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貼了瓷磚的白花花的牆壁,此時看起來,很是刺眼。時間已接近了午夜,江南卻不覺一點睡意,兩眼直勾勾地對著牆壁,彷彿出神,然而頭腦卻清醒非常。
越清醒,心中的後悔與痛苦之意就愈加強烈。
不能麻醉自己的清醒,本身豈非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爲什麼當初自作聰明地一走了之?爲什麼丟下張媽不管?爲什麼不帶上張媽一起走?如果當初帶上了張媽,她是否可以不死?
想到張媽,他心裡堵得厲害,想哭,他卻僞裝堅強地裝出一臉淡然,沒心沒肺地擠出一絲笑容。不能哭,他告訴自己。張媽不也常說麼?男子漢大豆腐,流汗不流血,流血不流淚!
張媽……她還老是能看穿自己的心事,然後訕訕地笑,笑得另有深意,那笑容之中,有時候是鼓勵,有時候卻是戲謔的譏諷與勸阻。尤其,是在……
他的腦海中竄出一個更可怕的念頭,隨機,目光猝然射向莊警官:“我的一個同學,叫柳若顏的,怎麼樣了?”
莊警官正背靠著牆壁,抽著悶煙,一聽得他這般問,心中知曉,他肯定會想到這一點,與其遮掩,倒不如說了。只是……他能接受麼?他不回答,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凝視著從自己口中吐出的菸圈在空中消散,說:“她……”
江南心中一揪:“她也病倒了麼?不,確切地說,應(yīng)該是被人下毒了。”
莊警官一把掐滅了手中的煙,將菸頭扔進身旁的垃圾桶中,沒有否認:“但是,她是最近才被下毒的,所以,暫時還不會有危險。”
江南咬牙,心中對那裝神弄鬼之人痛恨不已,暗暗咒罵:你這混蛋,故意要對她們下手,混帳東西!還把張媽給……想到這裡,他再也忍不住,別過頭去,面對著牆壁,不讓莊警官看到自己的表情,悄悄地做了一個手揉眼睛的動作。
莊警官擡腕看了看手錶,說:“已經(jīng)過去了十分鐘,現(xiàn)在四點了……也許,你也該去休息休息了。那些領(lǐng)導們,是秘密出來巡視醫(yī)院的,算是上邊的人,我也該回去當他們的‘保鏢‘了。”
“‘保鏢‘……”江南似乎有些疑惑。
莊警官聳聳肩:“人家位高權(quán)大,跟他們那些人比,我也不過是九品芝麻官。忘了說,這些人……算是上邊的一個特殊組織的領(lǐng)導。”他揮揮手,知道該讓江南一個人靜一靜,頭也不回地走了。
江南蹲在地上,面對著洗手間白晃晃的牆壁,怔怔地出了一會神,隨機,拳頭重重地砸在牆壁上,立時被擦破了手背上的一層皮,細小的血珠迅速滲了出來,匯聚成小血流,流入江南手心之中。
跟著,有水聲傳來。也不知過了多久,水聲緩緩停止。
“張媽……我會爲你報仇的!”江南擡起頭,對著牆壁上掛著的鏡子裡邊的自己,雙眼血紅地說道。
江南恍恍惚惚地走回心然的病房,數(shù)過去,是301病房,正要推門進去,卻覺門被反鎖了。他心下微微奇怪,明明記得自己走出來的時候,反手帶上了門,但並沒有將鎖的鎖死旋鈕也按上。
難道心然已經(jīng)醒來,然後將門裡邊的反鎖的按鈕也按下了?這是不可能的。他忙下樓,叫來了樓下那值班的護士小華。在嘟囔的抱怨與連天的呵欠中,小華開了門,然後才發(fā)現(xiàn)裡邊的病牀上,空無一人!
“這……”小華頓時清醒過來,一臉不信的樣子,“這怎麼可能?我們這病房……不可能啊,我們這些病房的門的鎖,都必須是在門關(guān)了之後,在房間裡才能按下的。病人怎麼就這麼消失了?”
如果是在平時,江南必然會冷靜下來想想這一切來龍去脈,不相信所謂的人間蒸發(fā)。然而此時的他,腦袋裡卻是一片空白,完全陷入無邊的恐懼中:如果連心然都不見了,連她都有危險了,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小華則在這乳白色的病房中,將牀底下、櫃檯後通通找了個遍。這病房並不大,能遮掩視線的東西,也不多,連門後,她都看了個遍,然而,就是沒有那病人的蹤影!
“不可能……不可能……病人怎麼就人間蒸發(fā)了呢?不可能啊……”
江南迅速從茫然中掙扎出來,猛地搖頭,清空了腦海中那些可怕的念頭與預(yù)感,一把抓住小華的肩膀道:“你在下邊,可有看到什麼人進出?”
小華搖頭:“沒……沒啊……也有……也有可能我打盹了……”
此時楚方方也從門外走進來,她從工地拿了錢來交了一些費用之後,就一直呆在樓下的座椅上,見護士上樓來,也跟著到了門外,聽明瞭情況,擰著眉頭道:“我剛纔一直在樓下,因爲來回跑了那麼長的一段路,所以暫時還睡不著,腦子清醒著,沒看到有誰再進來醫(yī)院過……”
江南咬牙,一把甩開了小華。此時的他,只覺頭頂上的天花板如暴雨來臨前的厚重烏雲(yún)坍塌下來,低沉沉地壓在他頭上,讓他胸口更悶,額頭上竟然爆出青筋來,緊緊地握著拳頭,道:“這混蛋……敢?guī)ё咝娜弧欢ㄟ€在這病房裡……不可能消失的,絕對不可能將自己反鎖在房間裡還能出去……”他跟著又找了一遍,像是失去了理智,將牀邊的櫃子推倒,一陣亂翻,隨機又看牀底,又扔牀單。然而,就在牀單掀開的剎那,赫然發(fā)現(xiàn)牀上寫著兩行血紅色的大字:人去樓空,佳人不再。英雄救美,看君能耐。
小華見到血字,幾乎尖叫起來,隨即才定下神來,撫撫胸口說:“嚇死我了……”楚方方雖無說話,但臉色已經(jīng)是慘白一片,感覺自己已經(jīng)置身於一個可怕的漩渦之中。
江南看到血字,只覺頭頂上的天花板壓得更低了。他又問小華:“醫(yī)院還有後門嗎?”
小華只覺腦袋有些沉,緩緩說:“後門有是有,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鎖上了,只有白天才開,是直接通往醫(yī)院專用停車場的。”
“帶我去看看!”江南一字一字地說。
三人在小華帶領(lǐng)下,迅速到了樓下的後門處,發(fā)現(xiàn)那大鐵門緊緊地用鐵鏈鎖著。江南擡頭,四下張望,看著頭頂上的攝像頭,似乎想到什麼:“保安室在哪裡?”
然而看過監(jiān)控錄像之後,江南等人更加失望了,因爲凌晨三點左右,只有他和楚方方從醫(yī)院前門進出過,而之後,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其他人從醫(yī)院出去過,不論是前門,還是後門。
江南如遭電擊,腦中頓時空蕩,只剩下一個想法:心然,就這樣消失在衆(zhòng)目睽睽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