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兵分兩路,偷渡陰平
隨著褒城被佔,漢中府的北大門洞開,消息傳來,整個漢中府爲之震動。
眼見賊兵來勢洶洶,漢中知府王在臺以及漢中衛指揮使李振武大驚失色。
他倆緊急調兵遣將,把漢中府城圍了個水泄不通,城門緊閉,吊橋高懸,擺出了一副死守的架勢。
這府城不僅是漢中的政治中心、經濟中心,而且更重要的是,城裡還住著一位當今皇帝的叔父——瑞王朱常浩。
要是瑞王在他們任上出了什麼岔子,他倆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然而,江瀚卻根本沒有攻打漢中的想法。
漢中府不僅城高牆厚,守備森嚴,更關鍵的是,知府王在臺在得到褒城失陷的消息後,第一時間便下令全城戒嚴,根本不準任何百姓進出府城。
不僅如此,城內的衙役官差們,更是組成巡邏隊,每晚都會抽查一個片區,挨家挨戶地敲門查驗戶口,嚴防有內應混入城中。
在這種嚴防死守下,若是沒有內應,想從正面攻破這座堅城,恐怕一兩個月都打不下來。
到那個時候,洪承疇的大軍估計早就趕到漢中,把自己給包了餃子。
江瀚最初的打算,只是在漢中府左近的州縣,隨便找一些不開眼的豪紳劣商,借點錢糧,補充軍需。
隨後便繼續揮師南下,直入蜀地。
說實話,江瀚是挺想將漢中這塊寶地牢牢佔住的。
此地承北啓南,是真正的戰略要地。
可惜,他手上的兵力終究還是太少了,滿打滿算,也不到一萬人。
想要憑這點人馬守住偌大的漢中,既要防備北面洪承疇的邊軍,又要警惕南面川軍的動向,實在是力有不逮。
即便是都防住了,那漢中本地的官員和將領呢?
所以,江瀚只能打消了這個念頭,一門心思的往四川走。
可就在部隊四處打秋風的時候,江瀚卻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整個漢中府,無論是城鄉,到處都修滿了佛寺道觀,其密度之高,令人咂舌。
僅僅一個褒城縣,便有大大小小的佛寺八所,香火鼎盛,廟宇輝煌。
江瀚帶人喬裝打扮,親自跑到了數十里外的一座法雲禪寺查看,這裡是附近最大的寺廟。
眼前的景象,讓他皺緊了眉頭。
只見那寺廟佔地極廣,硃紅色的高牆綿延數裡,院內的寶塔高聳入雲,殿宇樓閣的琉璃瓦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眼的金光,氣派非凡。
廟門前車水馬龍,前來上香的盡是些衣著華麗的達官貴人。
不少人跪在佛像前,嘴裡唸唸有詞。
江瀚湊近一聽,這幫人無一例外,都是在祈禱朝廷趕緊派兵,剿滅盤踞在漢中的賊寇。
這可把江瀚給氣笑了,他媽的,老子的大軍就在幾十裡外,你們非但不躲,反而成羣結隊的跑到廟裡來上香? 與禪寺內的金碧輝煌、恢弘大氣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寺外的場景。
就在那寺院的高牆下,蜷縮著大大小小的饑民百姓。
他們衣不蔽體,面黃肌瘦,許多孩子被餓得只剩下皮包骨頭,只能用一雙麻木的眼睛,呆呆地望著那些從華麗馬車上走下來的官商貴人。
而這幫官商貴人們,卻對牆外的一衆饑民熟視無睹,他們提起絲綢衣襬,小心地繞過污穢的地面,一臉虔誠的往佛寺裡鑽。
最令人可氣的,就是這幫饑民百姓,他們不知道唸了哪本歪經,好似沒了血性一般,根本不敢反抗。
反而認爲自己這一世活該受窮捱餓,到了來世就能過上富足美滿的日子。
江瀚經過多方打聽,這才瞭解到,造成這個情況,主要都是拜瑞王朱常浩所賜。
