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兵還是筆直地站在操場中間,那個士官來回看著,眼瞅著楊建帶人把車上的戰俘們一個個帶了下來。戰俘都被繩子捆得嚴嚴實實的,一根長繩子把他們連捆在一起。戰俘們張嘴衝僞軍士兵們罵道:“你們這幫孫子給你們日本爺爺做事還挺賣力的啊!”
楊建的嘴巴也沒消停,一點兒都不示弱,回敬道:“孫子啊!爺爺我等會兒就給你們鬆皮,你們別急。”說完他壞笑著。
那個鬼子士官緊緊地盯著楊建,看著他們把戰俘們押到了監區大門口。
小五對著那十幾個穿著日軍軍裝的僞軍士兵喊道:“你們快把鎖全部換上,把籠子擡上車,我今天晚上還要趕回來。”
士兵們連忙去鬼子的車上拿了鎖下來,當著鬼子士官的面,一個個鎖好後,然後擡著鐵籠子往車上走。那鬼子士官扭頭過來,問小五:“阪田君,今天這些要帶過去的戰俘挺安靜的,沒有開口罵人。”
大刀劉搶著回答道:“阪田少佐的手段你不知道嗎?一羣支那人在阪田少佐的管理下,還敢罵人嗎?”
那鬼子士官連忙點頭稱是,然後他又望了望站在監區門口的楊建和那羣戰俘及僞軍士兵,大聲吼道:“怎麼還不把戰俘押進去?”
楊建嬉皮笑臉的,裝作沒聽懂他的日語,說道:“明白!明白!”
我忙走前一步,用中文對楊建喊道:“通通消毒的幹活!”
楊建醒悟,吩咐爛****拖出了那根水龍頭,故意慢吞吞地指揮士兵們拿著水管對準每一個戰俘全身沖洗。
大刀劉也會意,對那鬼子士官用日語說道:“戰俘們身上髒,少佐這些天在給監區消毒,以保證每一個送進基地的戰俘都是健康強壯的。”
鬼子士官點點頭,對小五說道:“阪田君安排得是!”
九日研究所
包括四哥在內的鐵籠很快就全部被擡上車了,來接人的鬼子比我們想象的愚笨,並沒有察覺到什麼。楊建故意拖拖拉拉地給新運過來的戰俘們洗刷,始終沒有打開監區的門。我們瞅見金爺和楊建耳語了幾句,然後急匆匆地往廚房那邊去了,估計他是去安排伙伕們給操場上鬼子新兵們做一頓美味的晚飯,我心裡微微地放下心來。
眼見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小五吩咐那個鬼子士官帶著二三十個押車的鬼子出發。
我和小五一起往黑色小轎車走去,大刀劉和鄭大兵跳上了那輛放著槍支的卡車。鬼子士官站在我們的轎車旁停住了,面露狐疑地說:“阪田君,基地並沒有通知,需要從戰俘營帶這一車物資回去。少佐你這是……”
小五罵道:“軍部的計劃需要向你全部報告嗎?”
士官遲疑了一下,但還是表情嚴肅地對小五行了個軍禮,一字一頓地說道:“少佐,基地沒有通知的事,屬下不敢答應。”
我把剛剛打開的車門用力一摔,然後轉過身,反手一個耳光打在這個鬼子士官臉上:“這是你對少佐先生應該有的態度嗎?”
士官結結實實地捱了這一記耳光,可身子還是站得筆直,正色說道:“事關重大,請恕屬下無禮,不敢答應。”
小五點點頭,走了過來,站到這鬼子士官身旁,壓低聲音說道:“這是土肥長官私人需要的一點物資,到基地后土肥長官會和你解釋的。”
這鬼子士官卻往後退了一步:“不可能!前天我從基地出來,土肥長官專程和我談話,也沒提到這事。”
小五瞪大了眼睛,用手理了理斗篷的領子:“我說的話不頂用了嗎?少尉,別忘記了你的軍銜。”
這個少尉鬼子士官眉頭也皺了起來:“阪田君,你今天怎麼沒有稱呼我的名字,你不會連一起出來從軍的同學都不認識了吧?”
