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佯敗 光化門距離南薰門,本就不遠,也就四五里的距離。
所以賀虎臣來的很快,不到一刻鐘就點齊了兵馬來援。
當見到賊兵的右翼暴露在他的兵鋒下時,他二話不說帶著左光先,艾萬年等人就衝了上來,企圖從側翼打亂賊兵的突圍陣型。
但江瀚的中軍早已等候多時,見著賀虎臣帶兵殺來,他沒有絲毫的慌亂,立馬調轉槍口,帶著中軍就迎了上去。
兩千步卒迅速由縱隊變成橫隊,刀盾手和長槍手頂在前頭,身後則是董二柱的銃兵。
雖然此時無法放炮,但炮營的士兵們也沒閒著,抄起身側的鳥銃,在各自隊官的指揮下,迅速在盾牆兩側,組成了數個火槍小隊。
“預備——放!”
隨著哨長一聲令下,數百支鳥銃,同時發出了怒吼。
密集的鉛彈,裹挾著濃烈的硝煙,如同一陣致命的鐵雨,狠狠地潑灑進了正在衝鋒的官軍陣中。
衝在最前方的官軍士兵,頓時如同被鐮刀割倒的麥子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下。
官軍的衝鋒勢頭爲之一滯,眼見攻勢受挫,賀虎臣連忙帶著親兵家丁們頂了上去。
但問題是,江瀚佈置在前頭的盾牆,可沒這麼容易被衝破,賀虎臣的兵將們手裡又沒有震天雷這等利器,只能拿命去填。
腰刀砍在蒙皮長盾上,絲毫沒有任何作用,只能被盾牆後面的長槍不斷地收割著性命。
眼見前鋒吃癟,一側的左光先帶著自己麾下,二話不說,接過了打頭陣的任務。
他不知道從哪裡掏了一隻專用鏈錘的隊伍出來,朝著盾兵們就衝了上去。
不得不說,左光先作爲陝西將門出身,還是有幾分巧思的。
他顯然是早就想好了,要用鏈錘用來破盾。
戰場上鍊錘其實並不是那麼好使。
鏈錘需要開闊空間揮動,在密集方陣中易誤傷友軍,且收招慢,一擊不中會暴露破綻。
但是錘鍊的優勢就在於其軟索結構,使得鏈錘的攻擊軌並不是直線,而是可以繞過盾牌的上緣或側緣,直接打擊後方賊兵的頭部、手臂或者肩膀。
長盾雖然能擋住正面的劈砍和刺擊,但對於這種防不勝防的曲線型攻擊,還是力有不逮。
其次,一般武器打在盾牌上,通常都是不疼不癢的,甚至連個印子都留不下。
但鏈錘那沉重的錘頭,一旦用盡全力砸在了盾牌之上,巨大的衝擊力,足以讓舉盾者輕則手臂麻木、虎口崩裂,重則骨骼損傷,當場失去戰鬥力!
“砰!”
一名官軍前鋒,靈活的躲開長槍的捅刺,怒吼一聲,手中鏈錘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重重地砸在了面前的長盾之上。
即便是盾牌上已經蒙了層皮,但那盾兵還是覺得一股巨力從盾面傳來,他悶哼一聲,整條胳膊瞬間失去了知覺,手中的長盾也隨之脫手。
就在盾兵暴露身形的瞬間,身後的官軍立馬跟上,一錘砸在了他的天靈蓋上。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骨裂聲,這名盾兵應聲而倒。
還有不少盾兵則是被鏈錘砸中了手臂、肩膀,直接倒地不起。
左光先的鏈錘兵,如同一羣專業的拆遷隊,硬生生地把江瀚佈置在前頭的盾牆給砸開了一道道缺口。
身後早已等候多時的官兵,順著缺口就衝了進去,與後面的槍兵戰作一團。
局勢瞬間變得焦灼起來。
可就在此時,前頭的楊嘉謨卻已經頂不住了。
在之前的攻城戰中,他麾下的甘肅兵本就傷亡不小,士氣低落。
如今又在倉促之間,迎戰邵勇帶領的精銳選鋒們,短兵相接,血戰了近一刻鐘,麾下的兵將們早就力有不逮,瀕臨崩潰了。
邵勇瞧出了甘肅兵們有些怯戰,他果斷抓住機會,帶著親兵們發起了一輪又一輪的衝鋒。
終於,在邵勇的不懈努力下,楊嘉謨的徹底崩潰。
“擋不住了,賊兵殺進來了!”
“跑!”
眼見局勢不妙,不少甘肅兵扔下武器,不顧楊嘉謨的喝罵,掉頭就跑。
兵敗如山倒,隨著潰兵越來越多,楊嘉謨也頂不住了,只能跟著一路潰逃。
衝破了楊嘉謨的防線後,邵勇看都沒看那幫四散奔逃的潰兵,他立刻調轉槍頭,直奔身後的戰場。
此時,賀虎臣還在和江瀚的中軍鏖戰,難解難分。
“快,隨我包抄官軍側翼!”
