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棚外,風雨肆虐。雨點擲地有聲,冷風吹得人身上每一個毛孔都緊縮起來。
江南與楚方方兩人圍在心然身邊,楚方方一臉鎮定,江南反倒慌張得團團轉,不知所措地說:“怎麼辦?有什麼藥可以用的嗎?”楚方方搓著手,搖頭說:“現在還想什麼藥?快找勞叔開門,送她去醫院!”她的手又在心然的額頭上探了探,觸手處,一片冰冷,如摸在冰塊上一般,心中想,如果是發燒那倒還比發冷好了些,卻偏偏的越變越冷,這情況還了得?!
江南一拍腦袋,猛地衝入棚外的雨中。勞叔是工地材料的看守員,同一只大狼狗住在門口處的工棚之中。江南猛力地拍了十多下門,門內的狼狗就跟著高吠了數十聲,勞叔這才迷迷糊糊地應道:“幹嘛?”那狼狗的叫聲驟然就低了下去。
“我要送心然去醫院!”江南腦後一股寒風吹來,讓被雨淋得溼透的身子冷顫得更厲害,拍門的力氣又加重了幾分。
“醫院……”勞叔似乎在棚內呢喃了一聲,然後棚內響起了一陣打翻水盆的聲音。
“快、快去吧。”門終於開了,左腳有些跛的勞叔擋在那條就要奪門而出的狼狗前,一手扶著門,穩住被那大狼狗頂來頂去的身子,另一隻手把一竄鑰匙遞了出來。待他被迎面來的風雨吹了個激靈時,才發現手早已經空了,江南也已經走了。但他還是將自己未說完的話喃喃地說了下去:“你新來的,這小骨頭不認人。還是大骨頭好……”小骨頭是那兇狠的狼狗的名字,而大骨頭便是另一條狼狗,守在工地的另一邊,也是爲了防外人進來偷施工用的鋼筋之類。
勞叔的腿被風雨吹得生疼,他卻毫無痛意一般地將門輕輕掩上、鎖了,然後才一顛一跛地走回自己的木牀前。小骨頭聽話地跟在他身後,時不時地頂住他那傾斜得似乎就要摔倒的身子,看他坐在牀上了,這纔跟著坐在牀前,討好似地搖動著木訥的尾巴,還對他吐起舌頭來。
勞叔老了,眼睛上蒙著一層灰白的翳,看起東西來不太靈光:“這小骨頭的,怎麼把大骨頭也帶進來了?兩兄弟敢情是感情好啊?”他坐在牀上,弓起一條腿,另一條腿支在地上。他垂著頭,似乎是睡著了,卻還在含糊地說著話。
“兄弟好……哥倆好……小骨頭,好好睡吧,天冷成這樣,受不了了。真的會凍殺個人。也快了,這麼冷的天,熬不過去的,就走了。我是要走的人了,小骨頭,你要照顧好大骨頭……”
“嗚——”大狼狗“小骨頭”趴下了身子,雙眼盯著老人慢慢地躺在牀上,喉嚨裡發出低低的悲鳴。
※※※
工棚外的風呼呼地吹進來,吹得楚方方直跺腳。
楚方方從自己的寢室之中搜出一把傘與一件雨衣,看了看江南一身溼透的身子說:“你這樣就想揹著她去醫院?”她一把挽起腦後的長髮,隨手紮了個馬尾,“快點換衣服,我給你打傘,送她去醫院。”
江南卻一把搶過雨衣,說:“已經沒那麼多時間了!”說出“已經”兩個字的時候,他已經將雨衣一把展開。“那麼”二字剛剛吐出,他已經將圍在心然身上的有些潮溼的毯子撤去,只把那單薄的棉被蓋在她身上?!皶r間”二字還未說完,那件大雨衣已經被套在了心然身上,將她的身子包了個嚴實?!傲恕弊忠宦涞?,他已經蹲下身子,將心然背在了身上。
由於有被子與雨衣隔著,我身上的雨水應該不會滲進去冷到她。他想著,悶著頭再度衝過冰冷的雨簾,像一隻撲向街燈的大水蟻,沒頭沒腦地衝入那呼嘯滂沱的雨夜之中!
工棚外雨聲風聲交織成一片,像在鳴奏著一曲什麼。楚方方呆呆地聽了許久,然後纔回過神來,一臉平靜地說:“好快……”
這世上,似乎不會有比他更急更快的人了!
工地是在市郊,所以街燈自然沒有城市的多。江南衝出了工地,很快因前方大片的黑暗而迷失了方向。想睜開眼,卻發現在冰冷的暴雨那炮轟式的擊打之下,兩隻眼睛根本無法完全睜開。腳下又是難以看清的泥濘坑窪,跑起來幾乎就是三步一崴,十步一倒,好幾次因爲坑窪而踉蹌欲倒,好在他腳力過人,又是練過身手的,反應還算迅捷,兩三個狼狽的拍空動作,便讓他重獲了平衡。
可惡……這麼暗,可不要衝錯了方向,我可得趕時間!——江南瞇著眼睛,雙手扶了扶背上的心然,正不知該往何處衝的時候,卻有一道紅藍交加的光芒,在暴雨之中折射成斑斕絢爛的光點刺入他的眼中。
江南一把抹去臉上的雨水,還不忘撩了撩被拍在額前的散發,定睛看過去,赫然見到一輛救護車正停在不遠處。
竟然有一輛救護車!
太好了,太好了!
江南心下欣喜若狂,大叫了一聲:“我在這邊——!”揹著心然往前再奔。那救護車車頂上閃映著的紅藍色的光芒,就像黎明前的曙光,指引著他驅動兩條疲憊的腿沒命地狂奔著。
然而,就在他距離救護車兩百多步的時候,卻聽得救護車發出一聲尖利的呼嘯聲,那道代表著希望的紅藍光芒就在此時轉動著遠去了!
“救護車——!??!”江南對著那光芒狂吼起來,冰冷的大滴雨滴迅速填滿了他的喉嚨。
冰冷的雨,打得他的臉發疼。
紅藍光芒還是遠去了,伴隨著那剛剛還是希望、如今卻讓人絕望的呼嘯聲。
“可惡……”也顧不得咒罵這該死的救護車了,江南追著那救護車就跑。
※※※
救護車內。
“頭兒……”
“叫我醫生!”
“是,頭兒。哦,不,不,醫生,醫生。剛剛我好像聽到有人叫救護車。”那人往車窗外看了看,然後縮著頭打了個寒顫。
“大半夜的,還有誰會叫救護車?”說話的人裹緊了身上的大褂衣,隨即冷笑一聲,“哼哼,除非是想死了。”
“那就該是我聽錯了。還是醫院好,暖和著?!蹦谴蚝澋娜宋嬷终f,“媽的,雨這麼個下法,真不知明天會不會更冷?!?
“那樣會死更多人呢?!贝┲蠊拥娜溯p描淡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