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街幽深之處,乃爲墨氏書院。那裡是歷代水皇受教之地。外有官兵把守,無人敢擅闖。那是與璃水國同樣古老的存在。傳說,當年創立璃水國的有二男一女。其中一對夫婦乃墨氏先祖,另一位男子則爲璃水開國水氏君主。傳說水墨二氏,同心協力,勢同一體。
但傳說畢竟是傳說,幾百年下來,民間又如何還知當年真相。傳說,從來是用來景仰的……
“澤,當日那盞宮燈之謎究竟爲何?”軒轅璟忙完送三國使者歸國之事後,今日特意來到墨氏書院找墨澤。
墨澤看著軒轅璟,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要他如何說?那盞宮燈是他一時任性所爲,他要那水氏皇族看清楚,這璃水河山只有水墨二氏同心,尚能守護!可是,當初他在製作之日,便知道,這盞宮燈,不會有人奪得。因爲,歷年木塔頂層的宮燈都不會有另一份燈謎謎面。破謎者,不能從塔入,必得文武雙全,驚豔才絕!所以,歷年這盞宮燈最終都是護送至宮的。其上謎面,成爲一年又一年墨家不變的神話。
江山爲聘!如何身份,才能如此清楚璃水形勢?纔敢將此宮燈贈出?又或者,那人並不在意這謎底?他尚未想明白……
“璟,有些事,我尚不能與你說清楚。或許,當你真正成王之日,我墨家才能暢所欲言。”
“連你都認定我必爲璃水之王麼?莫忘了,那璃水公主纔是你墨家血脈。”琥珀眸中閃過一絲驚疑,軒轅璟試探開口。
“呵……水氏是不會讓墨氏污了他皇族血脈的!”墨澤仍是溫和的語氣,那刻說出來的話卻是讓人只覺冷入骨血。
“澤!”軒轅璟大驚失色。
“姨母未曾與你言明的,我也不會告知你。”墨澤搖頭道。“璟,你只要記得,我身後墨家永遠站在你的一側。這是當年姨母以全族起誓的。”
軒轅璟無比震撼。這十幾年來,墨後待他如親生,他亦尊其爲親母。可是,他卻從未料到墨後竟以全族起誓扶他爲王!
“若吾爲王,必永不傷墨氏分毫!”軒轅璟回過神來慎重道。
“璟,當年水氏先祖亦曾說過相同的話。”墨澤笑的有些苦澀,“姨母的心願,不過是使墨氏重獲自由。”
“既然是母后的心願,我軒轅璟必竭盡全力助她達成。”軒轅璟拍著墨澤的肩膀。
墨澤笑笑,“姨母自不會看錯人。我們也都不會忍心姨母傷懷。”
二人默契地一笑。
卻有人神情肅穆地快步來到二人身邊,對二人行了一禮,方湊至軒轅璟耳邊低語。
軒轅璟神色立變,有絲厲色一閃而過。
“澤,宮中有事,我先回了。”
墨澤點頭。
他看著軒轅璟離開的背影,突然一嘆。
水氏,墨氏二族的宿怨,又將牽連多少無辜?
索馨宮中,墨後遣退衆人,方從一個落鎖的櫃子中取出一副珍藏的畫,那畫上是個紫衣羅裙的女子,靈媚動人,儀態高貴。她的指間優雅地夾著一朵牡丹,卻是人比花嬌,她的嘴角微翹,笑容中透著幾分漫不經心,卻是一笑傾城。
“梓依,你還是當年模樣,真好。”墨後撫摸著那畫,嘆道。
她憶起當年風華歲月,二人年歲相當,對彼此均有耳聞,墨城柳堤一見,彼此欣賞折服,從此親如姐妹。
“而我,早已非當年的璃兒了……”墨後輕扯脣角,苦澀道。“其實我早該明白的,水墨二氏百年來的恩怨,又豈是我兩能夠清算的?”
她又想起了什麼,方浮起幾分笑意,“梓依,他來赴你我十五年之約了……轉眼間竟然已經十五年了……”
“可惜我的孩兒……否則必也相配!”
