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公審大會 三日後,江瀚在右屯衛(wèi)的校場上,舉行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公審大會。
往日裡官軍操練的寬闊校場,此時已經(jīng)是人山人海,圍滿了聞訊趕來的百姓和士卒。
數(shù)萬寧夏鎮(zhèn)附近的軍民,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伸長了脖子,用一種混雜著恐懼、期待與憎恨的複雜目光,望向了校場前方的點將臺。
這裡已經(jīng)被江瀚改造成了一坐臨時的審判臺。
審判臺之上,江瀚身披錦袍,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張交椅上,神情冷峻,不怒自威。
在他兩側,站著的是邵勇、李老歪等幾位主將。
而在審判臺下,昔日裡高高在上的慶藩王爺們,此刻卻如同一羣待宰的牲口一樣,被扒去了華麗的袍服,只穿著一身素白的中衣,雙手被麻繩反綁著,狼狽不堪地跪成一排。
爲首的,正是慶王朱倬紘。
他臉色慘白,身體抖似篩糠,頭上頂著豆大的汗珠,早已沒了藩王的儀態(tài)。
當時辰一到,江瀚抄起一旁的鐵皮喇叭,緩緩起身走到最前方。
“寧夏鎮(zhèn)的父老們、弟兄們,我等今天在此開設公堂,不是爲了炫耀武力,也不是爲了震懾宵小。”
“我希望你們睜大眼睛好好看看,這幫衣冠禽獸,是怎麼奴役你們、欺壓你們的!”
“我也希望你們好好想想,這樣的朝廷,到底值不值得你們賣命!”
說罷,他猛地一揮手。
一旁的趙勝,立刻攤開一卷長長的卷宗,開始宣讀慶王朱倬紘的罪狀。
“慶王朱倬紘,身爲大明宗室,食朝廷俸祿,牧守一方,然其性貪婪,行奢靡,不恤民生!其罪一,侵佔民田……”
唸到此處,趙勝停了下來,用眼神示意一旁的馮承宣: “把證物擡上來。”
數(shù)十名士兵,邁著沉重的步伐,擡著十五口巨大的木箱,走上了點將臺。
隨著江瀚一聲令下,十五口大箱子,被同時推倒。
嘩啦——
無數(shù)泛黃的紙張,如同雪崩一般,從箱子裡傾瀉而出,瞬間便在臺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這裡全是慶王府的房產(chǎn)田契,不僅有寧夏的,還有甘肅的,陝北的,裝滿了整整十五箱。
江瀚隨手從那座小山裡抽出了一張,高高舉起,對著臺下的觀衆(zhòng)們示意:
“立契出賣人黃宗寧等,今有承祖荒田一備,土名塘塢,系經(jīng)理湯字,坐落本保。其田東大小八丘,又有荒田一備,大小四丘約計五畝有零。
今因無錢用度,情願將前項八至內荒田,盡行立契出,湊賣與慶王府名下存業(yè)。面議時值價白銀三錢二分”
江瀚舉著鐵皮喇叭,高聲念著地契上的內容,不時地看向臺下瑟瑟發(fā)抖的慶王。
“朱倬紘!你慶王府做得好買賣,五畝田地,竟然三錢二分就買下來了?”
江瀚冷哼一聲隨手又抓起另一張房契: “銀川城裡的三間鋪子,你慶王府就花了三兩銀子?”
“還有商隊的十八匹騾馬,你用五兩銀子就徵用了?”
“你可知,這一箱箱的房產(chǎn)田契,是多少百姓的血淚?”
看著江瀚擇人慾噬的眼神,朱倬紘嚇得魂不附體,語無倫次地狡辯道: “大大王,這這些事都不是本王乾的啊!”
“都是.都是下面的人,瞞著我乾的,是王府長史.”
“對!就是王府長史張德海,是他私下?lián)d著本王,乾的這些傷天害理之事!”
“本王.本王是真的毫不知情啊!”
“哦?是嗎?”
看著朱倬紘還想狡辯,江瀚冷哼一聲: “來人,把王府長史張德海給我?guī)蟻恚 ?
很快,同樣被五花大綁的王府長史張德海,被士卒們推搡著,帶上了審判臺。
張德海環(huán)顧四周,知道自己今天恐怕難逃一劫,心中再無半分顧忌。
他看著企圖將所有罪責都推到自己身上的慶王,發(fā)出一陣淒厲的狂笑。
“哈哈哈哈,姓朱的,虧你還是個王爺,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下面的人身上?”
“你以爲把罪責都推走,今天就能免於一死嗎?蠢貨!”
他猛地轉頭,對著臺下的百姓,大聲揭發(fā)道: “寧夏的父老們,你們別被他騙了!”
