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夥都爲找到個看起來還算安全的藏身之處而興奮著,很快大夥身上的衣服都烘乾了。擡頭衝有光線的洞口一瞅,似乎天也要暗下來了,便圍著那堆火,舒舒服服地躺下說話,說著說著也各自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那一覺睡得很死,可以說是我那被俘後幾年裡睡得最沉的一晚。還是被振振的叫聲吵醒的,一看天還是暗的。扭頭過去瞅見振振和吳球兩人,都只穿了條底褲站在水裡,兩人提著一條有一尺長的魚,樂得像倆瘋子一般。四哥和海波哥站在岸邊,微笑著看著水裡的兩位。啞巴和死老頭早已坐在那堆火邊,手裡的樹枝上插著一條小一點兒的魚,烤得賊香。見我醒來,死老頭樂呵呵地對我說道:“雷子,咱這是找到了孫猴子的水簾洞了,水裡還有魚呢?!?
我也笑了,爬起來站在岸邊接過水裡的振振和吳球遞上來的那條大魚。四哥在旁邊說道:“進這林子裡兩三天了,總算看見活物了,也好!能吃頓葷的了?!?
大夥似乎都很高興,之前經歷的一切,甚至包括大鳥的死,都在這一刻暫時被忘卻了。振振和吳球在水裡玩得快活,又逮到一條魚後,死老頭這邊就喊上了:“夠了夠了!差不多了,這裡可以開始吃了!”
吳球三步並作兩步地搶著跑上岸,衣褲都沒穿便從死老頭手裡搶那條烤好的魚,一邊說道:“我可不管你們了,反正今兒個都能混個大飽,我就先吃了,你們吃後面的得了!”說完狠狠地一口咬上了。
大夥也沒和他計較,啞巴把後面兩條魚用刺刀剝了,切成整齊的幾塊,死老頭找不到合適的樹枝,乾脆用其他幾把槍的刺刀把魚給串好,架在火上烤。
弟兄們又圍坐在火堆邊,盯著死老頭手裡的魚吞口水。很快,一人一大塊魚肉都烤好了,各自端著狼吞虎嚥地吃著。吳球最先吃完,摸著肚皮說:“可惜咱沒有油鹽,這烤魚如果撒點兒鹽花,多香啊!”
說到這兒,吳球扭頭又去看我們頭頂的那個洞,然後回過頭來說:“四哥,要不咱現在摸出去到那村子裡看看?如果小鬼子不在,咱給偷點兒鹽回來?!?
振振聽吳球這鬼主意,立馬來了勁兒,對四哥說:“就是??!要不就我和吳球過去一趟就是了,你們等著。反正進到這林子後,時間好像額外慢些,現在天還沒亮,我就像已經睡了一整晚,一身的勁兒了?!?
四哥微微笑了笑,扭頭過去看啞巴。啞巴嘴角也上揚著,似乎心情挺不錯的,衝四哥點了點頭。四哥便衝振振說:“也成,你和吳球兩個過去瞅瞅,不過一定給我放機靈點兒,情況不對就趕快回來?!闭f到這兒,四哥眉毛微微地動了動,似乎想到了什麼:“還是我和啞巴過去吧,你們兩個毛手毛腳的,我們可不放心?!?
海波哥也吱聲了:“你和啞巴過去我也不放心,我跟著你們一起去吧?”
吳球那孫子自己提出這建議,卻一聲不吭,之前振振說要他一起去,他還變了臉色,應該又在那犯慫。振振卻不依不饒:“我可不管,反正我是要去的,要不……要不你們誰去我都不放心。”
死老頭呵呵笑著,沒有插話。我把手裡啃光的那根魚骨頭扔了出去,扭頭看著自告奮勇想出去偷鹽的幾個人。四哥正對著振振的胸口捶去,呵呵笑著說:“行了,知道你身板夠棒,可這偷雞摸狗的事,你還真不適合。你跟著死老頭、吳球、雷子留下來唄!這洞裡萬一有個啥事,你也還能出點兒力。嗯!你實在有力氣沒處使,和吳球再去弄點兒魚上來,咱真弄了鹽回來,到時候又沒了魚,那才叫急人呢!”
振振也笑了,說:“行吧!四哥,都聽你的,你們仨也小心點兒?!?
四哥點點頭,吳球說話了:“四哥,如果還有粥啊啥的,端一鍋回來唄,反正跟小鬼子也已經槓上了,也不怕他們知道是咱偷的?!?
