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旬,蘇晟從沐國趕至璃水。白芷得信,出宮見其。
“殿下,老爺甚爲擔心殿下,盼殿下速歸。”蘇晟拜見道。
“太后既以本殿下在外求醫爲名,幫我避過了那些俗事,我又何必急著趕回去?”白芷笑道,“倒是難爲蘇相百忙之中還得牽掛於我。”
蘇晟卻又肅然道,“殿下當以安危爲重。那些人既已知道殿下不在京都,難免不會派人來暗殺。”
白芷擺手,“早已習慣。醴桃宴之前,我自會歸國。月底你在城外等我即可。”
一月期滿,女皇與皇夫親送兩人出城。
“七殿下,三年前,朕亦是於此送別你,彼時尚且期盼你歸來。如今這一別,山長水遠再不見。”女皇笑道。
白芷微微一笑,轉身而走。
“子越!”鋶姒卻突然喚他,身邊樊衡心驀地發慌,緊緊地盯著她。她卻只是啓脣,“保重。”
那二字明明很輕,卻甚爲清晰,清晰地彷彿在耳邊響起,他突然想起十幾年前在沐國皇宮那一幕,那時任性的小公主扯掉了他的蘭花,卻嬌俏笑道,“你讓我從雲丟了顏面,我毀了你的蘭花,這樣我卻不氣了。”
他覺得好笑,微微搖頭。
他上了馬車,車中的人兒朝他望來,他勾脣一笑,“蘇晟,走吧。”
從雲通往沐國的一個必經的小城,有青衣女子在城門等候。她翹首企盼,臉上時有不安,擔憂之色,卻轉眼又成了堅定。在看到那輛馬車時,她的眸突然被點亮,雙頰生光。
“公子,是溫姑娘。”蘇晟把馬車靠邊停下,道。
白芷挑簾而出,“霖蕓。”
溫霖蕓笑,“公子,好久不見。”
兩人漫步進了城。
“華朔不忍,只道將你兄妹二人逐出杏門,當日我下的命令卻是殺無赦,你可會怪我?”白芷隨意道。
溫霖蕓搖頭,她看著他,懇求道,“是我兄妹二人有負公子。霖蕓只求從此在公子府上做一名醫者,不問其他。”
白芷似在思索,未有立刻回答。
溫霖蕓又急急道,“華朔必須接手杏門,不能時刻相伴公子,公子身邊不能無人!”
“早在華朔離開,我便曾思將你召回,我知你必不會拒絕,卻怕你終有一日會後悔……”白芷負手而立,似嘆非嘆。
溫霖蕓卻似鬆了一口氣,略略一笑,“公子多慮了。能保得公子一生無病無痛,霖蕓已是心滿意足了。”
“既然如此,便隨我走吧。”他淡淡一笑。
水清妍卻亦從馬車上下來,她看著白芷道,“我與溫姑娘有話要說。”
白芷點頭。
“溫姑娘,爲何會是我?”那幻境中的聲音,以及杏門左右使叛變的消息,她早有所悟。
“霖蕓亦不知。”溫霖蕓似有些不忍,卻是道。
“即便是死,也不肯透露?”水清妍未有動作,卻是冷冷看她。
溫霖蕓勉強一笑,亦是不躲不讓地看回去,“霖蕓確實不清楚。家兄不曾全然告知於我。更何況,即便我知道,也無法背叛族人。”
水清妍不言,看向遠處。
溫霖蕓又道,“當日我便道,水姑娘不會傷害於我。”
“我不殺你,不逼你,不是因爲我不忍,只是因爲無濟於事。”水清妍嘲弄一笑。
她轉過身,又道,“你可是以後都會陪他?”
溫霖蕓急急解釋,“霖蕓不曾有非分之想……”
卻被水清妍截住話,“這樣很好……”她略略停頓,似有所定,“你走吧。”
溫霖蕓疑惑地看向她,“水姑娘不隨我一起回去?公子還在等你。”
水清妍重新背對她,“我不走了。”
聽聞身後有腳步聲靠近,她輕道,“這是離橋。”
水清妍站在一座石橋上,白衣如雪,烏髮如綢,兩相追逐。石橋上有兩個雕刻的黑漆大字,“離橋”。
男子在她身後站定,卻是默然不語。
水清妍回過身望他,“沐芷,我們就此作別吧。”
他微微一愣,轉而笑道,“何時知道的?”
“很早。”她輕輕一笑,若呢喃道。
“跟我走,不好麼?”沐芷微微一嘆。
“若是水宮仙子,合當瑤臺歸去;若是冰質雪魂,則應雪山歸隱……無論哪一種,水清妍,都只合江湖終老。”白衣女子淡笑而立,剎那遙遠。
石橋旁栽著幾株楊柳,如今已有嫩芽冒出,新綠覆著褐色,若空山新雨後,一片清新之態,生機盎然。他伸手摺下一段,那折斷面乾脆利落,柳條尤帶清晨的露珠,他突然便想起初見那日他爲她折的玉桂,他緩緩勾脣,風雅無雙,將柳條遞給她,“本殿下尚缺一皇妃。清妍,可願爲我留下?”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