說起這位瑞王,在明末一衆藩王之中,也算得上是一個異類。
朱常浩是萬曆的第五子,性格十分特別。
他貪財,但不好色,並且對佛道之說極爲癡迷,貪來的錢財,全都用來修寺廟上了。
朱常浩十一歲便封王,卻直到二十五歲,還未選婚。
大臣們屢屢上奏,萬曆皇帝卻置若罔聞。
這可急壞了朝中的大臣們。
按理說親爹都不管,下面的大臣們急個什麼? 因爲大臣們都受不了朱常浩了。
這廝天天正事兒不幹,就跑到戶部衙門坐著,索要婚費。(日索部帑爲婚費) 他以福王朱常洵的規格爲標準,獅子大開口,先後拿了十八萬兩銀藏在宮中,最後反咬一口,說這點錢買冠服都不夠。
到了封地漢中後,這位篤信神佛的瑞王更是變本加厲,大興土木,在封地內修建了無數金碧輝煌的廟宇。
他本人好佛而不近女色,以至於和王妃成婚數十年,竟無子嗣。
(王性好佛,不近女色,妃亦賦性貞潔,居王宮數十年處子。) 雖然人丁稀少,但朱常浩王府的排場卻一點也不小,他豢養著一大幫宮女、太監以及各種名目的屬官。
像什麼左右長史、典簿、審理正等等,大大小小算起來,也有將近四五百人了。
這樣一個龐大的吸血鬼,自然全靠盤剝漢中百姓的財力來供養。
一時間,漢中府各地可謂是苦不堪言。
爲了不讓這幫底層百姓們揭竿而起,朱常浩還創造性的利用佛寺給他們念歪經,洗腦。
教導這羣百姓,現在受苦是應該的,只有現在受苦,來世才能過上人上人的生活。
而這羣高僧大德們,卻憑藉著瑞王府的勢力,大肆侵佔百姓的良田,並且還背地裡做著放高利貸的勾當。
無數百姓因一筆小小的借貸,利滾利之下,最終家破人亡,田產被收,自己反倒成了寺廟的佃戶,世代爲奴。
江瀚之前在法雲禪寺外看到的饑民們,就是這麼來的。
高僧真道們一個個吃得滿肚腸肥,卻苦了漢中府的百姓們。
瞭解清楚這個情況後,江瀚也忍不了了,這他媽是什麼,這漢中怎麼還搞起了農奴制度?
他當即便派出手下將士和掌令們,深入鄉野,以“清算妖僧,還田於民”爲口號,發動那些被寺廟壓迫的百姓揭竿而起。
“佛祖吃的是金身,穿的是香火,可你們吃的是什麼?是樹皮草根!”
“你們把最後一粒米都捐給了佛祖神仙,可他們能保佑你們不被餓死嗎?”
“鄉親們,跟我一起砸了這假慈悲的廟宇,殺光這幫佛道高人,燒了你們的借據!”
在江瀚士卒的煽動下,終究還是有不少沒被洗腦的百姓們站了出來。
他們扛著鋤頭,擔著糞桶,憤怒的衝向了金碧輝煌的寺廟。
原本號稱清淨之地的寺廟瞬間被衝破,憤怒的百姓們提著糞水,一勺一勺的就往神像身上潑。
最開始,江瀚還不清楚百姓們爲什麼要對著神像潑糞水。
後來經過多方打聽,他才知道,這是個秘方,據說能夠破了神仙的金身,這樣神仙就不會降下懲罰了。
江瀚聞言,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看來破除封建迷信這塊,還是任重而道遠啊。
沒了心理負擔,百姓們紛紛拆毀了廟宇,砸碎了神像,更是在一片歡呼聲中,將堆積如山的田契、借據,付之一炬! 一時間,整個漢中府烽煙四起,無數百姓拍手稱快。
遠在府城裡的瑞王朱常浩,聽聞自己修建的廟宇被砸,氣得渾身發抖。
他立刻派人給江瀚送來一封親筆長信,痛心疾首地勸說江瀚,要體會上天好生之德,只要放下屠刀,歸順朝廷,或許還能保全富貴。
江瀚接過信,只是粗略的掃了一眼,便當著來使的面,把信件撕得粉碎。
他看著那嚇得面無人色的使者,冷笑道: “回去告訴你們王爺,老子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
“我今天就要學學那武帝滅佛,把這幫不事生產的毒瘤給掃乾淨!”
