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培訓掌令 當崇禎調兵遣將,準備等開春之後徹底剿滅羣寇時,江瀚也沒閒著,他正忙著培訓掌令。
按照江瀚最初的設想,他是想著每十人設置一名掌令,把全軍上下都給牢牢控制住。
可經(jīng)過趙勝一番統(tǒng)計下來,結果卻不容樂觀。
全軍上下,能認得三百字以上,勉強可以通讀文書的,滿打滿算,也不過百餘人而已。
雖然江瀚在幾個月前,就已經(jīng)在軍中開展了掃盲運動,試圖提升麾下兵將的文化水平。
但奈何開設識字班的時間太短,而且最近這幾個月裡,軍隊一直在行軍作戰(zhàn)。
真正能安穩(wěn)下來,讓大家識字的時間,少之又少。
因此,軍中的識字率,也一直提不上不去。
無奈之下,江瀚只得暫時做出調整,將掌令從“什”一級,提升到了“隊”一級,每隊五十人,設掌令兩名。
現(xiàn)在全軍上下大概三千人,共計六十個小隊,這一百來號人,勉強能夠滿足這一編制需求。
江瀚給部隊定下的開拔時間,是正月底,他必須趕在黃河化凍之前,從潼關殺回陝西。
前後算下來,培訓這羣掌令官的時間,其實相當緊迫。
所以,新年正旦的鞭炮聲一過,江瀚就把這一百多個未來的掌令官,全拉到了陝州城裡最大的明德書院裡。
江瀚直接將整個書院清場,暫時徵用。
他準備利用這短短的一個月的時間,對這些未來的骨幹,進行一次集中培訓。
主要目的,是要給他們定下一個明確的章程,讓他們清楚地知道,掌令官的職責,以及日後該如何開展工作。
……
大雪紛飛,窗外寒風肆虐,明德書院的講堂裡卻燒著幾盆旺盛的篝火,暖意融融。
江瀚站在講堂內,沒有穿甲戴盔,只穿著一身樸素簡潔的青色棉布袍,看起來更像一位師長而非統(tǒng)帥。
而下面盤腿而坐的,則是一羣裹著鴛鴦戰(zhàn)襖的大漢。
“諸位,”
江瀚的聲音溫和,在略顯空曠的講堂內迴盪,
“就在不久前,我剛剛得知了東路義軍盟主,王嘉胤兵敗身死的消息。”
“今天我便給大家好好講一講,這些聲勢浩大的首領,是如何興起,又如何敗亡的。”
接下來的小半個時辰裡,江瀚便將他所知道的,像是神一魁、王嘉胤等人的事蹟,以及他們最終的結局,都繪聲繪色地講述了一遍。
看著臺下衆(zhòng)人或沉思、或震驚的表情,江瀚緩緩開口總結道: “想必大家都明白了,這些曾經(jīng)攪動風雲(yún)的義軍首領,最後的結局大多都殊途同歸。”
“無論是橫掃慶陽府,一度威震陝北的神一魁,還是縱橫山陝,號稱擁兵二十萬的王嘉胤,他們無一例外,都死在了自己人的手裡。”
“所以,我特意設立掌令一職,就是爲了防患於未然。”
“我需要你們這些未來的掌令,與麾下士卒搞好關係,及時瞭解他們的想法,時刻注意下面的士卒有無異心。”
話音剛落,一名黝黑精壯的漢子舉起手,嗓門洪亮:
“大帥,俺.俺有個問題。”
“您說要咱們和下面的士卒搞好關係,可可具體該怎麼搞呢?”
“很多時候,下面那些兵丁,一看見軍官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根本不敢多說一句。”
“俺以前當兵的時候也是一樣,看見那些軍官,都恨不得繞著走,誰敢跟他們掏心窩子啊?”