我和小五一愣,我手心捏了一把汗,正尋思著怎麼渡過這個難關。金爺正好出現了,站在我們身邊點頭哈腰地說道:“今天還一直忘記恭喜佐藤準尉升了少尉,佐藤君,阪田少佐的那車物資,還專程給您留了幾瓶清酒,說是要今晚到九日研究所和你好好地慶祝一番。”
被稱作佐藤的鬼子士官臉色好了一點,但眉頭還是緊鎖著:“可是!可是我升少尉還是兩天前的事情,阪田君怎麼知道的?”
小五故意把表情放鬆了點兒,往前跨了一步,拍拍佐藤少尉的肩膀,說道:“佐藤君,昨晚土肥長官和我電話裡說起了這事,真替你高興啊!並且,我運送這車物資的事也是昨晚土肥長官在電話裡特意叮囑的,之所以要我今天趕到基地,也是因爲這車物資比較重要。”
佐藤才放下心來,點了點頭,然後看了一眼身後的卡車,說道:“阪田君,那麼能不能讓屬下上車檢查物資?”
小五點點頭,說:“不過都已經釘好了,我讓他們擡一箱下來撬開給你看看吧!”
小五手放到身後對我做了個手勢,我會意,轉身往那輛卡車走去。最外面的箱子我們已經放了兩箱軍服,就是怕出現當下這種情況。
見我往那邊走去,佐藤反而伸手把我攔住:“算了!也不用了!我只是問問,對阪田君我難道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我們這才鬆了口氣,小五揮了揮手,說:“出發吧!”
佐藤說:“好的,阪田君,你們的車走前面吧,我帶他們開五輛車就夠了,其他車留在戰俘營。我們跟在你們後面。”
我和小五一下愣住了,要我們走在前,可我們根本不知道去九日研究所的路線。小五眼珠一轉,叫住佐藤:“佐藤君,你安排好就開車出發吧!我肚子疼,先上趟廁所!等會兒我們在後面跟上你們就是了。”說完小五便捂著肚子,朝廁所跑去。佐藤笑著應道:“好的!”說完扭頭組織士兵們啓動車,朝著戰俘營外面開去。
我和金爺望著小五的背影,哭笑不得。小五還抽空回過頭來,容貌是阪田的容貌,表情卻是他獨有的壞笑。
十分鐘後,我和小五開著那輛黑色的小轎車,大刀劉和鄭大兵開著那輛裝滿了槍支的卡車,跟在運送戰俘的車隊後面,開進了遠山深處。
小五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那件黃色的斗篷很滑稽地蓋在他的身上。小五摸出了手提包裡面的那架微型相機,不時對著外面按動著快門,用以記錄下行進的路線。
我注意到整條路兩邊的樹木都明顯有修剪的痕跡,上方的樹丫都被人工嫁接了,長向了這條道路的中間。從上方往下看的話,很難找出這條道路的存在。並且,道路也不是直線,蜿蜒曲折,前面時不時出現好幾個分岔路,讓人產生錯覺,覺得只是樹木自然錯亂的分佈罷了,不會認爲這是一條有終點的公路。
地上也找不出痕跡,枯葉覆蓋著地面,前一晚的降雨讓地上泥濘不堪。當我們的車開出有半個小時左右,天空慢慢地下起雪來。我看了看車窗外,對小五說道:“今年的雪來得不早啊,都十月底了纔開始降雪。”
小五點點頭,然後看著前面的卡車說道:“四哥他們現在一絲不掛地在卡車裡關著,上午衝那個冷水澡時候還有點太陽,這一會兒估計都冷得發抖了。”
我也爲四哥的際遇擔心起來,嘴上還是打趣道:“應該也沒事吧!四哥在戰俘營關了幾年,再冷的冬天,他們也就單衣外面披一件棉衣,每週還要洗一次冷水澡,應該熬得住的。”
小五“嗯”了一聲,拿著相機,往車窗外拍去。
我啓動汽車之前,就已經把手錶放在了車頭,不時看一眼。果然,在這大雪剛開始的時候,本來在正常走動的秒針突然停住了。我提醒小五把這時間段裡周圍的環境多拍了幾張相片,到時候可以用來做比較,看看遠山裡的奇怪世界與遠山外的正常世界到底有什麼區別。
小五一直盯著車窗外:“邵德,你的手錶停了後,我注意到叢林裡還是出現了活物。如果我沒推測錯的話,現在我們進入的世界是有著活物的世界。記好了!”