隨著邵勇一聲令下,選鋒們攜著大勝之勢,朝著賀虎臣的右翼狠狠地撞了上去! 此時,賀虎臣還不知道前方的楊嘉謨已經敗了,他正埋頭苦幹,鐵了心要帶兵沖垮賊兵的陣型。
突然,從右翼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喊殺聲。
他驚駭扭頭望去,只見賊兵大旗已經出現在了他的側翼,賊兵來勢洶洶,右翼的士卒們根本擋不住,被打得節節敗退。
賀虎臣還想帶著親兵頂上去,可他麾下的兵將們卻不願再戰了。
賊兵都出現在右翼了,說明前頭的友軍肯定敗了。
要不然賊兵不會出現在他們側翼,念及於此,這幫兵將們哪裡還肯再戰? 馬上就要被賊兵兩面夾擊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撤!全軍撤退!!”
不用賀虎臣下令,無數的官軍士兵,便已紛紛轉身,向後方逃竄而去。
賀虎臣見大勢已去,也只能心有不甘地,帶著左光先等人,在一衆親兵的護衛下,狼狽地脫離了戰場。
一番血戰,終於打退了攔路的守軍,江瀚卻根本來不及欣喜,立刻下令全軍收攏陣型,繼續往南突圍。
算算時間,城北的追兵應該也快到了。
現在他是能跑多遠,就跑多遠,至於能否順利脫身,就要看李老歪的後營和那支假輜重營了。
大軍浩浩蕩蕩,如同長龍,一路急速行軍南下。
可李老歪很快就發現,他的身後,還跟著兩個甩不掉的尾巴。
楊嘉謨和賀虎臣兩人,並沒有走遠。
兩人剛剛吃了這麼大一個虧,損失不小,自然不肯善罷甘休。
他倆收攏了殘兵後,賊心不死,又派出了麾下的數百騎兵,遠遠地綴在了江瀚大軍的屁股後頭,不斷地襲擾著負責斷後的左營。
他們企圖用這種方式,拖延江瀚的行軍速度,等待著洪承疇援兵的到來。
江瀚對這股緊隨其後的騎兵也沒什麼好辦法,他不能停下來與之纏鬥,那就正中對方下懷。
他只能將洪明派了出去,讓他帶著騎兵驅逐那些不斷靠近的官軍騎兵,護住大軍的側翼安全。
就在這小股騎兵即將跟丟目標的時候,不遠處的地平線,突然揚起了一陣遮天蔽日的煙塵。
“大帥,官兵援軍到了!”
江瀚聞言,猛地朝著身後望去。
只見一支三千騎兵組成的洪流,裹挾著黃沙,正全速朝著自己的部隊殺來。
遠望旗號,赫然是曹文詔率領的追兵。
接到賊兵突圍的消息,洪承疇立刻把麾下的騎兵都交給了曹文詔,命令他先行一步,追擊賊兵。
眼見追兵已至,江瀚果斷招來傳令兵:
“去,傳令李老歪,讓他找地方阻擊官軍追兵,至少給我攔住兩個時辰!”
“再傳令邵勇,讓他帶一千五百騎,脫離部隊,尋找地方隱蔽,隨時準備策應李老歪!”
下達完命令,江瀚毫不猶豫,帶著中軍主力和董二柱的炮營輜重營,頭也不回地一路向南,狂奔而去。
李老歪在接到江瀚的命令後,臉上沒有絲毫懼色,反而露出了一絲興奮地笑容。
他看了一眼前方的假輜重營,心生一計。
他登上高處,迅速掃視著周圍的地形,很快,李老歪便將目光,鎖定在了前頭的一個狹窄路口。
這裡是兩座小山的夾道,位置十分緊要,自己可以在此建立阻擊陣地。
如果曹文詔要想繞道追擊,他就得花上不少時間繞開眼前的小山。
“胡永勝!快,帶人佔住前面的路口,把假輜重營的大車給我拉出來,原地構築防線!”
隨著李老歪一聲令下,兩千左營士兵立刻行動起來。
他們將輜重營的大車圍在一起,使其首尾相連,組成了一個半月形的車陣,堵住了整個路口。
外面是左營士卒們組成的防線,裡面則是由百姓和傷兵營組成的敢死隊。
爲了保險起見,李老歪還特意下令,把裝著火藥的車輛,都移到了整個車陣的最裡層。
並且還蓋上了大量的糧草麻袋,以及沾了水的褥子。
這麼做的目的,就是以防官軍突然從哪個犄角旮旯,射過來一支火箭或者鉛子,引燃火藥。
萬一火藥被提前引燃了,他們這支負責斷後的隊伍,可真要被全殲當場了。
就在李老歪剛剛佈置好車陣不久,曹文詔的騎兵大隊已經追了上來,停在了車陣三四里開外的距離上。
看著前方草草搭建起來的陣地,曹文詔不由得輕蔑一笑: “哼,這麼簡陋的陣地,也想攔住追兵?”
