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花海，各色花兒紛繁，卻沒有絲毫繁華，只得靜謐安詳，靜美若仙境。
然後，再往前走幾步，便見眼前出現一片青翠屋舍。那宅院甚是精緻，亭臺樓閣，走廊蜿蜒，盡是竹製。而走廊兩側盡植蘭花，高雅芬芳。
再透過門窗看去，只見宅院後方是一片水域，遍植清蓮，渺然無跡。
空中雲霧繚繞，仙鶴呈舞。
屋內擺設盡皆上品，一點一滴滲著高雅，細緻，溫情。
白芷走進去，隨意坐下，見桌上有一壺茶，便徑自倒了一杯。那茶水竟然尚溫熱地恰到好處，如品甘露，比那禾泉之水更佳。
他笑，“這裡倒真如仙境一般……”
頓了頓，他又道，“怎麼，還不準備出來見我麼？下次，你可未必還能帶我進來……”
“這裡，便是宿命的開始。”有一喑啞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
“喔？”白芷不甚感興趣地應了一聲。
“千年了，終該有個了斷了……”
一片寂靜。
“你們倒希望如何了斷？”很久後，白芷終於淡然出聲，“十五年前，她未能忍心滅了你們整族，不代表我亦不能。”
他手指輕叩玉石桌面，一手仍然端著茶杯，聲音仍然沒有喜怒，卻不容人不信。
若有似無的笑聲，伴隨著深重的無奈，“若非這場宿命，我從未想過會與你爲敵。”
白芷一凝神。
“傳聞移靈一族的幻術一旦啓用，便傷己身。你猜我可能找到你？”他隨即輕笑道。
“呵……宿命，已然轉動。你我便一起等著吧。”
等它終結，或再開始。
白芷微皺眉，起身，“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我的耐心。”
他走出那間竹屋，漫步到那片蓮池，微彎腰，恍若要摘起一朵白蓮，卻又罷手，他輕嘆，“已然重新開始，總該有個不一樣的結局吧。”
隨後，他闔眸。
“希望你便是那人……否則……”那聲音最後道。
男子閉著眼，勾脣淺笑。
宿命麼？且讓他看看這場宿命到底如何開場，如何落幕……
待一切感覺終淡，他睜開眼，披衣起身。
移靈一族……
華朔大清早醒來時，發現自家公子已穿戴整齊，正坐在一旁椅子上，好似正等他進來。
“公子？”他狐疑地開口。
他最近沒有做錯什麼事吧？又來秋後算賬？他不自覺地搖頭，不像，就他華朔似乎還不能讓公子這般看重……
白芷見少年神色多變，不由牽起脣角，“去把青琴青韻喚來。”
華朔一時慶幸與自己無關，趕緊輕快地去叫人。
“最近可有發生何事？”白芷淡淡開口。
青琴青韻相視一眼，不知何意。
“以她性子，能容你二人睡在外間，必是有事發生。怎麼，不願說？”
青琴青韻低下頭。
一時無言。
青琴終於憋不住，“公子，當日是你答應讓我二人只聽命小姐的！”既然如此，她們當然不能不經由小姐允許便說出那些事……
“聽命於她，與聽命於我，有甚分別？”白芷輕笑。
青琴眨了眨眼，一時無言以對。青韻仍是安安靜靜地垂首，不知在想什麼。
“不管如何，我兩的牽扯已然註定了……”他輕輕一嘆。
他已分不清從何開始，他的生命裡突然多了一個人……
而他說過，她是他容許的意外，至今未變……
“青韻明白了，我們一開始便是公子派來保護小姐的。”青韻輕輕開口。
青琴看了一眼青韻，似有所悟。
待二人講述完那日所見所聞，他擺手示意二人退下。
是因爲那日異象，她纔去那皇宮麼？
那場幻境又是如何呢？
那麼當真如他最初所料麼？
“公子，甫哥哥來了。”青衣侍童顯然很是興奮。
“嗯。”
竟然這麼快？
