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痛痛快快地下著,劈頭蓋臉地澆灌在江南的身上。
他的心卻不痛快,反而在抽搐。
又是一條人命在他面前消失。
爲什麼,那傢伙那麼殘忍,隨隨便便就奪去了一個人的生命?
他握緊了拳頭,拳頭髮出嗶嗶啵啵的響聲。
陡然間,一聲尖叫,如同利劍一般刺入了他的心臟之中。他猛地甩頭,甩出了一大灘的雨水。
那是林夕的叫聲!
“心然!”他叫了一聲,不待身邊的心然回過神來,他已然拉著她往旅館裡面跑。
他在狂奔。
她也跟著飛跑。
他在趕著時間。
但實際上卻是時間在趕他。
心臟急速地跳動著,似乎在迴應空蕩蕩的走廊中迴盪著的腳步聲。
大廳的門,已然就在眼前。
人未到,他一腳就先踢出,但踢在那門上,卻只聽得一聲悶響,江南的腳踝立時傳來一股前所未有的痛意。他卻不顧腳痛,提氣沉步,再飛起一腳,把那早已被由內反鎖著的門踢出一個大窟窿來。
渾身上下滴著水的江南鬆開了抓著心然的手,自己先趴在窟窿前,放眼往裡面看去。
但是就在他剛要往裡面看的時候,門發出了一聲幽怨的**。“吱呀——”,門開了。
江南一怔,正分神間,就聽得身後的心然發出了一聲驚叫,飛也似的逃開了。
江南心中一疑,立時擡頭,著眼處,一片血紅!
再定睛一看,他的心立時都擡到了嗓子眼上……
站在門前的林夕,俯下頭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江南。她的頭髮已經散亂,如同一個受過重大刺激的瘋子,可,她的臉並沒有任何的扭曲,也不猙獰可怖,但是,她的嘴巴沾滿了鮮血,嘴脣上掛著血跡,還有——一個人的眼珠。
她的下巴,還在滴著血。
——那不是她的血。
那會是誰的血?
在這種情景之下,江南的頭腦竟還沒被嚇懵。但是儘管他有這個疑惑的念頭,卻不敢去求證自己的想法。
他胃裡一陣翻騰,只想嘔吐。
林夕垂著的雙手忽然舉起來,那雙手拿著的東西,幾乎把江南的魂都給嚇跑:右手是一把沾滿血、粘著幾塊血肉的菜刀,左手竟然還拿著一隻人的手!
無心再看的江南捂住了嘴巴,卻發現那隻手的手腕處有一個黃金手錶。
那是黃浩的手!——江南忽然想到,一大團的骯髒污穢之物立時涌上了喉頭,欲要吐卻吐不出來,只覺一股酸水在肚中打著轉兒,難受之極。
林夕笑嘻嘻地說:“好好吃啊,你要吃麼?”說著,她嘴中上掉下一大團的涎水,還有一團被嚼爛了的肉。
江南用力地搖頭,他也似乎喪失了理智,抱著頭,瘋狂地叫了起來:“不要……不要!鬼!鬼!鬼啊!”半躺在地上的他手腳亂爬,惟恐少了胳膊缺了腿,立時狼狽地跑開!
林夕癡癡地笑著,舌頭往下一伸,吸溜一下,把嘴角上快要掉下來的那團爛肉吸回了口裡,津津有味地咀嚼著,然後轉過身去,看著什麼。
大廳之中,躺著一個人:黃浩。
滿地的鮮血,包圍著這個肢體殘缺不全的人。
他的雙眼早已被人挖掉,只留下空洞洞的流著血的眼眶。他的一顆眼珠被林夕丟在了地上,一顆則含在嘴中慢慢咬碎,和著肉吞了下去。而他的雙臂則被人從肩周處下刀斬去,露出一塊塊白亮亮的和著紅血的骨頭,還有幾條血絲。但他的雙腿還算幸運,只被人挖去了大腿部分的肉,留下一條完整的連著的大腿骨。
那是慘不忍睹的一幅地獄之畫。
但林夕卻笑嘻嘻地走了過來,擡起一腳,“啪”的一聲把那顆在地上打著轉的眼珠子踩碎,噴濺出了一大團的漿狀物……
※※※
空蕩蕩的走廊,江南飛奔,追上了驚慌而逃的心然,一把拉住她的手:“心然,別慌!我在這裡!”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完全沒有一點剛纔所表現出來的慌亂,反而鎮定得很。其實他自己知道——剛纔那被嚇得驚慌失色的樣子不過是他裝出來的,不然的話,誰知道林夕的那把刀會不會砍下來?誰知道他又能不能及時地追上心然?