四哥扭頭笑著說:“行!等著四哥給你們帶好吃的回來。”說完,他們三個各自拿起一桿槍,站到水邊準備下水。
我坐那笑呵呵地看著他們,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四哥和啞巴是有著不可告人的計劃的,現在這麼爽快地答應海波哥跟著他們一起去,並沒有說出“海波你有傷留下吧”之類的話,難道他們就不介意海波哥跟他倆一起出去?此刻半夜出去,豈不正是實施他們那所謂的計劃的最好機會?
我心裡一下多了兩個結論:一個是也許海波也對四哥和啞巴的計劃知情,只是我沒有察覺出來;另一個結論就是,我有點兒不敢想下去,難道四哥和啞巴帶著海波哥一起出去,然後把海波哥……
我忙把自己的思路端正過來,第二種可能應該不太現實,畢竟我們一干人,冒著生命危險才救出海波哥。如果四哥和啞巴想對海波哥不利,那直接把海波扔在那村子裡不就成了。於是乎,第一個可能在不斷地放大。
終於,我站了起來,對著四哥他們走過去,說道:“我也跟著你們一起吧,畢竟那村子裡我摸下去了兩次,也算熟悉。”
四哥和啞巴的表情果然變了變,但海波哥卻似乎沒什麼不對勁兒,扭頭笑著對我說:“也成!有雷子在,咱也算多個諸葛亮,不怕沒啥鬼點子?!?
四哥似乎還要說些什麼,但我沒有等到他說話,便跳到了水裡,並回頭裝作很隨意地衝他說道:“走唄!早點兒去,趕在天亮前看能不能摸回來?!?
說完我就長吸一口氣,先下了水。身後的水裡也“嘩嘩”響了,應該是他們仨跟了上來,我憑藉著記憶很快就摸到了那個洞口,率先遊了出去。緊接著一個個探出水面的自然是四哥、海波哥和啞巴。只是四哥和啞巴的神色不是很好看。
我們出了山洞,外面是一個很亮堂的月夜。不得不承認四哥也是個心裡能藏住事的人,一出山洞,他之前表情流露出來對我跟著的不快,便消失得乾乾淨淨。我們胡亂地說著話,由啞巴在前面帶著,往那村子方向走了去。
離那村子越近,之前那放鬆的心情消失得也越快,似乎一股血腥味的現實在迎面撲來,壓得人越發地喘不過氣來。走了有一個多小時,四哥擡起頭來望天,聲音卻已經壓低了:“這夜晚也古怪啊,似乎沒有要天亮的跡象。”說完頓了頓,四哥繼續道:“也好,這一宿沒算浪費,還可以做點兒正事?!?
我一把逮著四哥這話的尾巴:“四哥,你有啥正事???”
四哥和啞巴同時扭過頭來看我,眼神中發出懾人的光來,看得我心裡有點兒發毛,甚至爲自己這句陰陽怪氣的問話後悔,但神色間應該還是沒流露出什麼。我淡淡笑笑,衝著他倆說:“不就是偷點兒鹽巴,讓吳球和振振解個饞,算不上啥正事??!”
這時四哥和啞巴的臉色纔好看了些,各自回過頭去,但也都沒理睬我了。海波哥卻說上了:“老四,你這兩天打進到這林子開始,就一直奇奇怪怪的,雷子隨便一句玩笑話,你好端端的就激動幹嗎呢?”
四哥衝海波哥笑笑,說:“我沒激動??!我瞪雷子意思是說他聲音太大了,咱離那村子現在不遠了,是得少點兒動靜了?!闭f完四哥又回過頭來對我說:“對吧?雷子,四哥我沒說錯吧?”
我忙點頭,說:“確實是我沒注意?!?
說話間,前面似乎就到了那個下坡。我們四個都趴了下來,朝那邊慢慢悠悠地爬了過去。遠遠地看著那村子如我們第一次瞅見時一樣,靜悄悄的,沒有一絲有人的跡象。我們一聲不吭地躺在草堆裡,盯著下面觀察著??戳擞幸粫?,四哥低聲說道:“應該還是沒人。海波哥,你跟雷子在這上面盯著,我和啞巴兩個下去吧!”
沒等海波哥說話,我就插嘴進來:“我和你下去吧,啞巴不能說話,有個啥事你們沒法交流免得啞巴乾著急?!?
海波哥說:“雷子說得沒錯!老四,讓雷子跟你下去吧?!?