白芷走出房，在走廊上遇到水清妍，他停下來，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怎麼了？”水清妍不由開口。
他微搖頭，淡笑，“我看你這幾日精神不錯，不似前幾月那般，便喚甫來給你看下。”
“僅此而已？”可他給她的感覺，分明有些許不自在……
“不然呢？”他反問。
水清妍站著看他。
墨玉眸中終於流瀉幾分溫柔，他又恍若無奈開口，“我總不會傷害於你。”
“我並無此意。”水清妍微蹙眉，立刻回道。
這人，爲何曲解她的意思？
不會是因不能，不能是因不捨，清妍，你可明白？
不捨，多麼奇怪的感覺……而他又是否能一直不捨呢？他心下微嘆。
他一笑，牽過她的手，“好了，隨我走吧。”
公良甫爲水清妍一番把脈，“公子，水姑娘一切安好。以前或許是因修煉‘流風迴雪’的原因吧！”
“喔？”白芷看著公良甫，神色一閃。
“霖蕓呢？”他轉而問道。
公良甫退後幾步，半晌，方擡首，看著白芷，道，“作爲兄長，我不想她陷得太深。”
華朔聞言，有些變色。
“嗯，這樣也好。”白芷淡淡點頭。
“公子，既然無心，便不該對她那般好。”公良甫卻又道。
白芷尚未迴應，華朔已是開口維護，少年瞪著眼，“甫哥哥今日怎麼這般說話？公子待霖蕓姐姐雖好，但畢竟不一樣的。”
即便他也知道，公子若有意而爲，這世間大凡無人能拒絕的了他……可是，公子對人從未有逾越……除了……
霖蕓姐姐眼底的愛慕，饒是他也能看出，與京中衆多女子並無不同……但霖蕓姐姐畢竟心地善良，情願深深埋藏於心底，也不願爲難公子分毫……
他說著，看了眼一旁的水清妍。
“門主說的是。”公良甫輕扯出一絲笑意。
“甫哥哥！我……我並無以門主身份責怪你的意思。”少年急急解釋。
“好了，我不會再召喚她。杏門還賴你二人打理，退下吧。”白芷輕道。
公良甫做了個揖，轉身而退。
“甫，你可還記得你我初見？那日我所允諾之事，終不會變。但……”他頓了頓，淡淡一笑，“身爲神醫，還是莫要不顧己身的好。”
公良甫身形一滯，終未回首。
既然無心，便不該牽扯進來……公子……
“華朔，或許，你該回去了……”
少年神色一黯。他是杏門之主，從來便知有逃不開的責任……可他從來只願……
他飛快地瞄了一眼白芷，卻見他也只是狀若隨意一提，並無更多情緒。
杏門，魈殿，從來只認其主，不知有公子的存在，那麼，他究竟是否在乎他與凌夜的忠誠？少年皺著眉，這麼多年了，還是看不懂……
“白芷。”水清妍輕喚。倘若她沒有看錯，那眸中終是染上了幾分凝重……而她，竟然不習慣……
白芷聞聲回頭，輕勾脣角，幾許笑意漫上眸中，笑若月華，“先用早點吧。”
有侍女陸續將早膳準備好。
“小姐，這是璃水美食——水墨芙蓉糕喔，傳言是墨後閨中之作，一定要嚐嚐喔！”
青琴笑著勸道。
“是用黑米做的。”白芷嚐了下，“有芙蓉之形，亦有芙蕖之味。”
那糕點內呈暗紅色，外面有一層薄薄糯米皮，便有些水的光澤，上刻了朵芙蓉。“水墨芙蓉”，當之無愧。
水清妍擡頭看了一眼白芷，亦是夾了一塊。
墨後，墨後……
爲何每次聽到這個名，她都會有異樣的感覺？
少女默不作聲，手中筷子亦是停在半空中，白芷淡淡地看了一眼。
“清妍。”他似疑惑地喚了聲。
水清妍應了聲，卻不看他，慢慢咬了一口，有絲清甜的感覺，她卻突然感覺心間澀澀的，空落落的。
少女的神色全然落在他的眼底，他卻不再言語。
或許有些東西，還是要弄清楚的好……既然他已牽扯進來，便絕無被動之理……
清妍，你的身份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