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愣了一下,緊接著火急火燎地轉(zhuǎn)身,我接過碗,把手指對著旁邊一個士兵扛著的長槍上軍刺一拉,幾滴血滴進了碗裡。接著,我把這碗對著邵統(tǒng)軍遞了過去。
邵統(tǒng)軍自然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輕聲地喊了一聲:“邵德!”然後把自己的手指往背上揹著的冷兵器上一拉,他的血也很快滴到了碗裡。
血慢慢地流到了一起,緊接著,兩股血緊緊地融合到了一起。
我把碗遞給了探頭過來看著的楊建和鄭大兵、大刀劉他們,然後衝大夥大聲吼道:“就這麼決定了,我們現(xiàn)在就收拾一下,跟著你們邵統(tǒng)軍大哥進遠山。因爲……”我頓了一頓,再次看了邵統(tǒng)軍一眼:“因爲他是我的父親,是值得相信的人。”
楊建他們幾個也沒有反駁了,鄭大兵還遲疑了一下,對我說道:“那老四和這些兄弟的屍體,我們挖個坑埋了吧?”
我點了點頭。
“不能埋!”小五伸手攔了過來:“全部不能埋。”說完小五從地上扯起一具屍體,往肩上一扛:“不但不能埋,我們還必須給他們穿上軍裝,然後一具具的撕碎。”
“你瘋了嗎?”鄭大兵鼓大了眼睛:“你個小日本活膩了對吧?”
我一步搶到鄭大兵面前:“兵哥你住口!”
鄭大兵避開了我的眼光,繼續(xù)對著小五吼道:“小五,我警告你,你還想玩什麼鬼名堂嗎?想都別想。”
小五痛苦地閉上眼睛,繼而擡起頭來,對著操場裡所有人喊道:“我承認我是個日本人,但是日本人就不能有血性,就不能有正義感嗎?我們現(xiàn)在一股腦躲進遠山,接下來會發(fā)生什麼?接下來就是鬼子大部隊搜山來消滅我們。現(xiàn)在我們只有把四哥他們這些屍體換上軍裝,然後背到食堂裡全部撕碎,再把人形犬的屍體跟他們混到一起,才能讓鬼子們以爲我們?nèi)克涝趹?zhàn)俘營。你們懂嗎?如果四哥現(xiàn)在還在,這肯定也是他的建議。”
鄭大兵一愣,繼而沉默了。我一把摟住小五的肩膀,小五面色蒼白,全身發(fā)著抖,得不到弟兄們的信任讓他完全失態(tài)了。我把摟著他肩膀的手用上力氣,讓他能夠感覺到我對他的戰(zhàn)友情誼。緊接著我大聲喊道:“從現(xiàn)在開始,誰再敢提小五是日本人的事,我跟誰急!”
鄭大兵也冷靜了,他跨一步過來,站到了我倆身邊,接著小五、大刀劉、楊建也都默默地走了過來,站到了我和小五身邊。鄭大兵扯著嗓門說道:“對!誰再敢提,我鄭大兵也和誰急。就按小五說的做。”
接下來楊建和爛****指揮著士兵們分成兩撥,一撥去收拾東西,帶了一些吃的和武器。另外一撥人跟在小五身後,把四哥他們這一百具屍體扛進了食堂,然後把號房裡的人形犬屍體扛了出來,也擡了進去。
大夥準備的時候,邵統(tǒng)軍默默地走到我身邊:“邵德!阮美雲(yún)必須馬上進遠山,否則她堅持不了多久。”
我依言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阮美雲(yún)正背靠著操場中間的旗桿,大口喘著氣,臉色比之前更白了。她那雙被黑色布條裹著的雙手垂在腰上,從她手指的位置,大滴大滴的液體正往下滴著——居然是血!
“她受傷了?”我疑惑地問道。
邵統(tǒng)軍點了點頭:“她只能呆在遠山,出遠山就只能死。”
正說到這,士兵們也已經(jīng)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陸陸續(xù)續(xù)往操場上集合過來。楊建走到我身邊說道:“可以走了!”
