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還望停手吧……”那一身道袍的女子年輕秀麗,望之可親,言語溫和,慈心善面,風姿出塵。
“幾月前,我杏門曾接到前陸盟主之書信,言及武林中將有人作亂,奈何我杏門一向不理世間紛爭,此次前來,是實不願見更多殺戮,也算是了了陸盟主最後的心願吧”那一身儒衫的男子自有一番書生之氣,亦是有禮解釋道。
然後便見那幾名少女散入爭鬥之所,手中竹笛隔開仍在廝殺之人,身姿輕盈,手法莫測,且出手間力度均勻,不傷一人。
“未能及時救治陸盟主,是我等的遺憾,如今這‘黃昏散’之毒,我杏門自是會替衆英雄清解……”
聞言,衆人皆欣喜激動,此刻對生的渴望勝過一切。一如走不出茫茫荒漠中的人見那清冽甘泉,即使內有劇毒,也會毫不遲疑飲下。更何況這是杏門,代表醫術至高的杏門,代表仁字的杏門!
只有一人,面色青暗,想不到那老不死的死了還要擋自己的道!宮申恨恨地咬牙。
陸子修卻是詫異萬分,父親從未有所暗示,否則自己也不會在其臨死之際尚在外漂泊,又怎會有書信通知杏門?渾然間,他莫名地感覺有人在操縱著一切,可是他卻絲毫無法分辨那人的動機……
“杏門既是閉門研醫,何必理會這紅塵俗事?這杏花染血,端的可惜……”那魈殿之主一手彈去衣袍上的花瓣,狀似嘆惋道。
“殿主此言差矣,我杏門既爲拯救世人疾苦,又怎忍爲一己之私,枉棄這麼多無辜性命?”那青衣道姑打量了一眼男子,開口道。
邪佞的男子轉身朝白衣少女那處睨了一眼,視線越過少女又掃過玄衣男子處,轉身邪邪笑道,“我魈殿曾有言,不殺杏門所護之人,只是這麼多人當不在此例……也罷,此次便給杏門一個面子吧……”
“在下代衆英雄謝過殿主!”儒衫男子抱拳作揖道。
“傳聞杏門左使,右使實爲兄妹,仁心仁術,今日有緣得見,也算不枉此行,只是不知那杏門之主緣何不現?莫非我等尚不堪入其眼?”扇柄擊著掌心,一下一下地敲著衆人的心,魈殿行事向來隨心所欲,若是此人突然反悔,那麼縱然杏門之人在此,也難敵魈殿暗中殺手,那些人的手段……
“殿主說笑了,我門主向來雲遊四方,此番我等亦是應召而來,卻不知門主如今身處何處……”青衣道姑回道,“我兄妹二人能入殿主之耳,是我等之榮幸,只是不知殿主可否容我門先行施救,過後再來拜謝……”
“請……”男子瀟灑一笑,讓開身子,青衣女子一步一步提衣向其上對峙而立的幾人走去。而那些杏色裙衫的少女亦是開始分發丹藥。
宮申隱了眸中殺意,他虛晃一招,突然退身至原本的座椅旁,同時旋轉手柄上的一物,便見那座椅往側一彈,有一暗道突現,他縱身一躍而下,身邊幾個宮家之人立刻聚攏擋住前來追擊之人,竟是逃遁而去。而其餘宮家之人見形勢急轉,亦是紛紛尋機脫身撤去。
羣雄想追擊,苦於毒力未清,只能任其逃去。而杏門之人自不會追趕。
陸子修本是離宮申最近,在他欲動身舉劍攔截之際,突然覺得有一股勁道拂過,竟是生生掐住了他的去勢。他心一驚,回身探尋,卻未發現任何異樣,眼睜睜地看著宮申逃入地道。
“姑娘,我魈殿行事向來不借外力,你既已身染劇毒,我也實不好再……”狹長的眸子隱含戲謔之意,“也罷,權當一起給杏門一個面子吧……”
然後,那人摺扇一揚,竟是揚長而去。
“殿主大人,這麼好的機會,你就這樣放棄了?真是……”少年本想說愚不可及,生生地咬舌吞了下去,真是囂張慣了,難不成要被割了舌頭才知趣麼?
“溟,你覺得公子會愛上人麼?”誰知那人卻避而不答,而是轉而問道。
“怎麼可能?!”那銀髮少年一臉不可置信,突兀的聲音,彷彿這個念頭本身就不可思議。
“呵呵,也是……”凌夜想起那個人那時的手勢,不由意味深長地笑了。
“單伯父,楚伯父,現今局勢未明,爲了安全起見,不如率衆退至風山薈義莊院吧!”
