有一條放了下來,反而一條條手臂舉得越發筆直。
我點了點頭:“在戰場上沒有過弟兄手足死在小鬼子槍口下的把手放下來?!?
一百條手臂依然沒有一條放下去,我清楚地看到有幾個漢子眼睛還溼潤了起來,可能是回憶起了在戰場上與日軍生死相搏的那一幕一幕。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都是好樣的!”接著我語氣一硬,大聲地吼道:“那你們看看你們自己還像不像一箇中**人,還像不像用身體鑄成長城保家衛國的鐵漢呢?”
那些戰俘們在我話音落下後,身體都一下繃直了,很多人還把地上的槍撿了起來往背上一跨,接著以一個標準軍人的軍姿站好望向了我。我再次環視了大夥一眼,之前戰俘營的那些僞軍士兵卻還扭過身朝著身邊挺直胸膛的戰俘看。我再次暴喝道:“人家都是打鬼子的軍人,給鬼子當看家狗當了這麼多年的你們難道就還想和以前一樣,繼續吊兒郎當下去嗎?”
僞軍士兵們也連忙挺直了胸膛,好像真一下明白過來,不想在戰俘兵面前丟人。
我見這一百多號人的隊伍終於整齊了,心裡也稍微舒坦了一點。我朝著常遇春他們那邊望去,只見邵統軍還在常遇春身邊小聲說著話,見我看了過去,他倆一起對我點了點頭。而阮美雲卻悄悄對我豎了個大拇指。
我對他們幾個微微點頭,接著對著隊伍最前面的楊建問道:“我們這裡一共有多少人?”
楊建卻撓了撓頭,接著他一扭身,“啪”的一下拍了下爛****的腦袋:“邵長官問你話呢?有多少人???”
爛****一愣,接著結結巴巴地說道:“之前剩下五六十個,後來又來了一百個戰俘兄弟,現在一共應該有一百五六十個吧!”
楊建“嗯”了一聲,然後轉過身對我說道:“有一百五六?!?
我臉一陰:“是一百五還是一百六?”
楊建撇了撇嘴:“反正就一百五六十個,我現在就數一下,邵德你鬧什麼呢?”
楊建這模樣讓我真有點生氣了,我朝著他跨前一步,瞪著他說道:“一百多個弟兄交給你手裡面,幾天下來你連人數都不知道,你這兵怎麼帶的?”
楊建這爆脾氣也不示弱,見我瞪眼,他眼睛瞪得比我還要大了,他也朝我跨出一步,鼻尖都要挨著我鼻尖了:“老子不識數行不?老子帶兵就是這麼帶的,你想要怎麼樣嗎?”
“跪下!”我對著楊建低吼道。
“姓邵的你瘋了嗎?”楊建也吼叫了起來。
金爺急急忙忙地跑到了我倆旁邊,壓低聲音說道:“楊建你這是幹嗎?。肯旅娴谋急犞劬粗?,你就不要帶頭起鬨,整出個兵痞的樣啊!”
楊建扭頭看了金爺一眼,接著回過頭看了看身後那一百五六十個兵,最後他扭過頭來,狠狠地白了我一眼,很不情願地跪倒了地上。
我沒有搭理他,再次對著士兵們喊道:“有以前在部隊上憲兵隊呆過的沒有,站出來?!?
戰俘兵裡走出一個個頭特別高大的漢子對我說道:“我是!”
我點了點頭,一彎腰把楊建腰上那條又不知道從哪裡搜刮來的嶄新的皮帶抽了出來,遞給了那個漢子。漢子會意,擰著這皮帶就走到了楊建身旁,把皮帶兩頭握在了手裡,虎虎地盯住了跪在地上的楊建。
楊建沒有吭聲,自顧自地閉上了眼睛。我對著士兵們喊道:“現在開始報數,給我報慢點,皮帶在你們楊連長身上抽一下報一個,有多少個就給我狠狠地抽多少下!”
士兵們都愣住了,沒有人報出第一個數字。
我瞪大了眼睛:“現在開始!”接著我自己大吼道:“原遠山戰俘營加強連連長邵德!我對不起我們四萬萬同胞!一!”接著我自己也往地上一跪,跪到了楊建面前。
我的“一”字一落音,皮帶“啪”的一聲也抽到了楊建身上,楊建平視著和他跪成一線的我,眼裡的兇悍氣焰也消失了,他嘴角往上微微一揚,也大聲地吼道:“原遠山戰俘營加強連連長楊建!我對不起我們四萬萬同胞!二!”
皮帶再次落下,楊建身體一顫,咬咬牙沒有哼出聲。緊接著我身邊的鄭大兵也吼叫了起來:“中統局特務六科外勤鄭大兵!我對不起我們四萬萬同胞!三!”
鄭大兵也重重地跪到了地上,接著金爺也吼叫起來,小五也吼叫起來,他甚至直接報出的是職務是一串俄文,最後才用中文吼出“我對不起我們四萬萬同胞”。再接著是振振、爛****、揮舞皮帶的大個子憲兵……每個人吼完那段話後,也都重重地跪到了地上。
每一個僞軍和戰俘那一刻都好像重獲新生,他們那粗壯的嗓音在山洞裡迴盪:“我對不起我們四萬萬同胞……我對不起我們四萬萬同胞……”皮帶一下一下地抽到楊建那早已血肉模糊的後背上,我面前黑壓壓的一整片,都是跪在地上,但腰桿依然筆直的漢子們。
報數到一五四後停止了,面前沒有一個站著的身軀了。我伸出手搭在楊建脖子上,對著嘴角早已流出血的他碰了下頭。楊建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苦笑道:“扛得住呢!”
我“嗯”了一聲,繼而大聲吼道:“被小鬼子欺凌著的同胞們,遠山裡的漢子們給你們磕頭了!我們一定會滅掉遠山裡的小鬼子的。”說完我頭朝下重重地一磕。
一百五十四個士兵也一起磕到了地上。所有人再次擡起頭來的時候,眼眶裡滿滿的都是要奪眶的眼淚。我扶著楊建站了起來:“弟兄們,我們今天躲到常大哥的山洞裡,是爲了明天給遠山裡的小鬼子們突如其來的一頓暴打。在這裡的這些日子,我希望大夥都嚴格的以一個軍人的標準要求自己。常大哥的那些兄弟都是身經百戰的軍人,大夥多去和他們熟絡熟絡,學他們一招半式,有機會放到小鬼子身上試試?!?
我再次望向楊建:“楊建!”
楊建一挺胸:“到!”
“分十個班,每個班選一個班長,你是帶過隊伍的,不用我教你怎麼帶吧!”
楊建大吼道:“是!請邵長官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