我點了點頭,小五卻說道:“還不行!四哥他們的屍體還沒有撕碎。”
楊建搶白道:“已經(jīng)換了衣服了,不用真的去撕裂吧!”
“必須要那麼做!”小五看了我一眼,繼而說道。
鄭大兵那一會也站在我們身邊,這次反而是他說話了:“小五說得沒錯,確實需要撕碎。楊兄弟,如果老四還在的話,他也會主張我們這麼做的。”
楊建聳了聳肩:“我可下不了手,再說,這裡有這勞動力的也只有你們幾位。”
我點了點頭,對楊建說道:“楊兄弟,你帶著大夥,現(xiàn)在先跟著這位阮姑娘進遠山吧!不要開車,路上這麼大一撥人也小心點,別給鬼子撞上。”
小五插嘴道:“這一會遠山裡應該是安全的,你們只要避開那個村子就可以了。土肥他們被我們昨晚那麼一鬧,今天應該不敢出九日研究所的大門。他們肯定已經(jīng)聯(lián)繫了外面的日軍,大部隊可能已經(jīng)在過來的路上了。”
我拍了拍鄭大兵和大刀劉倆人的肩膀,努力擠出一點笑容:“我們幾個和小五就晚一步跟著……跟著邵統(tǒng)軍走吧!我們還有點噁心的事情要做。”
他倆自然知道我所說的噁心的事情,就是去撕開食堂裡那些弟兄屍體,倆人苦笑著點了點頭。
楊建整合好隊伍,我還叮囑了一下要他路上照顧好那個朝鮮老頭。楊建應了,叫上阮美雲(yún),往遠山裡走去。阮美雲(yún)步子有點踉蹌,楊建和另外一個士兵看在眼裡,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扶著她。臨走之前,她回過頭來,朝我看了一眼,那眼神很奇怪,好像似曾相識,有點像……有點像我的妻子——春梅多年前被車撞死之前看我的最後那一個眼神jinyong8。
到他們的人影消失在我們視線後,我、小五、大刀劉、鄭大兵以及我不知道如何改口稱呼一聲爹的邵統(tǒng)軍,一起往食堂裡走去。
我們接下來做的事情是讓人無比沉重的,我甚至不敢相信宿命賦予我現(xiàn)在的這種體能,在關鍵時刻派上用場的居然還有撕裂弟兄的屍體這麼一出。我們互相間都沒有說話,彼此的瞳孔都放大了,做著壓根不是一個正常人願意做的事情……
半個小時候,我們都全身是血的走出了那個食堂。也就是在走出食堂的那一瞬間,我無意中瞟見正對著食堂不遠的地方,不正是戰(zhàn)俘營的廚房和開水間嗎?
傻子!指著我大聲喊“曹正”的傻子呢?我終於想到了之前反覆困惱我的戰(zhàn)俘營中的不對勁。
想到這,我眉頭一緊,邁開步子,朝著開水房走去。傻子在我們回到戰(zhàn)俘營以後一直沒有出現(xiàn),並且這一兩天也沒有多餘的時間讓我調(diào)查這個事。況且,遠山裡駐守的鬼子兵們,他們的死亡也比較古怪,很大可能不是被楊建他們槍殺的,而是在楊建他們進入營房之前就全部在睡眠中斃命。那麼,那種死法唯一的解釋也只有一種,那就是被人投毒。僞軍中的廚子應該沒有人下這個毒手,如果是他們乾的,這一兩天肯定會告訴我們。
難道,戰(zhàn)俘營裡除了鬼子和僞軍、戰(zhàn)俘,還有另外一股力量蟄伏著?
我?guī)ь^衝進了戰(zhàn)俘營的開水房,其他人見我表情嚴肅,也快速地跟上了我。
開水房裡空無一人,巨大的房間裡只有一個鍋爐和幾個小凳子胡亂擺著。小五問道:“邵德,怎麼了?”