“變蛟!你去,帶兵破陣!”
一旁的孫守法聞言,有些遲疑: “曹總兵,強打恐怕要花一些手腳,咱們不如四處看看,能不能繞道而行。”
曹文詔撇了一眼孫守法,眉頭一皺: “糊塗,你看這地勢,哪還能繞行?”
“全力進攻就是了,不要怕傷亡,這種手段攔不住多久的。”
在他看來,眼前的賊兵們不過是在做困獸之鬥罷了。
這種簡陋的陣地,最多也就攔他個一時半會兒罷了,到時候殺光這幫斷後的賊兵,一樣能追上前頭的隊伍。
他甚至懶得進行試探,直接拔出腰刀,向前一指: “變蛟!項鈞!你二人分別帶三百騎,從兩側發起進攻!”
隨著他一聲令下,麾下的兩員大將立刻點起兵馬,分成了兩隊,朝著李老歪的陣地衝了過去。
數百官軍騎兵,並未直接衝鋒,他們在各自隊官的帶領下,分成了數個小隊,如同老練的獵手一般,開始圍繞著李老歪的車陣,不斷地拋射手中的箭矢。
前頭的騎兵射過一輪,立刻調轉馬頭,分別從左右兩翼離開前線,回身繼續整隊,準備下一輪齊射。
一時間,箭矢如蝗,密集的箭雨從四面八方,朝著車陣傾瀉而下。
李老歪前頭擺著的大車,只是做路障用的,根本擋不住這麼密集的箭雨。
好在前頭還有不少盾兵,能勉強擋上一擋。
“舉盾!沒盾的往車底下鑽!”
聞言,李老歪麾下的士兵紛紛舉起盾牌,或者直接躲到大車底下,抵擋著頭上傾瀉的箭雨。
箭矢射在車板和盾牌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不絕於耳。
曹文詔見騎射效果不佳,眉頭微皺,隨即下令:
“下馬步戰!先用三眼銃壓制,給老子搬開擋路的大車!”
數百名關寧鐵騎,立刻翻身下馬。
他們熟練地從馬背上,取下三眼火銃,在軍官的指揮下,排成三列,開始對車陣,進行輪番射擊。
“砰!砰!砰!”
密集的鉛彈,呼嘯著,狠狠地打在車陣之上。
木製的大車,被轟得木屑橫飛,一些用來充當掩體的糧草麻袋,也被直接打穿。
躲在後面的叛軍士兵,不時有人中彈,發出一聲慘叫,便倒在血泊之中。
“官軍下馬了,快準備還擊!”
李老歪見此情形,眼前一亮。
此前,他並沒有選擇還擊,主要還是因爲官軍的騎兵們一直遊曳在他的射程之外。
這就是騎兵對著步兵的優勢,可以在射程之外不斷地挑逗你放箭射銃。
只要你忍不住,手裡一抖,那麼就會被騙出火力,隨後被騎兵掩殺過來,一波帶走。
那麼十來步的距離,就是步兵與騎兵的生死距離。
但現在官軍已經下馬,左營的弓手和銃手們也紛紛擡頭,從從車陣的縫隙之中,向外放箭射銃。
攻守雙方,就在這一處小小的路口處,展開了慘烈的對射。
大戰持續了整整兩個時辰。
曹文詔對射未能起效,又命人帶盾衝了幾波,還是沒能打下陣地。
李老歪和他麾下的左營弟兄們,硬生生地頂住了曹文詔數輪的猛攻。
他們如同釘子一般,死死地釘在了這裡,寸步不讓。
然而,左營士卒們的傷亡,也同樣慘重。
將近兩千弟兄,此刻已只剩下不足一半。
幾乎人人帶傷,弓箭和彈藥,也即將消耗殆盡。
李老歪看了一眼天色,又估算了一下主力部隊的行進距離,他知道是時候了。
主力部隊,應該已經走遠了,他的任務應該也已經完成了。
接下來,就該輪到身後那支輜重營,登場表演了。
“撤!!”
李老歪發出一聲怒吼,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爲了引誘官軍上鉤,也爲了讓這場戲演得更逼真一些。
在撤退之前,李老歪還故意讓人,把裝有糧食麻袋砍破,再把白花花的銀子也撒了一地。
“弟兄們!撤!往南邊跑!”
車陣內的士卒,在聽到撤退命令之後,如蒙大赦。
他們不再抵抗,扔下數百具同伴的屍體,朝著南邊狼狽而逃。
那一百多輛裝滿了“金銀糧草”的大車,就這麼被孤零零地遺棄在了原地。
彷彿一桌豐盛的宴席,正靜靜地等待著客人的到來。
刷新一下,剛剛發錯章節了。
這個星期加班比較多,明後天我儘量多更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