這漢子提出的問題,立刻引起了堂內一片議論,顯然,這也是許多人心中的困惑。
在明末,軍官與普通士卒之間的關係,呈現(xiàn)出一種制度性的壓迫和戰(zhàn)時互相依存的複雜狀態(tài)。
能夠真正與士卒同甘共苦的將領,不能說沒有,但絕對是鳳毛麟角。
更多的將領,則是將普通士卒視作牛馬,隨意欺壓,因爲他們天生就掌握著對下層士卒的生殺大權。
有的將領,動輒打罵士卒,剋扣軍餉,壓榨士卒的勞動力,逼迫缺錢的士卒借高利貸,甚至還會動刑懲處不聽話的下屬。
平日裡,普通士卒對於這些軍官,大多都是畏之如虎。
而戰(zhàn)時,這些普通士卒,反而又會緊緊地靠在這些將領的旗下。
無他,因爲他們需要依靠將領們豢養(yǎng)的家丁,前去衝鋒陷陣。
這羣家丁個個裝備精良,戰(zhàn)力強悍,是全軍最精銳的部分,也是進攻的主力和穩(wěn)住陣腳的核心。
一來二去,就造成了這種奇怪的現(xiàn)象,而江瀚自然也很清楚。
他點點頭,迴應道:
“掌令之責,不獨在識文斷字,更在明事理、孚衆(zhòng)望、率士卒。”
“而這其中最關鍵的一點,就在於要真正地團結士卒,瞭解士卒!”
“想要團結士卒,那你們就必須學會站在他們的角度,去看待和思考問題。”
“當他們遇到困難,你們要積極幫著解決,要是他們受到不公,遭受欺壓,你們更要敢於挺身而出,替他們撐腰。”
江瀚環(huán)視衆(zhòng)人,一臉鄭重: “大家都是從苦日子裡熬過來的,誰也別想在我的隊伍裡作威作福!”
“往後,要是你們發(fā)現(xiàn),軍中有任何人,無論官階高低,只要敢無故欺壓普通士卒的,你們只管往上報。”
“報到我這裡,我親自扒了他的皮!”
臺下頓時安靜下來,不少人精神一振,眼中不由得多了幾分光彩。
江瀚頓了頓,繼續(xù)說道: “想要了解士卒,那你們就要主動去和他們拉關係,要放下身段,多和他們交流溝通。”
“不要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生人勿進的樣子。”
這時,學堂內又有人高聲發(fā)問: “大帥,那具體該怎麼拉關係呢?”
“我以前當小兵的時候,見了長官,恨不得把頭埋到褲襠裡,根本不敢跟長官單獨說話。”
“平日裡都是聽令行事,長官讓幹啥就幹啥,不敢有半句廢話。”
江瀚看著衆(zhòng)人臉上依舊迷茫的表情,當即決定以身作則,親自下場示範一番。
他走下講臺,來到衆(zhòng)人中間坐下,語氣也變得更加平和親切:
“如果下面的士卒因爲害怕,不敢和你單獨交流,那你可以多拉上幾個人一起嘛。”
“像我這樣,三五個人湊在一起,席地而坐,談談心嘮嘮嗑,一來二去,不就熟了?”
“要是弟兄們嘴嚴,不好意思先開口,那你們這些做掌令的,就得先帶頭,話匣子一打開,自然水到渠成。”
江瀚掃了一圈衆(zhòng)人,微微一笑: “當然了,挑選的話題也很重要,最好能先聊聊生平經(jīng)歷,找找相同之處,免得人緊張。”
“就像我江瀚,在場的諸位弟兄,應該不陌生了。”
“我呢,老家是安塞的,家裡遭了災,全家都死光了。”
“後來實在活不下去了,就和炮營的董把總,跑到延綏去投了軍,想著混口飯吃。”
“本以爲當兵就能吃上皇糧,不至於餓死。”
“結果大家都知道,當兵也是三天餓九頓,沒辦法,只能自力更生,偷偷跑到外面去幹點雜活,換點嚼穀果腹。”
“後來入京勤王,本想著跟韃子拼命能混口飽飯,可臨了,那姓吳的狗賊還要剋扣咱們的賣命糧”
“忍無可忍,我就帶著兄弟們殺了吳賊,反了他孃的。”
江瀚緩緩講完了自己的關輝歷史,目光灼灼地看著衆(zhòng)人:
“聽了我的故事,你們有什麼感覺?”
“是不是覺得,我江瀚的這些經(jīng)歷,和你們以前過的日子也差不多?”
話音剛落,一個臉上帶疤的漢子猛地站了起來,激動得滿臉通紅,
“大帥!俺就是,俺以前也是延綏鎮(zhèn)的!”
“俺叫李天二,是馬隊的,是最早跟著大帥您造反的弟兄!”
“俺記得清清楚楚,那個姓吳的狗賊,不僅昧了咱們的糧餉,而且還把軍馬都賣了換銀子!”
江瀚聽罷,重重地點了點頭: “看見沒,要想讓弟兄們跟你交心,首先你得讓他們覺得,你跟他們是一條船上的人!”