“菲揚那孩子,呵……真是討人喜歡……梓依,他們都會很好的……”
墨璃對著畫兒輕喃,淡淡雅雅的笑意。彷彿間回到了豆蔻年華,姐妹二人閨房嬉鬧,打趣閒話。
“依兒,我終究不如你,十五年了,我快要等不下去了……可是我捨不得啊……”說著這話時,墨璃已有幾分哽咽,她垂下眼瞼,將畫兒貼身抱著,彷彿想借以汲取幾分安慰。
此時殿門外突然有侍女倉皇而喚,“皇后娘娘,小皇子歿了,陛下讓您速去如妃宮中。”
墨璃心一震,面色頓時慘白,強自鎮定道,“好。本宮立即動身。”
水墨二氏的恩怨,究竟要多少人陪葬?誰又來成全她的私心?
水司絕,你當真狠心!
她喉間突起一股腥甜,然後慘然勾脣。
她是璃水墨後,她是璃水墨後啊!
墨璃來到如漪殿中時,水司絕正坐在如妃榻前。那女子嬌弱地偎在水司絕懷中,如梨花帶雨,傷心欲絕。水司絕正在軟語安慰。
她突然覺得那一幕別樣可笑……
水司絕見到墨璃走近,出聲道,“皇兒歿了。”
他的語調很是哀傷,只是他的神色卻是那般平靜。那眸中深藏著的是一絲狠厲。
於旁人而言,水皇只是在告知墨後這件事,而墨璃卻是心如滴血。他在逼她!逼她,逼墨家承認惜殿那個公主!
他怎可如此狠心?那個孩子是他的血脈,可不是她的啊!他怎可如此絕情?
璃水帝后琴瑟和鳴,多麼可笑!
“陛下節哀。如妃妹妹也要保重身體。”墨後走近幾步,輕聲道。
本來偎著水司絕的女子,卻突然扯開被褥,衝到墨璃身邊,緊緊地抓住墨璃,嘶吼哭泣,“本宮就知道你容不下皇兒,可是他還那般小,你怎麼狠心下得了手?”
“皇后!”身邊侍女擔憂皇后受傷,急忙上前勸開。
只是如妃恍若瘋癲,扯著墨璃,又叫又打。宮女們一時不敢妄動,怕傷了兩位宮中貴人。
“夠了!”水皇狠狠皺眉,終於開口。他用力分開二人,將墨璃護在懷中,“如妃,如此衝撞皇后,是要孤嚴懲麼?”
“陛下……”如妃悽悽喚道。她看著墨璃,臉上閃過一絲憤恨。然後哀怨地看著水司絕,試圖求得幾分憐惜。
“好了,念在你剛失去皇兒的份上,孤就不與你計較!來人,服侍如妃好好休息!”
墨璃微用力推開水司絕,“如妃,本宮是一國之後,未能爲陛下開枝散葉已是本宮罪過。又怎會傷害小皇子?今日妹妹此番妄語,本宮純當你一時傷心失言,若有下次,本宮定嚴懲不貸,以正後宮!”
然後,她的視線緩緩移過宮中衆人,“小皇子急病而歿,如妃失態,如漪殿中人照顧有失,禁閉一月!”
最後,墨璃看向水司絕,“陛下看這樣可好?”
水司絕笑,“璃兒掌鳳印,這後宮之事自是璃兒說了算!”
呵……不愧是墨家最出色的女子……倘若不是你,而是玥兒,孤如今應該便不會如此受制了吧?墨璃,莫離……孤一開始便該知道墨家之意,只是孤爲何又選了你呢?
“謝陛下!”墨璃躬身。
全殿皆驚,伏地,如妃不可置信地看著二人,一時只覺陷入冰窟。
那二人彷彿在高空,自演愛恨情仇。底下之人不過他們隨意撥弄的陪襯。
只聽得墨後又溫婉道,“陛下,請容許臣妾去皇極寺爲皇室祈福!”
水司絕眼神一黯,思索一番,沉吟應道,“好。”
當日,璃水皇子突歿,皇宮禁嚴,那一年,汾離之約至期,由璃水長公主及笄之禮後,四國形勢暗流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