“強佔民田,是他下的令!強搶商鋪,是他點的頭!”
“這些可都是你們的血汗,千萬不能放過他了!”
朱倬紘聽罷,又驚又怒,轉頭就對著張德海破口大罵, “你你血口噴人!”
“張德海!你這條老狗!本王待你不薄,你竟敢污衊本王!”
張德海也不裝了,對著朱倬紘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痛罵:
“我污衊你?”
“要不是你這頭豬日日笙歌,貪圖享樂,嫌府庫裡的銀子不夠花,我又怎麼會麼去刮地三尺?!”
一場狗咬狗的鬧劇,就在這萬衆(zhòng)矚目的審判臺上,滑稽地進行著。
“夠了!”
江瀚發(fā)出一聲不耐煩的怒喝,打斷了他們的攀咬。
他看著眼前這兩個互相撕咬的“主僕”,眼中充滿了厭惡。
他大手一揮,朝著身旁的親衛(wèi)吩咐道:
“來人,把這兩個一起給我拖到絞刑架上去,我要親自動手。”
話音剛落,幾名如狼似虎的親衛(wèi),立刻上前,將早已癱軟如泥的慶王和依舊在瘋狂叫罵的張德海,拖向了點將臺的一側。
這是江瀚特意爲這羣天潢貴胄們準備的絞刑架。
隨著江瀚用力一推行刑桿,朱倬紘腳下的活板轟然洞開,他整個人猛地墜落,繩索瞬間繃緊勒住朱倬紘的脖頸。
“嗬嗬.”
朱倬紘瞳孔驟縮,眼球幾乎爆出,嘴裡胡亂的發(fā)出幾聲響動,拼命地掙扎著想要呼吸,腳尖瘋狂勾踢著空氣。
他的脖頸被勒得青筋暴起,臉迅速漲成豬肝色,雙腿在空中胡亂蹬踏幾秒鐘後,便軟軟的垂了下去,再無半點響動。
看著被吊死在絞刑架上的慶王,校場內先是沉默了一陣,隨即爆發(fā)出了山崩海嘯般的吼聲。
“好!!”
“殺得好!!”
壓抑了數(shù)代人的怨氣與仇恨,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釋放。
校場裡的一衆(zhòng)百姓,相擁而泣,對著審判臺上的江瀚,納頭便拜。
這場別開生面的公審大會,一直持續(xù)了好幾天。
江瀚在親手處死了慶王之後,便將後續(xù)的審判,全權交給了趙勝負責。
城裡的其他郡王、將軍、以及那些作惡多端的官紳們,被一個個拉上審判臺。
在無數(shù)百姓的控訴下,他們的罪行被一一揭露,隨即,便被拉到一旁,驗明正身,當衆(zhòng)處決。
江瀚專門指定,必須由新加入的寧夏降卒來負責行刑。
這是他們必須要交的投名狀。
城內的數(shù)千降卒被帶到校場,看著那些曾經(jīng)作威作福的官將老爺們,心情無比複雜。
不少人還是退縮了,這些大多都是拖家?guī)Э诘模缃褚谛\(zhòng)目睽睽之下動手殺官,他們實在不敢。
對此,江瀚也不勉強。
他早有承諾,只要你願意在大庭廣衆(zhòng)之下手刃這幫貪官污吏,以後便是他江瀚的兄弟,可以正式編入他的隊伍,吃飽飯,領餉銀。
而那些有顧慮,不願動手的,江瀚也不爲難,只是讓他們各自回籍罷了。
現(xiàn)在軍中人數(shù)暴漲,江瀚必須用這種手段,保證自己隊伍的純潔性。
最終,根據(jù)統(tǒng)計,願意動手的,有一千三百餘人。
但問題來了,城中沒有這麼多貪官污吏可殺,於是趙勝靈機一動,讓他們十來個人一組,閉著眼一人來一刀,共同處死一名官吏。
而對於朱行等幾個在起義中表現(xiàn)積極的宗室子弟,江瀚也毫不吝嗇,把他們編入了軍中。
但人數(shù)不多,也就四五個而已。
江瀚還是不放心,讓太多的朱姓宗室加入隊伍,只把幾個領頭的招進來,做個千金買馬骨的姿態(tài)就行。
朱行等幾名宗室子弟都是識文斷字的,放在趙勝手下,幫著處理一些軍務文書就行,軍事上的事情,就別跟著摻和了。
其他的底層宗室,江瀚則是分了些糧食田地出去,讓他們自給自足。
能夠有幸被吊死的,都是城裡的王爺和高官們。
江瀚還專門下令,把這羣人全都掛到了南薰門的城樓之上,一字排開。
這裡人流往來最大,他要讓所有進出銀川的百姓好好瞻仰一番。
公審完後,趙勝馬不停蹄便在城中搜集工匠,他要替新入夥的士卒們打製甲冑軍械。