這風山向來爲沐國正道武林王山,其上薈義莊院更是武林盟主之居所,無召不得擅闖,百年來無所例外。這山在衆武林人士心中自有一番神聖尊崇之意。
只是近幾十年來武林盟主之勢日趨衰弱,傳至陸儀之手,已是難以以一令而壓衆。武林各方之勢羣起。更皆陸儀生性喜靜,平日沉迷劍術,對武林之事並不多過問,但其人仁義樂善,因此武林服他之人亦大有人在。
而陸儀此人淡泊名利,並未入住薈義莊院,因此如今這偌大的莊院實是一空院,只餘平日打理之人。
“不可……除非……”單鐸光打量了一眼眼前的青年,這人行事自有一番仁義,更皆比其父更加果敢,遇險之時尚思路分明,不錯不錯,老者點頭深思。
“要進薈義山莊,必先有盟主之令,如今必須儘快推舉出一位盟主纔好!”底下有人大聲建議道。
“正是如此!此番杏門於我等有再造之恩,不如由杏門來引領我沐國武林可好?”又有人倡議道。
此言一出,各方響應。
單鐸光卻是目光一凜,這杏門出自何方尚未可知,其現任門主更是無人得見……
“各位這話委實不妥,我杏門怎會攬此虛名?莫非各位英雄以爲我杏門便是挾恩求報的世俗小人麼?!”儒衫男子似是十分氣憤。
“哥哥莫動氣”青衣女子輕笑溫柔道,“衆英雄擡愛,我代杏門謝過各位,只是我杏門自有規矩,不可擅自牽扯武林之爭,衆位莫要陷我等於不義……”
這可如何是好?
“我看就由陸少俠來擔當好了,陸老盟主彌留之際,尚不忘施仁濟世,我們自當盡力輔佐其子,重振這武林正道!”
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聽得人熱血沸騰!
“承蒙各位厚愛,只是在下資歷淺薄,徒乘父望,德不服人,武難服衆,實在難以擔當此重任!”陸子修慌忙謙讓。
“我看賢侄就不錯!”單鐸光堅定道,“現下衆人中毒未解,子修莫再推辭,一切應以大局爲重!”
“不可不可,論資歷,論武藝,論德才,晚輩都難及二位伯父,怎可只憑家父之恩,便妄擔高位呢?!”
“哼,四家之勢在此,除此之外,又有何方神聖能服衆?我單楚二家後輩無能,無一人能及你,想來後繼無望,如今單家一力挺你,我更是受傷在身,莫非你是要老夫逞老賣弄武藝,與你一決高下麼?!”楚季蓀眉一橫,狠聲道。
“楚伯父言重了,子修不敢……既然如此,我便先借先父之名,帶領各位上山吧,盟主之事容後再說,各位看可好?”
陸子修回身間,撞見玄衣男子微染笑意的視線,莫名地一怔。
“恩,這樣也行……”單鐸光一錘定音。
“水姑娘,不如與我們一起退入薈義山莊吧!”陸子修走至佳人身邊,期待道。
水清妍看向那邊仍然滿臉戒備的老者,思及現狀,終是點頭。
“小姐,清音之毒不可小覷……”杜福十分擔憂,小姐中毒自己竟不查,真是該死。
“不妨事……”一低頭,滿目瘡痍,血肉橫飛,身上白裙亦不至何時賤上了幾點鮮紅,水清妍秀眉一皺,雪顏上竟浮上層惱意,她一甩袖,“帶路!”
此間事最好快了,否則……
“白公子……”這幾人皆來歷不明,在非常時刻,不可放過任何可疑之人。單鐸光狀似探尋地看向白芷。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先行離開,便一切聽從前輩安排吧。”白芷笑笑道。
“這樣自是最好……來人,帶幾位先行上山。”單鐸光揮手喚人道。
“左使,右使,杏門此番義舉,我輩銘記於心,不知可否勞駕衆位隨我等一起上山,稍作休息,再爲衆位診治!”陸子修收起清風劍,勉強運氣壓下上涌的血氣,走近躬身道。
“此話在理,如今受傷者衆多,還望杏門一併施救……”渾濁的雙目中射出一絲精光,楚季蓀出聲應和道。
儒衫男子與妹妹相視一眼,點頭應道,“如此也好。”
後《武林志》有載:“沐國凌帝十八年,司伊十四年,玄城之會,羣雄遭劫,後蒙杏門援手,魈殿退,宮家沒。”
短短數十字,怎堪寫盡那刻滄桑血淚?數千人集聚玄城,活下來的又有幾何?幾番生死,幾多辛酸?膽小者嚇死有之,無勇者被屠有之……意氣風發而來,滿身血腥而去……武林杏門,魈殿齊現,此後是禍是福?
而野史稗聞則是自此濃墨重彩,誇張演繹水,白,軒轅,陸,幾人之間愛恨情仇。直至那一聲轟響,那一場大火,一切灰飛煙滅。淼淼逸湖水,何處可葬嬌?玄城白府蓮依舊,人難覓,佳人可能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