“咱們軍中,不僅有總兵標營的、有定邊營的、還有甘肅鎮(zhèn)的。”
“大家夥兒的出身來歷或許各不相同,但經(jīng)歷的壓迫和不公,卻都相差無幾。”
“大家可以像我一樣,暢所欲言,互相拉進關係嘛。”
此話一出,講堂內瞬間沸騰了起來,衆(zhòng)人紛紛打開了話匣子。
一個個平日裡沉默寡言的漢子,此刻都爭先恐後地舉起了手,情緒激動地分享著自己的血淚史。
有人紅著眼睛:
“我是定邊營的,當初在王莊那一戰(zhàn),我就投了大帥。”
“當時咱們定邊營都揭不開鍋了,一個個餓得不行,後來聽說守王莊有糧食,咱們纔跟著趙參將屁顛屁顛的跑去守衛(wèi)王莊。”
“你們可知道,我在那個王莊裡,都看到了啥?”
“糧食!堆滿了一個山洞的糧食!”
“黃澄澄的穀子、金黃色的小米,碼得跟小山一樣,有的都餿了!”
“可就算這樣,咱們這幫人吃的還是糜子飯。”
“我記得很清楚,有兩個弟兄,因爲?zhàn)I極了,偷了幾隻雞,結果就被王莊管事拉出來穿箭遊營,悽慘無比。”
“不僅有糧食,還有酒窖,外面的百姓飯都吃不上了,王莊裡還在釀酒。”
“咱們定邊營的兄弟,有不少人都是因爲凍餓而死的,可這幫朱家的王爺們,隨便一個王莊,存的糧食就夠咱們吃上大半年。”
“後來是大帥來了,不僅不殺咱們,而且還開倉放糧,宰殺牲畜,讓咱們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頓好的。”
那漢子說到激動之處,猛地一拍胸脯, “就衝這個,我這輩子就跟定大帥了!”
“誰敢說招安,老子第一個剁了他!”
一時間,學堂內唾沫橫飛,氣氛熱烈。
“沒錯!就憑能天天吃上飽飯,俺這輩子都不會招安!”
“就是,要是招安了,還不知道要被那幫當官的怎麼磋磨呢!”
“神一魁的例子就在眼前擺著,我打死也不招安!”
講堂之內羣情激奮,各種控訴和表忠心的話語此起彼伏。
本來是一場嚴肅的“崗前培訓”,可教著教著,竟然就演變成了一場“思想動員大會”。
不過,江瀚卻並未制止,反而樂見其成。
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光靠死記硬背可不行。
他得讓這幫即將上任的掌令官們,通過這種簡單直接的方法,儘快與普通士卒拉近關係。
想要真正深入基層,光靠一味地照本宣科,可是行不通的。
掌令們必須跟士兵打成一片,這樣才能瞭解其真實想法,解決他們的實際困難。
更重要的是,要讓下面的每個士卒都清楚,他們今天跟著江瀚造反,可不是因爲江瀚一個人的野心。
這是爲了全軍上下,所有遭受欺壓的弟兄們,討回一個公道。
看著火候差不多了,江瀚擡手虛壓,示意衆(zhòng)人安靜下來。、
待堂內逐漸安靜下來,江瀚這才緩緩開口: “各位,今日大家所言,我都聽在耳中,記在心裡。”
“有朝一日,咱們這幫丘八,一起打上那金鑾殿,到時候問問皇帝老兒,還敢不敢再欠餉!”
說著,江瀚話鋒一轉,神情肅然,
“但是,咱們也要清醒地認識到,朝廷的勢力,依然十分強大。”
“官軍亡我之心不死,他們不僅會從正面戰(zhàn)場上圍剿咱們,更會想方設法的從我們內部下手,分化瓦解咱們的隊伍。”
“王嘉胤的教訓,就是最好的明證。”
江瀚環(huán)視一圈,正色道: “所以,從今往後,你們這些掌令官,要是在軍中發(fā)現(xiàn)了有人行爲反常,意圖不軌,都要在第一時間,及時向上彙報!”
“此事關係到我軍生死存亡,絕不可有半分懈怠!”
“明白了嗎?!”
衆(zhòng)人點點頭,齊聲應道:
“明白!”
江瀚對此倒是頗有信心。
眼前這百餘名人,都是跟著他一路殺出來的老兄弟,是他的嫡系心腹。
這幫人的忠誠度,肯定是毋庸置疑的。
他之所以設立掌令官,主要還是防患於未然,免得以後隊伍擴大了,魚龍混雜,從而被官軍鑽了空子。
4點了 今天白天有點事情,耽擱了,只能晚上熬夜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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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