四哥思考了一下,然後看了我一眼,說:“也行吧?!闭f完便往山下爬去。
我在他後面跟著,看他自顧自地往前爬,我便尋思著四哥心裡應該對我這般多事很生氣,所以才這麼不理睬我。爬到一半時,四哥扭過頭來,很關切地對我說:“小心點兒,跟不上喊我一聲。”
我心裡稍稍地放寬了點兒,“嗯”了一聲。
很快,我們便到了那村子旁邊的草堆裡。那晚上月亮很亮,村子裡啥都能看個清清楚楚。我們貓在那草叢裡觀察了很久,覺得村子裡應該還是沒有人。
四哥先爬了起來,衝著距離我們最近的房子跑了上去,我自然是緊跟著他。我倆蹲在一扇窗戶下,偷偷往裡瞄了一會兒,只見裡面的炕上,果然又是空的。
我便放下心了,四哥站在牆邊猶豫了一下,然後衝著那房子的大門直挺挺地走了過去。我在後面小心地等了一會兒,確定四哥出去並沒有發生危險,也跟了過去。
四哥直接去了竈臺邊上,在那些瓶瓶罐罐裡一個個伸手指進去嘗味道。我卻沒有去廚房,徑直進到裡屋,仔細地四處看,想找找這羣鬼子是否有啥能讓咱發現的線索。可裡屋就那麼大,擺設也很簡單,我到處翻了個遍,也沒找出啥不對來。正準備出這裡屋,突然間看到炕下面的角落裡,似乎是有人故意多撒了一層土,讓那個角落比其他的地面要高出一些。
我蹲了下去,用手撫開那層土。果然,土下面的地和周圍的地是同樣平的,泥鋪得緊緊的,而這層土確實是故意要掩蓋著什麼。
可是畢竟是半夜,就算外面月光很亮,可到了這裡屋的角落,自然還是有點黑。我正在那兒傻看著,身後的步子便傳了過來。我扭頭見四哥走了進來,見我蹲在那角落,四哥就問道:“怎麼了?有啥發現?”
我點點頭,指著地上說:“這泥上應該有啥古怪,可太暗了,看不清楚?!?
四哥“嗯”了一聲,手就伸到溼漉漉的褲兜裡,掏出個油紙包來,三下兩下打開,從裡面拿出一支蠟燭和一盒火柴來。四哥把蠟燭點上,然後擡頭迎著我疑惑的目光,淡淡地說道:“晚點兒給你說這蠟燭和火柴的事,先看看這地兒再說。”
我點點頭,從四哥手裡接過蠟燭,照到地上。只見那塊地上的泥土顏色要比周圍的顏色深很多,順著這微微有點兒深的斑點,我把蠟燭緩緩地往上移動,發現那炕邊也有似乎被刮過的痕跡。怎麼說呢?感覺是從炕上流了深色的東西下來,流過炕邊,最後到了這角落的泥巴地上。
四哥皺著眉看著,伸出手指在那泥巴上摳了一點點泥,放在嘴裡品了品。然後吐到地上,扭頭對我說道:“是有血哦,難不成這牀上有人受過傷,血從牀上流到了這地上。”
我點點頭,說:“應該是吧,然後鬼子把炕沿給颳了一遍,地上應該也是用這點兒土蓋住了。小鬼子愛乾淨吧!”
四哥說:“我看不是這樣?!闭f完四哥站起來朝外面走去,我頂著那蠟燭跟了出去,見他徑直朝旁邊的房子走了去,推開門去了裡屋,對著那炕和地面的角落蹲了下去。
我也在他身邊蹲下,頂著蠟燭橫著慢慢移動。果然,這次是在炕的中間部位,同樣的,血流過的痕跡依稀顯現了出來,但這個炕流下來的血似乎要比之前那房子裡的多,地上弄髒的面積也要大很多。當然,這些痕跡也是被加工了的,似乎不想讓人發現。
我倆對視著看了一眼,再去第三個房間、第四個房間……奇怪的是,炕上或多或少都有血流過的痕跡,只是多與少的問題。甚至在一個房間裡,我們還發現牆上也有噴射狀的血跡,雖然也被處理過,不是很仔細的話看不出來。
四哥一直沒說話,眉頭鎖得緊緊的。我也沒敢吭聲,尋思著會不會是這村子本來居住的百姓就是被鬼子們半夜全部殺死在炕上的。
四哥招呼我:“咱先上去吧,免得海波哥和啞巴擔心?!?
我點點頭,跟著他背後往村外走去。還沒走到那上坡,四哥突然扭過頭來對我說道:“雷子,答應四哥一件事!”
我好奇地看著他。四哥繼續說道:“發現這血跡的事先不要對他們說?!鳖D了頓,四哥又說:“我不想弄得大夥越發覺得這林子裡古怪事太多,一個個提心吊膽?!?
我愣了愣,然後點了點頭,一咬牙,我對四哥說道:“四哥,這事我答應你,但其他的很多事,我也希望你不要瞞我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