我點點頭。
正說到這兒,大刀劉隨行的卡車車燈閃了兩下,我和小五連忙從後視鏡往後望去,只見那輛卡車副駕駛位置的車門開了,大刀劉揹著那兩把大刀爬出了駕駛室,往後面的車廂翻去。
小五嘿嘿地笑笑:“你看大刀劉兄弟急的,現在就去開那些箱子了。我記得他帶了那些箱子的鑰匙,照目前來看,情況還是比較樂觀。大刀劉把槍支全部整出來,等會兒也方便四哥他們逃出來後,過去拿槍。”
我點頭:“大刀劉現在還是有著合體人的身體,他身體裡的那個鬼子憲兵還存在,並沒有被逼出來。小五,你就沒擔心過這一點嗎?”
小五將頭從車窗處移了過來,看著我說道:“邵德!我們要擔心的因素太多了,每一個問題其實都可以讓我們整個計劃泡湯。可是現在已經是老母豬被趕上架了,只能硬著頭皮往前頂住。最好的結果是我們一帆風順,端了九日研究所。最壞的打算不過是……唉!邵德,如果我們早就在戰場上戰死了,那麼,現在我們正在做的這些事,也都算我們賺的。”
說完,小五把手裡的那個一直不離身的小箱子,朝車窗外一棵歪脖子樹旁的兔子窩扔去。然後對我說道:“記著這地方,如果咱們誰命大,活下來了,記得來這裡撿這些寶貝。”小五又晃了晃手裡的微型相機,說,“還有這個,等差不多到九日研究所了,我也會扔出去。邵德,我們只要有一個活著的,都要儘量把這些東西送出去。”
“送給誰?”我緊緊握著方向盤,問道。
“送給陸正海!就是你陸伯伯,然後他會有渠道交給陸旭,陸旭再送回到延安。”小五回答道。
“陸旭?”我一愣,“你的意思是陸旭也是你們的人?他是獵鷹團的,還是延安的人?”
小五點頭:“陸旭其實就是獵鷹團計劃裡,延安方面派的負責人。”
我追問道:“那你呢?你也是延安的人?”
小五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我也算是吧!”說完這話,小五嘿嘿笑了幾聲:“邵德,我不是和你說過我是個布爾什維克嗎?全世界無產階級都是一夥的。嗯!也不對你賣關子了,我是隸屬蘇聯的情報人員,派到中國協助延安的。”
我“嗯”了一聲,沒再說話了,心裡反而覺得怪怪的。一直以來,我都以爲陸伯伯視我爲己出,沒有任何秘密瞞著我。可目前看來,他與陸旭隱瞞了太多東西。我唯一的欣慰是,以前一直爲自己是皇協軍漢奸軍官而羞恥,終於到這最後,陸伯伯給予我這個機會,做回中**人——這點,我覺得是陸伯伯給我的最值得我自豪的榮譽。
車一直開了有快三個小時,前面的道路稍微寬敞起來。我和小五分析著應該快到九日研究所了的時候,前面的車突然放慢了速度,打著左轉燈往道路一側靠去。
我們也把車往道路一側開去,前面的車卻突然停了下來。小五低聲說道:“不會是出了什麼問題吧?看這附近的環境,應該還沒到九日研究所。”
前方突然駛來一輛軍用卡車的車頭。原來是由裡往外駛出來的。
我和小五緊盯著前方駛過來的卡車,車隊從我們旁邊緩緩地開過。我數了下,一共有五輛車,後車廂都沒有用帆布蓋住,上面鬆鬆散散地站著一些鬼子兵。
我發現,這些士兵個子都不小,青紫的頭皮露在軍帽下,軍裝緊緊地貼著健碩的身體,表情都很嚴肅,更恰當地說是毫無表情jinyong8。
“是合體人!全部是合體人!”小五臉色變了,低聲說道。
每輛車後站了十幾個這種士兵,五輛車總共……我的心一涼,低聲問道:“這麼多合體人是要送出遠山嗎?”
小五說:“應該是的!這麼多合體人送去戰場,那會是多麼可怕的一股力量啊!”
我“嗯”了一聲,想起一件事,突然問道:“你是怎麼成爲合體人的?又是怎麼走出遠山的?”
小五一愣,沒想到在這節骨眼上我會突然問這些,不由得沉默下來。
運送合體人的卡車慢慢遠去了,前面的車隊啓動了起來,往前開去。小五沒出聲,我也沒追問了,畢竟小五有他自己的苦衷。更何況,我深挖的結果,對今天的行動起不了任何作用。
小五沉默了很久,最後嘆了口氣:“好吧!邵德,反正今天你我能不能活著出來也是個問題。我就給你說說我的過去吧!”
