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攻打劍門關
聽江瀚提到陰平道,在場的衆(zhòng)將恍然大悟。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更深的疑慮與擔憂。
雖然三國演義裡將鄧艾偷渡陰平、奇襲滅蜀的故事,描繪得神乎其神,明初時,傅友德也曾效仿此法,偷渡陰平,滅了夏國。
但故事歸故事,這條道路的艱險,早已深入人心。
陰平道,全長近五百里,確實是入蜀的第四條道路。
但其實,陰平道又分成了正道和小道。
陰平正道,亦稱“白水道”,因其途經(jīng)白水縣而得名。
這是一條水陸兼行的入蜀通道,路線沿著白龍江過白水關,經(jīng)石門關、葭萌關,最終進入昭化。
而江瀚所說的,鄧艾伐蜀的陰平道,其實指的是另一條陰平小道。
這條古道,與其說是路,不如說是一條山間僻徑,既艱險又狹窄,其間更有長達數(shù)百里的無人區(qū)。
其路線從甘肅文縣起始,沿白水江向西南,途中要翻過天險摩天嶺,走落衣溝、陰平山、最後直達江油關。
這就是一條專門用來軍事奇襲的小道。
一想到要率領大軍走上這麼一條路,在場的衆(zhòng)將心裡都有些打鼓。
他們之前從關中進入漢中時,就已經(jīng)親身領教過蜀道的艱難了。
要知道,陳倉故道就算再險峻,好歹也是一條官道,經(jīng)歷過歷朝歷代的多次修繕。
可這陰平小道,說白了,就是一條野路! 途中既無標識,也無人煙,一旦在茫茫羣山中迷失了方向,那可就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李老歪、邵勇等人面面相覷,都不敢開口接下這個任務。
讓他們在平原之上,領兵衝陣,打一場堂堂正正的大仗,這羣人個個都是好手。
但要讓他們去面對這片崇山峻嶺,誰也沒有把握能順利走出來。
身死事小,如果貽誤了軍機纔是大事。
江瀚將衆(zhòng)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卻並沒有第一時間開口。
他的心中,早已有了合適的人選。
江瀚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沉思不語的李自成身上。
李自成當然也明白,放眼全軍上下,恐怕沒有比他更適合執(zhí)行這個任務了。
他當即站了出來,對著江瀚一抱拳,主動請纓: “大帥!偷渡陰平這事兒,就交給我吧!”
他咧嘴一笑,帶著幾分自嘲說道,
“咱們在秦嶺裡被官軍追著跑了幾個月,別的本事沒學會,這爬山鑽溝的本事,倒是被逼著練得爐火純青。”
“既然前人都能過去,我自然也能過去!”
江瀚聽罷點點頭,臉上露出了讚許的笑容: “好!我也正有此意。”
他快步走到輿圖前,開始詳細闡述入蜀的計劃: “我打算兵分兩路,第一路由我親率七千主力大軍,依舊走金牛道這條官道。”
“廣元、昭化等地,有利州衛(wèi)的官兵駐紮,需要大軍才能打下來。”
“只要肅清了廣元和昭化的明軍,我就可以屯兵於劍門關下。”
“屆時,我會擺出一副強攻的姿態(tài),將川北明軍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劍門關一線。”
“這樣一來,闖將你率領奇兵,從陰平小道殺出時,就不會遇到太大的阻力。”
江瀚看了看李自成,繼續(xù)分析道: “你拿下江油關後,立刻揮師北上,沿著大劍山抵達劍門關南面,隨後與我南北夾擊劍門關。”
李自成聞言,連連點頭。
這個計劃,總體上看,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劍門關對於從北面漢中來的敵人而言,確實是一道天險。
漢中來的軍隊,要想攻破劍門關,那就必須仰攻,不僅坡度極大,而且道路十分狹窄,根本無法展開部隊。
但如果是從南面進攻劍門關,則是一片開闊的平地,根本無需仰攻,也能擺開陣勢。
計劃擬定後,江瀚和李自成便立刻開始著手準備,偷渡陰平的事宜。
糧草和輜重是一定要帶的。