我環(huán)視了一圈,然後對著他們說道:“搜索一下這裡和廚房,看還有沒有人。”說完我又補了一句:“找找有沒有暗室或者能躲人的地方。”
大夥也沒細問,各自扭頭,四處尋找起來。我和邵統(tǒng)軍留在了開水房,邵統(tǒng)軍一邊搜索,一邊喃喃的低聲問道:“你恨爹嗎?”
我心裡一震,可又不知道應該怎麼迴應他,甚至連一個“爹”字,我都始終叫不出口。我沉默了一會,繼而低聲說道:“我還是叫你名字吧!”接著我自顧自地笑了笑:“你太不顯老了,看上去陸伯伯都可以做你爹了。”
邵統(tǒng)軍也淡淡地笑了笑:“陸正海也還好吧?”
“還好!”
接著,我倆再次陷入了沉默。開水房也在我們這沉默中被翻了個底朝天,就連牆壁都敲了個遍,什麼發(fā)現(xiàn)都沒有。
邵統(tǒng)軍突然出聲了:“邵德,這裡都是用的地下水嗎?”
我詫異地望向他:“是啊!這裡的水管都是從外面院子裡接過來的,水源是在地底下。”
邵統(tǒng)軍連忙往外面走去,徑直走到了開水房和廚房中間那塊空地上。空地中間是抽地下水的裝置,一個很大的水龍頭也支在地上。邵統(tǒng)軍擰開那水龍頭,水嘩嘩地流了出來,順著地面上的斜坡,又流向了不遠處一個下水道。
邵統(tǒng)軍站在那死死地盯著下水道的井蓋看了一會,最後扭過頭來問我:“這裡以前是不是一口井?”
我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來戰(zhàn)俘營就是這個樣。不過水也是從這下面抽上來的。”
邵統(tǒng)軍點點頭,往四周又看了看,最後果斷地朝著下水道的井蓋走去。他彎下腰,仔細地看了一會,繼而壓低聲音對我說道:“井蓋這兩天被動過,裡面肯定有人,快叫你的弟兄們都過來。”
我連忙跑到廚房,衝小五他們?nèi)齻€揮了揮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五他們趕緊貓著腰跟在我後面,大夥一起來到院子裡,邵統(tǒng)軍再次看了我們一眼,接著把手指伸進井蓋朝上的窟窿裡,手上青筋一鼓,一下子把井蓋提了起來。
只見井蓋下方是一個深不見底的井,探頭能看見裡面的水忽閃忽閃的。
“出來!”邵統(tǒng)軍對著下方一聲怒吼。
可井裡除了水聲,一點回應都沒有。
邵統(tǒng)軍的聲音開始帶上了殺氣:“趕緊給我滾出來。”
下面依然鴉雀無聲,大刀劉壓低聲音對我說道:“裡面沒人吧?”
小五跟著邵統(tǒng)軍探頭過去,他故意對邵統(tǒng)軍大聲地說道:“我就說下面沒人了吧!可以扔炸藥進去炸開這裡了。”
小五的話剛落音,裡面就傳出人聲來了:“別!別!有人的!這裡面有人的。”
“有人就給老子出來。”鄭大兵也探出頭去。
裡面悉悉索索傳來聲響,緊接著伸出一根竹竿來。下面的人又喊道:“上面的好漢,你們幫扶好這桿子,我們這就上來。”
我們幾個相視而笑,鄭大兵低聲說道:“還不止一個哦。”
我們扶好了那根竹竿,幾分鐘後,最先爬出來的居然是那個傻子。傻子跳出井,指著我們呵呵地樂了:“找到了!被你們找到了!”
小五他們幾個沒見過傻子,我隨口說了句:“是戰(zhàn)俘營裡一個瘋了的士兵。”
衆(zhòng)人點頭,再一起望向井裡,竹竿下慢悠悠地浮上一個滿頭白髮的人頭來。緊接著,白髮的傢伙伸出手示意我們拉他一把。我探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一用力,白髮人出了井。
白髮人出井後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只要是說中國話的就好,只要不是東洋人就好!”說完他把已經(jīng)長到了後背的頭髮一抹,露出臉來。
是一個非常蒼老的男人,臉上的皮都皺得跟爛茄子似的。他小小的眼睛瞇成一條線,討好地笑著:“各位好漢!你們把老頭給逮上來幹嗎啊?”
