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送上門來的俘虜
與洪承疇在漢中刮地三尺、鬧得雞飛狗跳、怨聲載道不同,盧象升在湖廣籌糧可謂是一帆風順。
這一切,都得益於他在鄖陽府任上種下的善果。
聽聞盧巡撫要爲國剿賊,一時糧餉週轉(zhuǎn)不開,鄖陽府的百姓們竟像是商量好了一般,自發(fā)地把家中的存糧勻了一部分出來。
糧車一輛接一輛地往軍營送,勒緊褲腰帶也要向敬愛的盧巡撫,獻上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
而更讓盧象升感到欣慰的,是麾下兵丁的態(tài)度。
當他站在點將臺上坦誠相告,糧餉需暫欠數(shù)月時,臺下非但沒有傳來噓聲,反而響起了一片嘈雜且堅定的聲音: “撫臺!要是換了其他人說暫時欠餉,咱弟兄們是打死也不信!”
“但既然是您開口了,咱肯定信!”
無他,只因爲盧象升治軍,是真真切切的把手下的兵將當成了親兒子。
不僅解決了他們的生計,給了田產(chǎn)房屋,甚至還操心他們的終身大事,幫襯著安家。
軍中衣食住行,皆有章法,傷病撫卹,從不拖欠。
這份恩情,早已刻進了這些鄖陽漢子的骨子裡。
鄖陽府在盧象升的治理下,早就從之前那個十室九空的四戰(zhàn)之地,變成了一片物阜民安的樂土。
早在陳奇瑜擔任五省總督圍剿農(nóng)民軍時,鄖陽府就是重要的調(diào)兵樞紐; 而在之後對抗高迎祥、張獻忠等人時,鄖陽也是明軍的橋頭堡;
甚至在歷史上,直到大明亡了,被譽爲天下第一關的山海關都降了,鄖陽軍民還在爲大明盡忠守節(jié);
一直到清軍圍攻夔東十三家時,鄖陽府依然堅守在第一線。
而鄖陽府周圍的襄陽府、荊州府,在聽聞盧象升要入川剿匪後,更是大方資助了不少糧秣。
就這樣,盧象升帶著他組建的鄖陽標營,匯合了左良玉、鄧玘、唐暉幾部兵馬,再加上荊州水師營守備茅澤統(tǒng)領的船隊。
共計步騎水軍兩萬五千餘人,大小舟船五百餘艘,浩浩蕩蕩地從荊州府拔錨起航,抵達了入川的東大門,巴東。
盧象升在此紮下水陸大營,整軍備戰(zhàn)。
眼下只等漢中的洪督師率先發(fā)動進攻,吸引賊兵注意力,他便可率軍逆流而上,夾擊川中賊兵。
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上游的夔州府早已是危如累卵,自身難保。
自從接到鄧陽從漢中傳來的消息,江瀚就馬不停蹄的帶著人趕往了夔州府。
此時的夔州府,已經(jīng)被四千戰(zhàn)兵加上五千民兵圍了個水泄不通。
知府於文博急得是團團轉(zhuǎn),城內(nèi)守軍兵微將寡,再加上糧草不濟。
於是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賊人越過夔州府,前往下游的瞿塘峽佈防。
夔州府城不是關鍵,想要阻止官軍從湖廣入川,就必須先鎖死瞿塘峽。
爲此,江瀚特意召集麾下諸將,仔細覆盤了明初那場驚心動魄的滅蜀之戰(zhàn),尤其是南路軍廖永忠強攻瞿塘關的案例。
明初時,朱元璋爲了統(tǒng)一天下,派出了傅友德,廖永忠兩位大將,想要攻滅夏蜀政權(quán)。
當時的夏軍在兩岸懸崖峭壁之上開鑿孔洞,架設起了三道橫跨江面的巨大懸空飛橋。