但馬車這種東西,是肯定不能帶上路的。
所有的物資,只能換成體型更小、更善於爬山的騾子來馱運。
這些牲口,不僅可以用來運送糧草輜重,而且必要時,還可以變成將士們果腹的軍糧。
李自成估摸著,大概走到摩天嶺一帶,這些騾子應該就派不上用場了。
到時候就地宰了吃肉,給士卒補充體力。
爲了確保萬無一失,李自成最近幾天,一有空便在仔細研究鄧艾破蜀的史料記錄。
爲此,他不僅找來了三國演義,甚至還找來了三國志進行比對。
三國志上的原文倒是不多,只有寥寥幾句話:
“冬十月,艾自陰平道行無人之地七百餘里,鑿山通道,造作橋閣。”
“山高谷深,至爲艱險,又糧運將匱,頻於危殆。”
“艾以氈自裹,推轉而下。將士皆攀木緣崖,魚貫而進。”
當李自成把這段記錄拿給江瀚看時,兩人都敏銳的注意到了其中的關鍵, “艾以氈自裹,推轉而下。”
再對比三國演義中的具體情節(jié),兩人這才明白,這一段劇情,應該就是鄧艾率軍翻越摩天嶺那一段。
摩天嶺的地勢肯定無比險峻,以至於鄧艾作爲主帥,都只能用氈毯裹住身體,從山上滾下去,以此來鼓舞士卒繼續(xù)前進。
看完這段,江瀚和李自成都愣住了。
這得是多艱險的道路,才能逼得一軍主將,用這種危險的方式來以身作則? 說不定滾著滾著,腦袋就撞上哪塊突出的巖石,當場就暴斃了。
爲了儘可能減小士卒的傷亡,江瀚立刻下令,緊急召集軍中所有的能工巧匠,一起商討研究。
看看能不能想出什麼法子,打造一些輔助登山、下山的工具,用來幫助士卒們安全地越過摩天嶺。
這幫工匠們聽了也很爲難。
大型的器械太重,要是沒有馬車,根本帶不進山裡。
臨時趕製,恐怕在山裡也施展不開。
而小型的工具,面對摩天嶺這種險地,恐怕也起不到什麼太大的作用。
思來想去,一位經(jīng)驗豐富的老工匠,最終提出了一個方案,搞了個名爲“竹網(wǎng)彈簇”的東西出來。
這個名字聽起來很複雜,但實際原理卻很簡單。
先取手腕粗細的堅韌竹竿,以猛火烘烤,使其變軟彎曲成弓形,並用麻繩藤蔓捆紮固定。
將數(shù)十個這樣的弓竹,以縱橫交錯的方式,層層迭加,再往上面蓋上厚實的松枝、皮革以及棉被等軟物,防止弓竹刺穿。
要用的時候,只需要先派幾個士卒,用繩索墜下山崖,找一處相對平坦的落腳點。
然後讓士卒們把“竹網(wǎng)彈簇”用麻繩綁住,鋪設成一個臨時的“安全氣墊”。
坡上的士卒,便可以朝著這竹網(wǎng)陣,或滾或滑,安全落地。
這玩意兒,說白了,就是鄧艾“氈毯自裹”的升級版。
其原理,就是利用弓竹強大的彈性和韌性,來緩衝人體下墜時受到的巨大沖擊力。
最關鍵的是,這東西的主要材料是竹子和藤蔓。
這兩樣材料,在山裡可謂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士兵們只需要攜帶一些關鍵的輔料,比如皮革、棉被等,然後就可以隨時隨地,就地取材打製器械。
完全不用費力扛著,在山路里穿梭行軍。
江瀚估摸著這玩意兒應該能派上用場,隨後便在漢中府境內,蒐集了大量的騾馬。
並且又命令工匠們連夜趕製了數(shù)百牀厚實的棉被以及皮革,一股腦地全都塞給了李自成。
一切準備就緒。
九月中旬,李自成便帶著他的兩千多兵馬,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漢中,踏上了偷渡陰平的旅途。
就在李自成率兵趕往甘肅後,江瀚也隨之升帳點兵,親率七千主力大軍,拔營南下。
他的任務同樣艱鉅。
從漢中府的沔縣,到川北重鎮(zhèn)廣元,是長達四百餘里的漫漫征途。
他必須儘快掃清沿途的所有障礙,囤兵於劍門關下,擺出強攻的姿態(tài),將川北明軍所有的注意力都牢牢吸引過來,爲從陰平小道偷渡的李自成部,創(chuàng)造戰(zhàn)機。
這一次他只是幌子,一切行動都是爲了策應李自成。
大軍一路南下,江瀚驚訝地發(fā)現(xiàn),明軍在金牛道上的防禦,竟然十分鬆懈。
他很詫異,自己在漢中府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難道四川的文武官員們都是瞎子和聾子?
