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一石激起千層浪……
“宮門主,那人是何意?莫非這些都與你有關?”有人嚷道。
“宮申,你倒是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對,你們四家都得給我們這些人一個交代!這武林你們把持了這麼久,如今倒給人欺負到頭上來了,不過說不定還就是你們搞的!”
“那火藥可是解決了?老子可不想被炸得灰飛煙滅!早知道就不來參加這破勞什子武林之會了,反正也輪不上老子!”
那人把手中之劍擲地,估計這番生死之劫委實把人折騰地不輕……
四下一片譁然。
“在下先替四家向衆位致歉,此次本是因家父突亡,方使武林一時無序,大家莫要自亂陣腳,在下已經派人去探查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陸子修抱拳歉意道。
“哼,宮申,早知道你狼子野心,卻沒料到你這般喪心病狂!如今你可還有什麼話說?” 經過一番調息,楚季蓀已是面色如常,此刻亦是出聲道。
單鐸光則是一手握住身邊□□,肅然而立。
“列位說笑了,那軒轅璟想來不過是挑撥是非,欲亂我沐國,大家怎可輕信?宮某自問行事向來光明磊落,列位若不信,自可去玄城四處打聽打聽。”
話聲一落,便聽聞一道低低的笑聲。“宮申,你說若是此刻我取了你的性命,可有人能攔我?”
水清妍探手,那雪衣無風自動,那掉落在地的劍隨之落入她手。她凝眉垂首看著手中之劍,三尺青鋒染血,五丈前路可掃?沒有內力相助的劍法,會是如何呢?她漸漸收緊握劍之手,終是又緩緩鬆開。何苦不自惜……
宮申一驚,瞬下又釋然,嘴角斜勾起一抹算計,“姑娘若是因剛纔的得罪而歸咎於宮某,宮某實是無話可說,不過姑娘當體諒在下一時情急。”
“荊棘叢生,若非無路,實不願斫之。宮申,這是最後一次。”沒有起伏的清泠之音。“既然拿起,如何放下?”她似是對那人說著,但目光卻沒有著立。
那把劍堪堪在那人身側停落。
“走吧……”
杜福自是帶著羅辰風跟上。
“姑娘,這次之事尚未查清,煩請姑娘先行留下。至於你與宮門主之間的私人恩怨,大可不必於此刻糾纏。” 語氣不容拒絕,卻是單鐸光開口。
一柄□□橫面,攔住了水清妍的去路。那老者言語間公正,目光更是坦然。
水清妍尚未有所迴應,便聞人羣中又起嘈雜。
原是一輛馬車欲繞過衆人而駛上前,被人羣所阻。“我們是陸家之人,爾等怎敢相攔?這裡面坐的可是我們二夫人。”
“哼,陸家之人又如何?老子今天受了一肚子窩囊氣,還就是要攔你們四家之人。”
“怎麼回事?”衆人見陸子修親自下來,卻也不敢繼續相難,自動讓開一條路。“怎的帶人到這裡來了?不是讓你們在客棧等麼?”
“大少爺,不是您剛纔派人讓我們速速趕至此麼?”那僕人滿臉疑惑。
“喔?”陸子修按下心中驚異,“二孃,子修先行賠罪了,麻煩你趕到這,實是有要事,不過此刻我不便行事,您先在一旁稍等。”
車廂內未有迴應,卻有丫鬟掀開簾子,扶著一個身著孝衣的少婦走下車子。
“出門在外,子修不必多禮,何況今日我來這武林大會,是來懺悔贖罪的。”那少婦一臉哀慼道,只是那柳葉眉下杏眸內深藏著燃燒一切的炙熱。
“二孃這是說的什麼話,子修不解。”陸子修本是低頭請罪,此刻擡首,霎那有些一直被忽視的東西隱約漂浮上心。心中更是愈見不安。
那少婦不答,卻是甩開扶著她的侍女,猛地舉手拔掉髮中釵佩,滿頭青絲披下,又把鬢間的白絨花扯下,她盯著看了那麼會兒,狠狠擲於地上,擡首的那瞬間扯開了嘴角,苦澀,執著,帶著飛蛾撲火般的決絕。
這一系列的動作,衆人都看的目瞪口呆。這是陸家二夫人,是已逝的陸老盟主近年納的小妾,但其上大夫人早逝,亦是被敬爲當家主母。
“二孃……”陸子修倉皇喚道,他似是有感接下去的一切將是他無法承受的。
那少婦的目光深深糾纏於面前的人,似是過了很久,多少年了,她纔敢正視眼前的人,這一眼,該是用盡了她今生的福分了吧?