橋上部署了大量火器,強弓勁弩,岸邊更有大量火炮嚴陣以待。
當時的明軍正值巔峰,面對如此防禦,湯和選擇了硬碰硬。
結(jié)果夏軍依託飛橋以及兩岸峭壁,接連擊沉了大批水師戰(zhàn)船,士卒死傷枕藉,江水赤紅。
瞿塘峽口,成了吞噬明軍的絞肉機。
湯和猛攻數(shù)月,損兵折將,不得存進,甚至還被朱元璋下令申飭,換上了德慶侯廖永忠?guī)ьI水師。
最後打破僵局的還是傅友德所部。
傅友德率部偷渡陰平,進入成都腹地,一路勢如破竹,連克龍州、綿州。
更絕的是,他還命人制作了數(shù)千塊木牌,上書攻克城池的日期和明軍威勢,投入漢江,任其順流而下。
這些木牌漂到瞿塘關夏軍手中,頓時引起巨大恐慌,而明軍看到後士氣大振,這才一舉攻破了瞿塘峽。
汲取了夏蜀政權(quán)覆滅的教訓,江瀚特地在瞿塘峽的佈防上做了針對性的強化和改進。
由於時間緊迫,他沒有選擇架設懸空飛橋,而是在瞿塘峽最險要的江段,效仿了南宋抗蒙名將餘玠的做法。
江瀚命人把十餘根粗大的鐵索沉入江底,隱於水下,另一頭連接絞盤。
只等明軍戰(zhàn)船逆流而上時,拉動絞盤,繃直鐵索橫亙江面,強行攔截船隊。
同時,在水位較低的一些位置,他又讓人將大量暗樁打入江底,形成隱蔽的水下拒馬,專磕船底。
在瞿塘峽兩岸的高處,江瀚還讓人修建了不少岸防炮,形成了多段的梯次火力。
數(shù)十門重炮直指江心主航道,一旦官軍船隊被鐵索暗樁阻攔,兩岸的火炮將同時開火,徹底葬送明軍水師。
只要沒了水師,明軍主力無論如何也進不來夔州。
江瀚坐鎮(zhèn)白帝城,俯瞰著腳下正在緊鑼密鼓構(gòu)築的防線,靜靜等待著盧象升送上門來。
他在等,盧象升也在等,整個四川戰(zhàn)場都在等川北的洪承疇率先行動。
而此時的洪承疇也倍感壓力。
他已經(jīng)連續(xù)兩天不眠不休,對著輿圖研究著該如何進攻了。
說實話,憑藉手上三萬人就想入川,簡直難如登天。
要知道,當初明軍兩路入川滅夏,可是足足調(diào)動了三十萬大軍,派出了七位名將,才把四川拿下來。
雖然現(xiàn)在賊兵還未完全佔據(jù)整個四川,但幾處要地都已經(jīng)落入其手。
金牛道、米倉道、荔枝道,哪一條不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險? 賊兵只需要派出數(shù)千精銳扼守住狹窄的隘口,再架上幾門虎蹲炮甚至硬弩強弓,他的部隊就進不去。
地勢太窄,重炮根本展不開;
強攻更是相當於拿人命去填無底洞,傷亡慘重不說,還未必能啃下來。
可眼下根據(jù)鄖陽府傳來的消息說,盧象升的舟師已經(jīng)開到了巴東,就等他發(fā)起攻勢了。
自己這邊要是遲遲打不開局面,別說夾擊了,光是每個月消耗的糧草都是天文數(shù)字。
洪承疇在府衙裡枯坐良久,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
突然,他腦中靈光一閃,猛地坐直了身體。
既然兩路大軍夾擊不夠,那三路呢? 如果如果能聯(lián)繫到雲(yún)貴一帶的明軍,賊兵眼下連四川都還沒能完全拿下,想必雲(yún)貴一帶還有明軍可以調(diào)動。
要是再耐心等等,說不定還能聯(lián)繫上雲(yún)南的黔國公! 屆時三路大軍夾擊川北,賊兵定然會出現(xiàn)錯漏!