我靜靜地聆聽著,小五頓了頓,說起了這麼一段故事……
小五的過去
小五的真名叫武藏鬼雄,日軍陸軍省特高課高級情報人員,綽號千面人。軍部的情報機構在日俄戰爭後,就開始部署少年計劃,他們挑選了很多年少的父母陣亡在日俄戰場的孤兒,送進了間諜學校。
比較起進入學校的孤兒們,他們反而是幸運的。因爲武藏鬼雄,在當時才八歲,就被賦予了一個特殊的使命,潛伏進英國情報機構,成爲了英屬印度一個秘密基地裡的少年特工。
在印度有一個神奇的技能,叫做縮骨術,就是能夠改變自己骨骼銜接部位的鬆緊,以達到身高與體形的變化。但是這個技能,需要還是兒童的男孩進行學習。於是,英國人物色了幾個骨骼密度比較鬆軟的亞洲男孩,投入到這個技能的學習中。而日本情報機關在得知這項計劃後,秘密安排當時才八歲的武藏鬼雄,也成爲了那幾個男孩中的一員。
武藏鬼雄在印度一直待到十六歲,他除了掌握到了印度的這個奇特技能外,還接受了英國人對於特工人員的各項培訓。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武藏鬼雄被送到歐洲留學,在歐洲又得到了當時的沙皇俄國特務機關的培訓。也就是在歐洲時,他認識了庫娃—— 一個俄羅斯女人。因爲庫娃,武藏鬼雄知道了**,知道了馬克思思想,知道了列寧。
“一戰”結束後,日本作爲戰勝的協約國,享受到了勝利的回報。武藏鬼雄戰後也順利回到了日本特高課,成爲了特高課裡身份最神秘的一位特務人員。如果說川島芳子、南造雲子這些特高課高級特務是特高課的榮耀,那麼,像武藏鬼雄這種外界無人知曉的特工人員,纔是軍部真正能用到刀刃上的利器。
1917年,列寧推翻了沙皇統治,一個**的大國,在亞歐大陸上崛起,這讓一直把俄國當成假想敵的日本政府非常恐懼。
伴隨著日本進入到朝鮮,以及一步步進入中國東北的步伐,大批的特高課特工被派到了中國。當時日本有兩個擴張設想:一個是往北侵略新生的蘇聯,這點得到了歐美資本主義國家的普遍支持;另一個計劃便是南侵中國與印度。
軍部通過深思熟慮後,選擇了後者,但是也並沒有放棄對蘇聯防範。於是,武藏鬼雄再次被頻繁派到蘇聯,通過他之前在沙俄情報機構的關係網,從事秘密行動。也就是在那十幾年裡,目睹了蘇聯無產階級專政後的社會形態,接受了太多**思想的薰陶後,武藏鬼雄終於被髮展成了一個遊刃於蘇聯和日本之間的雙面間諜。
這些自然只有武藏自己知道。**是他的信仰,大和民族是他的母親,他遊刃在兩個國家的特務機構間,很矛盾地生存著。所幸在“一戰”後,蘇聯與日本關係雖然並不友好,可也沒到劍拔弩張的地步。斯大林作爲一個獨裁的統治者,關心的還是在歐洲大陸以及外蒙的利益,對日本人在中國東三省的掠奪採取了默認的態度。
一直到1939年夏天,武藏鬼雄當時已經被特高課對內部宣佈了死訊,突然接到一個奇怪的命令,火速趕到遠在東北遠山深處的九日研究所。
在九日研究所接待武藏鬼雄的是土肥原一郎將軍,特高課的最高長官。武藏鬼雄沒有過問九日研究所的秘密,作爲軍人,他知道什麼是自己需要過問的,什麼是不能隨意打聽的。這也是土肥原一郎將軍最欣賞他的原因之一。
土肥原一郎只給武藏鬼雄做了些簡單的安排,要武藏在九日研究所裡好好地休養一段時間,然後便要投入到一個重要行動裡。土肥原一郎表情嚴肅地對武藏鬼雄說道:“行動成功後,武藏君你就能成爲一個特殊的士兵,一個像戰鬼一樣恐怖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