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與我下一盤棋吧。”白芷本是一人在左右手對弈,見室中突現兩人,也不驚異,擡眸間淡道,恰似是在等待著二人。
“公子永遠都是這麼清閒,讓人好生羨慕。”凌夜撩起袍擺,不客氣地坐下。狹長的眸子一掃,對著身後的華朔邪氣一笑。
而後的銀髮少年卻是恭敬地揖身,退至一旁。
一時安靜無聲,周遭只聞棋子起落的敲擊聲。
“我竟不知宮家這一任家主還有這等齷齪之事?”棋至半局,白芷卻是出聲道。
“是屬下疏忽了。”凌夜並未擡頭,一手緊捏著白子,似是在苦惱下一步該放哪。
靈溟站在一旁,雙手相扣負後,不停揉搓。
“靈溟,你這是怎麼了?這天有這麼冷了麼?”
華朔看的有趣,笑道。
這邊坐著的兩人皆望過去一眼,一人清清淡淡,或存笑意;一人利光一閃,暗含警告。
銀髮少年一驚,心中不由腹誹,朝正笑的燦爛的華朔瞪了一眼。
“玄城憶樓,在這魚龍混雜之地,能屹立不倒,實屬不易。”視線未作停留,掃過即回。話題卻是一轉。
“公子說的是。”凌夜恭聲回道。
“夜,你的棋藝卻是荒怠了。”修長的手指扣下一顆黑子,白芷邊漫不經心道。
棋盤上,白子已失了半壁天下,而黑子卻是不慌不忙,逐步逼近。
凌夜不答,只是用力扣著手中白子,神色緊繃,頗多暗惱。
“哼,你就別逞強了,最多不過是茍延殘喘。”
這兩人一向不對盤,逮到機會挖苦對方,華朔自是不會放過,樂道。
白芷回眸,示意噤聲,華朔撇撇嘴,不復多言。
逞強,他不正是在逞強麼?凌夜苦笑。
他正想落子,卻聞:“夜,你當知落子無悔。”
明明尚未至寒冬,室內更是溫煦,靈溟卻已是冷汗涔涔。
凌夜爍的擡眸,想看清對方到底是何意,卻見一片墨色汪洋,深不可測;又如一湖平靜的秋水,淡然無痕。
白芷輕笑:“我不過是提醒一聲罷了,你不必如此在意。棋道麼,從來有輸有贏。”
他端起一旁的茶盞,閒閒道:“不知夜可見過見秋之舞,昨夜我有幸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靈溟已是“撲通”一聲跪下。華朔方纔察覺氣氛凝重,不由得往後退了退。公子談笑間唬人的能力真是……
疏忽之責與包庇之罪,從來相差徑庭。
凌夜無奈放下手中棋子,跪道:“靈溟只是聽命行事,此次乃凌夜一人之過,惟願公子饒他一命。”
兩人皆知所言是誰。
“你們如今也已是一方人物,以後自不必對我行此大禮。”
“公子……”沉沉的聲音。
靈溟卻是緊抿著脣,倔強地不言不語。
“給我查清楚,皇族之人不容許任何人如此玷、辱。”仍是清清淡淡的語氣,凌夜卻不由得心中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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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負手而起,“今日一局,就此作罷吧。”
這幾日,宮家戒備森嚴,外人只道是因爲武林盛會在臨,卻不知內情。武林豪傑已是陸續到齊,紛紛遞上拜帖,卻不見這一任宮家家主有任何接見之意。
宮家之主這幾日過的很是提心吊膽,只要那男孩露出一點風聲,他千方百計積起的聲譽便毀於一旦。與這日後武林盟主的寶座自是無緣。更
到嘴的肥肉豈能讓人搶去?不管那兩人什麼來頭,擋路者死!那臉上剎那變得猙獰。
漫漫長夜,他也沒心情召喚誰來相伴,若不是好死不死的撞上那人,怎至惹得一身騷?更何況,之前他過於自負,以至於在那孩童面前暴露太多……
宮申遣退僕從,獨自回到內室。
卻見室內微風一晃,燭燈瞬滅。他頓生警惕,拔劍在手。
“你這是要與我動手麼?”暗夜裡,頓見一雙如鷹般犀利竦亮的眸子。
宮申心一緊,拱手道:“原是殿主駕臨,宮申無禮了。”
“你也不必與我見禮,我接下去的問話,你最好一字不差地給我答覆,否則明年今日便該是你的忌日。”那人冷哼道。
宮申聽聞,面色一變,無奈不是對方對手,只能放低姿態:“是,在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男孩怎至落入爾手?”卻聽那人冷笑道。
宮申一愣,半晌方明白問的是誰,“是堯嶽從憶樓撿來的。” 內心卻是疑心頓起,一介孩童,怎的引起各方探查?
“你也不必多想,要知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正道武林竟出了你這個敗類,真是天大的笑話!”那人翹著二郎腿,坐在太師椅上,盡情嘲諷。
宮申按下內心不忿,仍是躬身而立。
那樣堅忍的性子,得宜的談吐,上佳的品貌,若不是一時貪慾……
其他少年都是貧苦人家買來的,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鬧出什麼來。
“可有人曾凌、辱過他?”室內無光,但宮申仍是感覺那目光猶如利劍般刺向自己,只覺得那刻只要他回錯一句,下一刻便是身首異處。
“不曾。”宮申急急惶惶道。說完卻是仍生怕對方不信,又補充道:“那孩子太小……”
對方又是一聲邪佞的冷笑,“那人很聰慧,我本打算讓堯嶽好好調、教他……”宮申此番已是萬分緊張,這人太過可怕……心下又有些僥倖,幸虧……
“你最好祈禱今日所言都是真的,否則……”男子長身而立。
那人一向無甚在意,但一旦出手,便……
“殿主,見秋那丫頭還是不肯回來,你看……”宮申諂笑道。
卻見那人低身靠近,眸中盡是嗜血之色,“你說呢?”聲音刻意壓低,含著壓抑的笑聲,警告意味卻十足。
宮申本想討好對方,誰知卻是談錯了方向,嚇得不敢再言,言多必失。
那人湊至他耳旁:“你近日最好安分點!”
然後黑影一閃,室中已無人。
“來人!”等確定人已走遠,宮申氣急敗壞道。
“老爺……”有一僕人匆匆趕來,卻見室內無光,心下生驚。
“給我掌上燈!”然後燭光下突現一張滿是煞氣的臉,那臉上青筋縱橫,眉頭高聳。
“總有一日我會登上武林至尊之位,到時我要你們都匍匐在我的腳下!”宮申咬牙切齒道。
“公子,那傢伙傳來的消息……”華朔呈上一封書信。
白芷拈起信紙,展開,片刻後輕笑:“原來竟是如此……小小年紀,便有這番心志,倒也是個人物……”
不過,他想起那個少女那時的神情,那個承諾……
事情,似乎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華朔,傳令給靈溟,讓他給我查探下璃水國的朝中動靜。”
“另外,魈殿也該有所行動了,否則宮中那位該食寢難安了。”
然後,他將信紙輕揉,再攤開手,已成粉末,風過無痕。
秋日裡靜暖的陽光下,那男子淡笑而立,遺世而傲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