之前聽駐守漢中的參將鄧陽提過一嘴,說是金牛道上,似乎還有商幫在冒險通行?
看來賊兵爲了物資流通,並未完全斷絕商路。
“化整爲零.混入其中”
洪承疇眼中精光閃爍,他越想越覺得此計可行。
只要派出一支精幹隊伍,扮作商幫潛入川中腹地,再分批往雲(yún)貴一帶尋求援兵。
到時候內(nèi)外夾擊,何愁賊兵不破?! 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摸到了致勝的法門,但問題是該派誰去呢? 洪承疇有自知之明,他不是盧象升那種能提著大刀親自衝鋒陷陣的猛人。
手下那些能獨當一面的參將、副將,目標太大,容易暴露。
可也不能隨便派個管隊、哨長前去尋找黔國公,威望不夠,也難當大任。
他拿起厚厚的軍中名冊,一頁頁仔細翻看。
最終,他的目光停在了“遊擊將軍馬科”這個名字上。
馬科這人,洪承疇很熟悉。
當年在陝西圍剿不沾泥的時候,馬科就在他帳下聽用。
作戰(zhàn)勇猛,敢打敢拼,頗有幾分他老上司李卑的悍勇之風。
更重要的是,此人夠機靈,不是一味蠻幹的莽夫。
“就是他了!”
“再找個熟悉敵情的將領配合就行!”
洪承疇拍板定計。
第二天,他便在府衙裡召見了馬科和鄧陽兩人。
洪承疇也不繞彎子,直接點明主題: “二位,本督欲行一奇策,需精幹之士潛入賊兵腹地尋求雲(yún)貴援軍,以爲內(nèi)應。”
“此事兇險,卻也功莫大焉。”
鄧陽一聽,心臟猛地一跳。
我?潛入賊兵腹地?那不跟回老家一樣嗎?
他下意識地擡頭,臉上難掩驚愕。
洪承疇見他神色,立刻解釋道: “鄧參將不必親自涉險。”
“你可選派一得力心腹,隨馬遊擊同往即可。”
“本督也是看你久鎮(zhèn)漢中,想必對賊人頗爲了解。”
鄧陽強自鎮(zhèn)定,躬身道:
“末將明白!但憑軍門吩咐!”
洪承疇滿意地點點頭,捋須道: “我已委託漢中知府聯(lián)繫上了瑞王府。”
“有聖旨在先,再加上瑞王殿下深明大義,他已經(jīng)將王府內(nèi)專走川陝商路的掌櫃,管事盡數(shù)派了出來,爲你二人充作嚮導和掩護。”
“你二人各派數(shù)百精銳,分批混入商隊中,進入賊兵腹地。”
“切記,兵刃甲冑一概不帶,以免暴露。”
“等你們碰頭後,分別往雲(yún)貴走,一路去貴州求援,一路去雲(yún)南黔國公府求援。”
“本督會寫下手書密信,屆時.”
洪承疇在輿圖上比劃著,詳細講述著裡應外合的計劃細節(jié)。
鄧陽垂首恭聽,看似專注,實則心裡已經(jīng)笑開了花,只是強忍著不讓自己露出破綻。
馬科則是聽得兩眼放光,摩拳擦掌,覺得此計大妙,建功立業(yè)就在眼前! 密議結(jié)束後,鄧陽立刻趕回駐地,找來了黑子,將洪承疇的計劃和盤托出。
“好機會!”
黑子一拍大腿,眼中兇光一閃, “這姓馬的自己送上門來了!”
“你放心,這事交給我,保管把他拿下!”