但心然的情緒似乎還未平定下來,她花容失色,只想逃開,但被他拉住了手,沒了法,只能哆哆嗦嗦地躲在了江南的身後,擔心地往走廊來處看去。
江南安慰道:“別怕,她不會追過來的。想必她是瘋了……”說著說著,他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了林夕拿著刀吃人的恐怖場面,後背倒先微冒起了冷汗。
心然怯怯地道:“她……她……好可怕……”隨即又轉口道:“但是……她不會有危險麼?”
江南搖了搖頭,道:“想來她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如果有的話,在我們剛剛去看漢天南的時候她就應該已經遇難了。別怕了,現在這裡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真的是沒有多少人麼?他自己問自己。
秋曄呢?若顏呢?
萬一藏在幕後的是……
怎麼可能……真是。他搖頭苦笑:我相信他們兩個,他們哪有可能會殺人?慢著——如果確實有人藏在黑暗中,那他的目的是什麼?把我們所有人都殺光麼?想來是了,因爲被聚集在這裡的,應該便是……但是,我又爲什麼會被叫來?
他搔了搔頭,茫然無緒間,發現心然正盯著他看。他一奇,問:“怎麼了,心然?你看我幹什麼?”心然面露關心神色:“她……她一個人在那裡真的不會有事麼?”江南擰了擰眉:“我也不敢肯定……既然你還擔心,那我們就去看看吧。——但是——”他頓了一頓,“遇到什麼危險,千萬別離開我,最好跟緊我,別離開一米,不然我可能保護不到你。”
心然臉一紅,點了點頭,手依舊被他牽著,與他一起並肩而行。
江南一邊走一邊想:這裡如果還有其他人的話,那麼這旅館一定有什麼密道密室之類的。但是我裡裡外外都查看過,牆壁厚度不到半米,如何也藏不了人吧?會不會有地下室?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在洗手間裡發現的……慢著,洗手間!洗手間的天花板上,好像有血滴之類的東西掉落下來!難道說……
他嘴角一笑:原來如此。他忽然停步:“心然,你等一下。”
“怎麼了?”心然有些奇怪地看著他。
他一笑,鬆開手:“看著吧。”他以人字步立著身子,隨即沉氣丹田,用力一蹬,整個人飛衝出去,但卻是往走廊邊的牆壁飛衝去,但在即將撞到牆壁的剎那兩腿上下一分,對著牆壁踢了兩腳,身子借勢而起,右手往上一伸一探,“嘟嘟”兩聲,正好敲中天花板。
將近四米多高的天花板傳來了回聲。
這時他才落地。
江南滿意地笑了:“空的。”但笑容剎那便凝滯,眉毛擰成了一團,那面容說喜不是喜,說悲不是悲,難以以筆墨言表。
※※※
大廳的門,被迅速衝來的江南一把撞開。
開了門之後,他便長聲嘆了一口氣,往門外伸出手去:“心然,別過來。”
大廳裡,除了黃浩的殘缺的屍體之外,還有林夕的屍體。
她的衣服被扒光,但全身上下無一不是緩緩流動著的血。
她周身都被人用刀剁了,剁得血肉模糊,但那張臉卻沒面目全非,依稀可以辨認出她的樣子來。
她已經停止了呼吸。
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她手上的那把刀,依舊在她的手上,也在她的胸口裡。
她胸口的肉被剁爛,深陷入胸腔裡,那顆拳頭大的心臟被砍了一刀,將要裂爲兩半,但由於有許多的血絲連著,故而欲斷未斷,搖搖晃晃。
那場面是何等的怵目驚心!
江南閉上了眼。
這會不會是最後的一個死者?
是不是她用刀自己砍殺了自己?
如果不是,那麼——
下一個,會是誰死?
所有人,都要自相殘殺?都要——
死絕?
偌大的一座“死亡之城”,轉眼只剩下兩個人。
忽然,走廊外,城門那裡,傳來了沉悶的敲門聲……
“咚。”
“咚。”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