而江瀚則忙著整編軍隊,調整編制。
經(jīng)過這場大清洗,江瀚的麾下,現(xiàn)在已經(jīng)聚集了足足八千多人。
八千戰(zhàn)兵,已經(jīng)差不多相當於一個軍鎮(zhèn)的所有機動兵力了。
如此龐大的隊伍,要是再像以前一樣,由江瀚一個人直接指揮,就有些吃力了。
他必須把自己的嫡系都提拔上來,牢牢掌控住麾下軍隊。
按照邊軍的傳統(tǒng)編制,江瀚把八千人,正式分成了前、中、左、右四個營。
邵勇、李老歪,董二柱三人,被同時提拔爲參將,各領一營。
每營兩千人,下設千總兩名,把總四名,哨長若干。
之前立功的曹二、洪明等人,都被提拔到了千總的職位上,成爲了各營的中堅力量。
中軍兩千人,則是由江瀚親自統(tǒng)領,參照總兵標營。
調整完編制後,江瀚打算在銀川修養(yǎng)一段時間,他現(xiàn)在不僅需要補充軍械甲冑,而且還要操練士卒。
甘肅鎮(zhèn)和寧夏鎮(zhèn)的降兵,以前大多都是墩軍出身。
這幫人生活條件艱苦,常常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雖然他們的戰(zhàn)鬥意志很不錯,但是論身體素質和戰(zhàn)鬥力,比起營兵來,還是有不小的差距。
各鎮(zhèn)總兵麾下的營兵,都是各處遴選出來的精銳,戰(zhàn)鬥力不容小覷。
要是朝廷的營兵個個都能吃飽喝足,恐怕江瀚早就被剿滅在陝北某個不知名的山溝裡了。
銀川城內繳獲的糧草肉食不算少,江瀚打算把這幫降兵好好養(yǎng)一養(yǎng),然後緊急訓練一陣。
江瀚很清楚,自己打下銀川,覆滅慶藩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
如今他開設公堂,將城裡的王爺和官紳們一一懸首示衆(zhòng),意味著他徹底站到了擂臺前,成爲了天字第一號的反賊。
整個大明朝,上到皇帝藩王,下到官紳地主,都會視他爲大敵。
他們將會動用一切力量,不惜一切代價,來剿滅自己這個膽敢挑戰(zhàn)整個統(tǒng)治階級的逆賊。
江瀚接下來將會迎來朝廷的重兵圍剿,以及各地官紳的最大惡意。
當然了,大明兩京十三省,也有他江瀚能夠團結的對象。
以階級論事,江瀚不僅能夠團結底層百姓,他也能團結廣大的中小地主。
這幫人,是構成這個時代社會的中流砥柱,也是一個複雜的羣體。
與其稱他們爲“地主”,倒不如稱他們爲富農(nóng)。
與那些動輒數(shù)百頃良田的官紳、藩王們相比,他們只是些勉強能活下去的上戶罷了。
這些人的田地,最多不過百畝,都是祖輩數(shù)代人,辛辛苦苦,一滴汗一滴血積攢下來的家業(yè)。
平日裡,他們生活看似體面。
但實際上,到了農(nóng)忙時節(jié),這幫人也得光著膀子,捲起褲腿,親自下地幹活。
因此,他們對於天災的抵禦能力,非常脆弱。
一場旱災,一場蝗災,就足以讓他們一整年的辛勞,毀於一旦。
更要命的是人禍,可以預見的是,在未來,朝廷爲了平叛,必然還會連年催科,加徵賦稅。
那些真正的地主豪紳們,有的是辦法逃避賦稅,而這些沉重的負擔,則會轉嫁到無權無勢的中小地主身上。
可以說,在明末的社會結構中,這幫人就是被上層和底層,雙重擠壓的羣體。
一方面,他們要受到朝廷和大地主的盤剝,另一方面,他們因爲沒有莊園堡壘,還會被各路流寇視作肥羊,大肆劫掠。
這羣人需要一個代言人,一個能夠保護他們性命和財產(chǎn)的代言人。
而這,正是江瀚給自己的定位。
他要做的,就是打倒高高在上的藩王與大地主,將他們的土地分配給底層百姓。
同時,他還要團結和保護廣大的中小地主。
這幫人識文斷字,將來經(jīng)營根據(jù)地,少不了他們的參與。
江瀚需要制定律法,廢除苛捐雜稅,以一個更低的、更合理的稅率,讓這幫中小地主,成爲自己治下,新的社會基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