爲了進一步給瑞王和漢中府的大小官員們施壓,江瀚隨即派出各路大軍,在漢中府附近攻城略地,而且還擺出了一副隨時準備強攻府城的姿態。
而他這麼做的目的,倒不是真想啃這塊硬骨頭,也不全是爲了漢中府的百姓著想。
江瀚的目的,是想把川北的官軍給釣出來。
只要鎮守幾個關隘的川軍出來了,那他便可以找機會殲滅這幫川軍,從而順利進入四川。
然而,他註定是要失望了。
漢中府,雖然和四川關係更近,但行政上,就是屬於陝西省的。
要管,也該是陝西的總督、巡撫來管,跟川軍沒有半點關係。
明末這種“各掃門前雪”的官場弊病,早已深入骨髓。
要是頭頂上沒有一個總督各省軍務的文官,那麼各地的地方官員們,根本就不會理會隔壁州縣的情況。
四川副總兵鄧玘早已擺爛,他現在是出工不出力,一心只想著怎麼讓手下的將士們不再兵變。
並且,由於奢安之亂的餘波,去年雲南又爆發了沙普之亂。
雲、貴、川三省的重兵,都由總督朱燮元、總兵侯良柱等人帶著,此時正遠在雲南,配合沐府平叛呢,可謂是分兵乏術。
眼見釣不出川軍,江瀚無奈只能召集起麾下諸將,一起研究,下一步該怎麼進入蜀地。
從漢中入蜀,主要有三條路:金牛道、米倉道、荔枝道。
荔枝道首先被排除,因爲它需要橫穿整個漢中盆地,一直到東部的石泉縣,才能真正進入荔枝道,路途十分遙遠。
剩下的,便是金牛道和米倉道。
李自成麾下有不少漢中本地的山民,對這兩條路的情況瞭如指掌。
據他們所說,米倉道自漢中至巴中,地形極端險峻。
其中米倉山段的“孤雲、兩角”二峰,坡度極大,幾近於攀巖,而且雨季滑坡頻發,大軍難以通行。
更麻煩的是,當地還有一股名爲“搖黃十三家”的匪寇,佔山爲王,四處劫掠。
是敵是友,尚未可知。
而金牛道,則是從沔縣,經寧強至廣元,在廣元處,又分成了東西兩條線。
西線,是爲劍閣道,大名鼎鼎的劍門關就在這條道上。
東線,則是保寧道,是明代的官驛主線,可以從廣元直達保寧府。
聽完介紹,在場的將領們大多都傾向於走東線保寧道。
江瀚卻搖了搖頭,否決了這個提議。
他指著地圖上的保寧府,沉聲道: “保寧府,是明廷在川北的權力中心,川北的官紳們基本都集中在此地。”
“咱們此行不是爲了劫掠,而是要在四川紮下根來,建立根據地。”
“要是把根據地放在這種政治、經濟中心,那官軍肯定會第一時間來圍剿的,咱們根本沒時間發展。”
他擡起頭,目光掃過衆人: “我的想法,是農村包圍城市。”
“我想從那些官府統治力量薄弱的偏遠州縣開始,建立根據地,進而輻射整個四川”
“所以經過我深思熟慮,還是決定走西線,攻打劍閣。”
江瀚頓了頓,繼續分析道:
“只要咱們攻破了劍閣,之後就可以在龍安府一帶安心發展。”
聽了江瀚的決斷,堂內衆將大驚: “還請大帥三思!”
“這劍門關號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我軍就這點人馬,怎麼能攻破劍門關呢? 江瀚聽罷,搖了搖頭:
“誰說我要強攻劍門關了?”
“我記得,從漢中入蜀,還有第四條路吧?”
衆將面面相覷,一臉茫然。
江瀚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你們這幫人,三國都白看了?鄧艾是怎麼滅蜀的,都忘了?”
“陰平道你們不知道?”
“我打算兵分兩路,一路佯攻劍門關,一路偷渡陰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