很快,這支由官軍精銳假扮、夾雜著瑞王府夥計的“商隊”,便從漢中分批出發(fā),踏上了前往廣元縣的金牛道。
按計劃,隊伍將在金牛道上的朝天驛處一分爲二,分批進入廣元縣。
朝天驛是金牛道上的水陸樞紐,此處還設有水陸驛站,商幫可在此換乘舟車、裝卸貨物。
此時的馬科正坐在驛站內(nèi)啃著乾糧,只聽旁邊一個黑臉漢子正粗聲大氣地指揮夥計們卸貨。
聽其口音似乎還帶著一股熟悉的陝北腔調(diào)。
可問題是,鄧陽不是山西的參將嗎?手底下怎麼會有陝西人? 馬科心中一動,側(cè)過頭,試探著問了一句: “這位兄弟,聽口音.像是陝北那片的?”
黑子聞聲轉(zhuǎn)過頭,咧嘴一笑,換上了一副更濃重的陝北口音: “唉,兄弟也是陝北的?額是陝西綏德滴!”
“額聽你這腔調(diào),親近滴很吶!”
馬科聽了恍然大悟:
“綏德?那咱算半個老鄉(xiāng)了!”
“我西寧的。”
他接著追問道: “據(jù)我所知,鄧掌櫃是山西人,你一個綏德的,怎麼跑到山西去噹噹管事了?”
黑子不以爲意地擺了擺手: “陝北荒成啥樣,你又不是不知道?”
“額叫方宏,陝北逃難過去的,跟著鄧掌櫃混口飯吃。”
他一邊說,一邊解下自己腰間的水囊和油紙包遞了過去,
“啃幹饃饃喇嗓子,兄弟來點鹹肉吃吃?”
“都是老鄉(xiāng),別客氣!”
馬科確實也啃乾糧啃得嘴裡發(fā)淡,見黑子如此豪爽熱情,心中戒備又鬆了幾分。
他道了聲謝,接過油紙包,裡面是幾片油汪汪、香氣撲鼻的鹹肉。
馬科分給身邊副將唐陽,自己也拿起一片嚼了起來,滋味確實比干糧強多了。
“方兄弟家裡吃得好啊!”
馬科讚一句,舉起水囊示意,
“多謝方兄弟,等這趟差事了了,請你喝酒!”
眼看休整得差不多了,黑子主動道: “兄弟,前頭不遠就到廣元了。”
“額們這隊人少貨輕,腳程快些。”
“額先帶人進去,打點清楚,省得你大隊人馬進城惹眼。”
“等安排妥當了,額立刻派人來接應你,你看咋樣?”
這個提議正中馬科下懷。
他正擔心大隊人馬目標太大,聞言立刻點頭:
“方兄弟想得周到!”
“那就辛苦你了,等你消息!”
黑子他拍著胸脯,一副爲兄弟兩肋插刀的模樣。
“包在額身上!”
馬科望著黑子遠去的背影,還對身邊副將感慨了一句: “這方宏,倒是個實誠人。”
他看著黑子帶著商隊,步履堅定地往廣元縣前進,眼裡充滿了感激。
馬科在朝天驛等了不到一天,黑子就派了個夥計出城,找到了他: “馬掌櫃,一切已經(jīng)安排妥當,方爺讓我來請您上路。”
馬科不疑有他,立刻招呼起自己麾下人馬,跟著瑞王府派來的管事,大搖大擺地進了廣元縣城。
一進城,馬科就下意識地繃緊了神經(jīng),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四周。
可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微微一愣。
廣元縣的街道雖不寬闊,但卻頗爲整潔。
兩旁店鋪大多開著門,糧店門口排著隊,布莊裡有人扯布,茶館裡甚至還有說書人的聲音傳出。
小販的叫賣聲,孩童的嬉鬧聲,交織在一起,竟顯得有幾分市井煙火氣? 行人臉上雖無多少富足之色,卻也少見菜色。
“這這是賊兵治下?”他心中暗自嘀咕。
馬科也是從陝西出來征戰(zhàn)多年的宿將了,他也見過不少被流寇肆虐過的城池。
這和他預想中十室九空、路有餓殍的景象大相徑庭。
一旁的王府管事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開口解釋道:
“馬掌櫃,那賊首治軍還算嚴謹,講究個與民無犯。”
“只要按時納糧交稅,這生意還是做得,日子也能過下去。”
馬科含糊地應了一聲,心中的疑慮卻並未完全打消。
他一邊跟著管事走,一邊不動聲色地繼續(xù)觀察著。
越往城北走,街道兩旁的店鋪和行人卻漸漸稀少起來。
道路似乎也顯得格外乾淨,連個閒逛的人影都難見到。
一旁管事有些詫異,小聲嘀咕了一句: “嗯?”