我們哭笑不得,他這模樣好像我們是在拿他尋開心。我把臉一陰,瞪大眼睛,帶著殺氣對他說道:“你是什麼人?躲裡面幹嗎的?”
我自問長得也還算嚇人,大眼濃眉,臉上還有橫肉,再加上這些天沒動過鬍子,鬍渣也亂糟糟的,現(xiàn)在這麼一瞪眼,一般人還應該都能被唬住。可是誰知道這老頭只是隨意瞟了我一眼,便繼續(xù)笑著說道:“我就一老頭啊!你沒看見嗎?躲裡面還不是躲東洋人?”
說完他又擡起臉來,衝我打量了一番:“嘿!這個小兄弟,我怎麼瞅著你有點眼熟。你……你是不是姓蘇?嗯!或者是姓邵?”
“你怎麼知道我姓邵?”我納悶了,拼命在記憶裡搜索起這老頭來。
“因爲他姓張……”邵統(tǒng)軍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他就是我給你們說過的那個張地主。”
“你……你是……你是邵統(tǒng)軍?”面前這白髮老漢終於止住了笑,手指著邵統(tǒng)軍,萬分驚恐地說道:“你們沒死嗎?怎麼你還和當年一模一樣?你是鬼!”
說完這白髮老漢連滾帶爬地往旁邊爬去,傻子見這老漢驚慌失措,也跟著激動起來,手舞足蹈地喊道:“鬼!鬼!”最後傻子一伸手指著我,面帶懼色地重複起了我第一次看見他時候的說詞:“曹正!別殺我!曹正!別殺我!”
鄭大兵和大刀劉連忙上前,一人摟住一個,把他們按到地上。邵統(tǒng)軍走了上前,對著地上腦袋扭到一邊,不敢正眼看他的這張地主說道:“張爺,你沒看錯,是我,邵統(tǒng)軍。我也沒死,只是經(jīng)歷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張地主勉強扭過頭來,打量著邵統(tǒng)軍,他遲疑了一下,繼而伸出手,試探地捏了捏邵統(tǒng)軍的臉:“真的是你嗎?邵兄弟,怎麼老毛子說你們?nèi)勘荒Ч須⒘恕!?
邵統(tǒng)軍嘆了口氣:“唉!張爺,一言難盡。倒是你,怎麼躲在這口井裡?”
張地主鎮(zhèn)靜下來,把我們挨個看了個遍,見我們都沒有要對他下毒手的樣子,老傢伙鬆了口氣,接著吞了兩口口水。我們以爲他要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來,誰知道老傢伙磨蹭了一會,最後嘀咕道:“有煙嗎?”
氣氛稍微鬆弛了一點,鄭大兵從兜裡摸出半盒沾著血的煙,從裡面找出一支相對來說乾淨點的,給他點上。張地主深深地吸了一口,繼而吐出一串煙霧:“唉!邵兄弟,我不躲在這井裡還能去哪裡呢?這裡是我的家啊!我們?nèi)迦松浪蓝荚谶@塊土地上,難道我一個半截身子都埋到土裡去了的傢伙,還能跑其他地方嗎?”
“你的意思是說這裡就是你們那個張家村?”我打斷道。
張老漢白了我一眼:“不是我們張家村難道是你們邵家灣啊?”
邵統(tǒng)軍也站了過來,眼光往四處看了看:“之前跟你們到這戰(zhàn)俘營我就覺得眼熟,只是已經(jīng)過了這麼多年了,我不能肯定罷了!邵德,這裡確實是當年張家村的位置。而這口井……”邵統(tǒng)軍指了指張地主剛剛爬出的那個下水道:“這就是我給你們說過弄出個人頭的那口井。”
鄭大兵撓著後腦勺問道:“這都怎麼回事啊?老頭,哦,不!張爺,你給說個仔細吧。”
張爺把手裡的煙再狠狠吸了一口,又吐了口濃痰到地上,慢悠悠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