江瀚的第一站,便是寧強縣。
他的先鋒部隊剛剛抵達城下,還沒準備開始進攻,城頭上的守軍便不見了蹤影,根本沒人敢抵擋。
寧強縣的知縣還在和新納的小妾尋歡作樂呢,就被突然趕來的縣丞撞了個滿懷。
聽到賊人兵臨城下的消息,知縣大人二話不說,丟下身旁的美人,撒腿就跑。
可他還沒跑多遠,便被有意投賊的百姓們團團圍住,直接扭頭送回了城門處,開城請降。
這幫百姓們倒不是真心實意的想投奔江瀚,他們只不過是想拿個獻城的功勞,免得被這夥不知名的賊人給屠了。
江瀚倒是沒太難爲這幫百姓,他只是途經(jīng)寧強縣而已,正常人誰沒事兒屠城啊? 過了寧強,便是入川的第一個重要關隘,七盤關。
此關雖也建在險要之處,但因爲其深處腹地,年久失修,關牆更是多有垮塌。
七盤關的守軍們只有區(qū)區(qū)百人,而且?guī)缀醵际切├先醪垼静豢耙粦?zhàn)。
這幫守軍們只是象徵性的放了幾箭,隨後便被李老歪帶隊打了下來。
這般順利的進軍,讓江瀚心中稍安。
同時,他也對明廷在川北地區(qū)的統(tǒng)治力,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
這個龐大的帝國,已經(jīng)是千瘡百孔了。
自己只要能在兩到三年內成功拿下雲(yún)、貴、川三省之地,說不定就能提前幾年,把崇禎送上那顆歪脖子樹上去。
大軍一路勢如破竹,終於,到了廣元縣時,才遇到了一點像樣的抵抗。
廣元是川北重鎮(zhèn),也金牛道的樞紐所在。
駐守此地的,是利州衛(wèi),衛(wèi)指揮使叫李昌銘。
當衛(wèi)指揮使李昌銘顫巍巍地走上城樓,看見城外那連營十里、旌旗蔽空景象時,只覺得兩眼一黑,雙腿發(fā)軟。
他這利州衛(wèi),雖然不是那種承平已久的內地衛(wèi)所,但由於安奢之亂和沙普之亂,衛(wèi)所裡的可戰(zhàn)之兵都被調去了貴州和雲(yún)南等地。
如今能拉上城頭打仗的,也不過就兩千多人。
而城外的賊兵,根據(jù)他粗略估計,至少不下六千人,而且個個兵強馬壯,裝備精良。
就他這點兵力,怎麼可能擋得住城外這支賊兵? 但身爲一衛(wèi)指揮,他也不可能不戰(zhàn)而逃。
李昌銘鼓起勇氣,一面下令全軍登城戒備,另一面火速找到廣元縣令,讓他立刻發(fā)動城中青壯,並召集了所有在冊的生員們,一同上城協(xié)助守備。
就這樣,廣元城頭之上,出現(xiàn)了一副頗爲滑稽的景象。
一邊是瑟瑟發(fā)抖的衛(wèi)所官兵,另一邊,則是一羣彎弓搭箭的,奮力禦敵的書生。
江瀚在城外看得直搖頭,直接命令麾下將士開始強攻。
伴隨著鼓聲和炮聲,李老歪和邵勇等人帶著數(shù)千精銳,扛著雲(yún)梯,如同黑色的潮水,朝著廣元縣城發(fā)起了衝擊。
城頭上,臨時召集起來的生員們倒是個個奮勇當先,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shù)。
可他們人數(shù)終究太少,而本應該出力禦敵的衛(wèi)所兵們,卻個個畏敵如虎,不敢搏命。
李昌銘麾下的衛(wèi)所兵們,在第一輪衝擊下,便已士氣崩潰,轉頭就往城下跑。
不到兩個時辰,江瀚的部隊便攻上了城頭。
李昌銘眼見大勢已去,也顧不上什麼鎮(zhèn)守之責了,當機立斷,帶著生員和親兵們,從城南倉皇出逃,直奔劍門關而去。
他現(xiàn)在唯一的念頭,就是希望那座天下雄關,能擋住這幫賊兵的腳步。
成功拿下廣元縣後,江瀚並沒有第一時間就揮師殺向劍門關。
他先是下令,將城中負隅頑抗的明廷官員盡數(shù)肅清,並且花了幾天時間,掌控了廣元縣全城。
等到這個時候,他才分出三千人馬,負責駐守廣元。
廣元縣的位置很重要,江瀚必須在此地站穩(wěn)腳跟,以防備西南方向的昭化守軍,避免被人抄了後路。
將一切安排妥當之後,江瀚這才率領著剩下的四千餘人,繼續(xù)一路南下,終於抵達了那座聞名千古的劍門關。
儘管一直都聽說劍門關險峻無比,可當江瀚見到它時,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大劍山和小劍山兩面絕壁之間,如同被斧子劈開了一道小口,對峙而立,直插雲(yún)霄。
絕壁之間,僅有一條狹窄的石道和小溪蜿蜒向上。
最頂上,有一座小小的關樓,像一枚釘子,死死地鍥在了這條唯一的通道上,徹底斷絕了通往蜀中的道路。
那開鑿在崖壁和小溪之間的石道,最窄處僅能通過一人一馬,坡度甚至有將近六十度左右。
關樓之上,利州衛(wèi)指揮使李昌銘正帶著麾下士卒和生員鎮(zhèn)守關隘,冷冷地俯視著江瀚這羣不速之客。
這等天險,怪不得十萬大軍也拿不下來。
但江瀚此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他必須要給足守軍壓力,從而策應李自成的行動。
邵勇還是老樣子,帶著麾下的精銳選鋒,頂起長盾試圖沿著石道,一點一點的逼近劍門關。
可這注定是一場徒勞,他的士兵們,甚至連關樓百步之內都無法靠近。
從坡頂傾瀉而下的滾石檑木,帶著巨大的衝擊力,狠狠地砸向了邵勇的選鋒。
即便是頭上頂著長盾,士卒們也根本擋不住這麼大的衝擊力,一個個被砸得頭破血流,紛紛從石道上滾落,傷亡不輕。
見此情形,江瀚也沒辦法,只能下令鳴金收兵。
現(xiàn)在要想破關,就只能等李自成的部隊了。
今天回來的有點晚,sorry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