“今天這北城怎麼這麼清淨?往常也有些走街串巷的貨郎啊”
就這隨口一句,像根針一樣瞬間扎進了馬科的心裡! 他腳步一頓,警惕心瞬間提到了頂點。
他朝著身旁的副將使了個眼色,示意其提高警惕,隨時注意四周動向。
繞過最後一個街角,管事指著前面一處青磚灰瓦、門楣還算氣派的宅院道: “馬掌櫃,到了!”
“這就是咱們?nèi)鹜醺趶V元城的落腳點,獨門獨院,僻靜安全,平時商隊都在這兒歇腳。”
“另外,城北還有陝西會館,是個可以消遣的好去處.”
馬科擡眼望去,心頭猛地一沉! 只見面前的別院孤零零地矗立著,周圍幾戶人家的大門都緊閉著,街上的商鋪更是緊閉門窗,透著一股死寂。
這和剛剛?cè)氤菚r的景象完全不同。
更讓他心頭髮涼的是,別院門口冷冷清清,別說守衛(wèi)了,連個看門的影子都沒有! 先前進城的方兄弟呢?難道?
一股強烈的不安攫住了他。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只有一把防身的短柄樸刀,而他手下這百來號“夥計”,除了藏在內(nèi)裡的短刃,更是連十來把長武器都湊不出來。
“唐陽!”
馬科低聲喚過自己的副將,聲音透著凝重,
“你帶幾個弟兄,跟管事先進院裡看看情況。”
“小心點!有事立刻出聲!”
一旁的副將唐陽也察覺到了氣氛不對,他立刻點了十幾個精壯漢子,按著腰間的樸刀,跟在管事身後,小心翼翼地推開了別院虛掩的大門,走了進去。
推開門後,只見前院雖然安靜,但也沒什麼異處。
可等唐陽踏入後院,,只聽“哐當”一聲巨響,身後的大門被猛地關上!
緊接著,兩側(cè)廂房和迴廊後,呼啦啦涌出數(shù)十名手持長槍腰刀、身披甲冑的軍漢,瞬間將他們團團圍住!
爲首一人,正是換上了一身靛藍棉甲,腰挎長刀的黑子。
“方將軍?!”
“你這是”
唐陽見狀大驚失色,右手立刻握住了腰間刀柄。
“拿下!”
可黑子根本懶得廢話,大手一揮,身後兵丁如狼似虎般撲了上來。
唐陽還想提刀抵抗,可就憑他手裡那把樸刀,怎麼打得過拿著制式武器的對手? 他剛一動手,就被幾桿長槍逼得手忙腳亂,旁邊兩個試圖反抗的士兵更是瞬間被捅翻在地。
短暫的交手後,唐陽和十幾個手下全被制服,統(tǒng)統(tǒng)被按倒在了地上。
儘管戰(zhàn)鬥結(jié)束得很快,但那幾聲兵刃碰撞和慘叫聲,還是清晰地傳到了院外。
馬科一直在院外豎著耳朵聽著裡面的動靜,這聲音如同驚雷般在他耳邊炸響!
他臉色劇變,厲聲喝道:
“不好!有埋伏!快撤!”
然而,爲時已晚。
剛纔還寂靜無聲的街道,瞬間沸騰,兩側(cè)商鋪緊閉的大門“嘭嘭嘭”地被猛地撞開,裡面涌出了密麻麻、兵甲齊全的賊兵!
