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曄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慘白色的牆壁。
這裡是一間白得瘮人的病房。
他對著白色的牆壁怔怔地想了許久,卻覺腦海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你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病房中響起,他想要轉頭看過去,才發現脖子已經不聽使喚,根本轉動不得。他只好斜著眼睛看過去,僅能看到那說話人的背影。“小……小南?”他的聲音都有些沙啞,好像火燒過一般。
那人發出一聲冷笑:“你以爲我是江小南?可惜,我不是。”
陳秋曄咧咧嘴,說:“別裝了,你這聲音,我做鬼都認得出來。”
那背影卻沒有轉過身來。陳秋曄覺得奇怪,天花板上的燈如此白亮,但他卻仍只能看到那人黑漆漆的背影,讓他有一種錯覺,他與那人是在兩個不同的維度、不同的世界:一個是暗,一個是明。
背影說,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麼麼?
陳秋曄斜著眼睛看那黑影看得痠痛,便索性將目光放在天花板上的燈上,擰著眉頭想了許久,說:“我記得你來找我,說是要去一個地方……”
“你說你的頭有些痛,我便帶你來這裡堅持。”那黑影淡然道,“誰知道半路上,你忽然就倒下了。”
陳秋曄兩眼微微一睜,將信將疑,眼睛又轉向那背影:“不是吧?你可別告訴我……我該在幾個月裡開開心心地花光錢,不要去想學習的事,去外面旅遊看看世界之類的……好吧,我心裡承受能力還是可以的,我是得了腦癌,還是乳腺癌?”
背影卻沒有與他說笑的意思,淡淡地說:“你死不了的,只是因爲熬夜過度,又不多加鍛鍊,所以一時有些小毛病,多躺幾天,就沒事了。”
“我躺了有幾天了?”陳秋曄一臉疑惑,想搔搔腦袋錶示困惑,卻覺沒有力氣爬起來。
“三天。”背影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淡,陳秋曄似乎能猜到他臉上也定然是面無表情的。說完,那黑漆漆的背影就往門口挪去。
“你去哪?”陳秋曄看那黑影停住,想說點什麼,但偏偏無從說起。
背影沒有回頭,開了門,走了:“幫我照顧好她。”
“哎——”此時陳秋曄覺得自己的腦袋變得越發地沉重,連眼皮也如貼上了兩塊磁鐵一般,不自覺地合上。沒過多久,他就暈沉沉地睡過去,腦海裡卻閃過一幅畫面。
在冰冷蒼白的巨大圓月之下,兩道人影對立,隨即,有一個人倒下,另一個人,手中拿著長長的巨鐮。
站著的那人,轉過頭來,對著陳秋曄發出了一聲冷笑。銀光閃動,那是死神手中巨鐮的微笑。
他的意識斷線前的那一刻,隱約看到了那死神的面孔。
死神,竟是江南!
※※※
出了醫院,江南偏偏頭,對等在門邊的心然說:“走吧。”
心然擡頭看看醫院的幾棟大樓,說:“我……我們真的就這麼走了麼?”
“走吧。”江南重複道。
“那,那若顏姐姐呢……”心然看看江南,又回身看看大樓的窗。
江南沒有回答,擡起腳便走。
心然猶豫了一下,追上幾步,一把拉住江南說:“小南,我們,我們帶上若顏姐姐一起走,好不好?”
江南背對著她,搖搖頭:“我不想再連累別人。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也不要跟著我。”死亡之城一案,死了那麼多人,他卻無能爲力,無法阻止,讓他曾經的自信黯淡下來。死亡之城的故事的真正開端與結局是:死神用無人知曉的手法將一羣人綁架到了所謂的“死亡之城”中,讓那羣人自相殘害,最終,能僥倖活下來的人被他用另一種方法抹除了記憶,送到了山下路邊,讓人以爲恍然間做了一夢。而做了這場夢迴不來的,則死在了夢裡,死在了死亡之城的某個角落中。
偏偏他卻是沒死還沒失憶的人。
心然對著江南的背影出神,她知道,做出這個決定,他的心裡一定有萬千般的不捨不願。但,他這麼做,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和理由。若非因爲她的記憶並沒有被抹去,並且看到了江南手中藏起的紙條,恐怕她也找不到即將遠走的他。他要帶她走的用意,就是保護她。而遠離其他人的目的,也是爲了保護他們。
心然咬咬下脣,說:“走吧。”
兩人不再說話,默默地走上人行道,越走越遠。前方,是無盡的黑暗,身後,則是流光溢彩的夜景。路燈將他們兩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老長。此時,有另外一道影子,出現在他們身後遠處,以血紅色的目光瞪視著他們兩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