而房頂上,也冒出了成隊手持火銃和弓弩的射手。
不到半盞茶時間,馬科的前後左右,所有的退路都被堵死。
他和身邊數(shù)十位親兵,如同甕中之鱉,被裡三層外三層地圍在了街道中央。
“抄傢伙!跟賊子拼了!”
馬科目眥欲裂,拔出了腰間的樸刀,試圖做困獸之鬥。
而他身旁的親兵們也紛紛抽出暗藏的短刃,背靠背結(jié)成一個防禦小圈。
可這點人馬和武器,在絕對的優(yōu)勢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一幫官軍人擠人,根本施展不開。
“放箭!”
一聲令下,頭上箭矢橫飛,外圍的士兵頓時倒下一片,慘叫聲不絕於耳。
賊兵的長槍陣緊跟著壓了上來,如牆而進!
“滾開!”
馬科紅著眼,揮刀格開一桿刺來的長槍,反手劈在面前的賊兵身上。
可他那破刀砍在鐵葉棉甲上,除了留下一道口子,便再無半點傷害。
而賊兵的長槍卻能輕易洞穿他們單薄的衣衫。
僅僅半炷香的時間,馬科身邊的親兵就傷亡慘重。
他自己也被幾桿長槍同時架住,冰冷的槍尖抵住了他的咽喉和腰腹,動彈不得。
幾名如狼似虎的賊兵撲上來,奪了他的刀,用牛筋繩索將他捆了個結(jié)實。
他帶來的百十人,非死即傷,剩下的也全被繳械俘虜。
馬科被按跪在地上,頭髮散亂,臉上沾著血污和塵土,心中充滿了驚怒和巨大的困惑。
他想不通,到底是哪裡出了紕漏? 明明都是瑞王府的熟面孔,自己麾下的部隊也沒露出破綻,更沒帶軍中裝備,僞裝得天衣無縫. 就在這時,別院那扇沉重的大門“吱呀”一聲,被緩緩推開。
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一羣賊兵的簇擁下,龍行虎步地走了出來。
那人披掛著鋥亮的甲冑,頭盔上紅纓如火,按著腰間的長刀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看著地上的馬科,一臉戲謔。
馬科猛地擡頭,看清來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不是先前在驛站,遞給他鹹肉的老鄉(xiāng)嗎? “方方兄弟?!”
黑子笑了笑: “馬兄弟,別來無恙啊!”
“廣元縣的風土人情,你可還滿意?”
馬科看著黑子這一身賊兵高級將領的打扮,再看看周圍簇擁著他的賊兵,瞬間明白了!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直衝腦門,他嘶聲吼道:
“姓方的!”
“你你竟然從賊了?!”
面前的黑子聞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 “馬兄弟,此言差矣!”
“老子本來就是賊,何來從賊一說?”
“給我?guī)ё撸兰涌垂埽 ?
看著馬科像頭暴怒的獅子般被押走,黑子和廣元守將秦明臉上都露出了興奮的笑容。
生擒官軍遊擊將軍!這還是頭一遭! 可笑著笑著,兩人的表情都慢慢僵住了,大眼瞪小眼。
“呃…秦將軍,”
黑子撓了撓頭,
“這人…咱是抓了,可接下來咋整啊?”
秦明臉上的興奮也褪去了,換上了一絲茫然: “是啊…咋整?砍了?還是關著?”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同樣的困惑。
他們這一路攻城拔寨,殺過的官軍將領不少,連寧夏總兵賀虎臣都被宰了。
可這活捉一個官軍的遊擊將軍,還真是頭一遭。
殺了吧?好像有點浪費,畢竟是個不大不小的官兒。
關著吧?又怕夜長夢多,萬一跑了或者被救走了,麻煩更大。
“孃的,抓了個燙手山芋!”
秦明啐了一口。
黑子也嘆了口氣: “算了算了,咱哥倆想破腦袋也沒用。”
“派人去夔州,請大帥定奪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