又或只是一瞬,她繞過陸子修,昂首擡步走上青石壇。
“列位英雄,我一婦道人家,本不該拋頭露面,只是今日……”她頓了頓,半晌,目光堅定,“陸盟主是爲我所害,三年前,我便在其飲食中下毒,而給我□□的,便是今日想用火藥滅絕武林豪傑的宮申宮大門主。”她慘笑,從袖中抖出一物,赫然是宮家令牌。
衆人大驚失色,這女子,便是傳聞中與陸盟主老少情深的陸家二夫人麼?這女子,便是一肩挑起陸家上下事務,行事不乏俠者之風的陸家當家主母麼?
水清妍亦是一震。
“我實不忍衆人皆被此僞君子愚弄……今日,賤妾願以死謝罪!”那女子說完,便舉起暗藏袖中的短箭刺入腹中。
“二孃……”陸子修未及制止,驚呼,躍上,迅速點住那少婦的穴道,“你……”何苦?
只是那鮮血仍是不斷滲出,素白的衣裳一片鮮紅。
“子修,你可知,我的閨名是……若……娘?”她用僅有的力氣扯住他的衣角,低低地哽咽道。
此生若染思,此情若君知,此景將何堪?天涯海角的距離,她一步一步邁地那般艱難……君若知,以何報?若非,若是……
用我命,換你安,以我命,絕此緣……
“若娘……”他摹地看清那柄短箭,雙臂不由顫抖。
“宮申,你可真是把我們耍的好苦!”
“大家一齊上,誓把宮家剷平!爲陸盟主報仇!爲武林除害!”
女子倒下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清醒,羞憤,怒意,悲壯之情叫囂著。
“哈哈,事已至此,我也無需相瞞了,反正你們都會死,屆時我自會重組個武林的!”宮申面色頓變,隨即卻又狂獰大笑。
這又是何意?!衆人與宮家之人相持著,驚疑不定。
陸子修這邊卻飄來一段白色衣袖,以俯身的姿勢,那人纖手搭在若孃的後背,“我可以護她不至失血而死,或許尚能救她……”以冰魄之力,以迴雪之功,助其凝結傷口……只是……
莫非那聲嘉許,當真讓自己著魔了?水清妍微扯了下嘴角。
若娘迷離間聽見耳邊有聲音,柔軟而空靈,她竭力睜開眸,朦朦朧朧看見一片素色,不知爲何就想到豆蔻之時,從漫漫水間小心翼翼摘起的一朵白蓮,她輕扯脣角,原本拉著陸子修的手無力垂下,便是這人了吧……
陸子修擡眸,萬分詫異,萬分感激,卻苦於心中激盪,未發一言。
“黃昏散……”宮申勾起一抹殘忍的笑,單劍架住單鐸光的□□,“單兄,何必徒勞?”
據說,黃昏散入酒,會使普通的酒變得如陳年老酒般醇厚,滋味妙不可言……
據說,黃昏散,黃昏便散場,夕陽西下的那刻,生命迴歸平和寧靜……
據說,黃昏散,散盡渾身精氣,學武之人若是妄動真氣,便是加速自滅……
昨夜的洗塵宴!
而就在此刻,羣雄中突然有幾十人的外袍震裂,皆現黑色裡衣,突地向身側之人發難。而其餘宮家之人亦是紛紛動手。這才發現,宮家竟集聚百來人於此,而其餘三大世家卻只是數十人,且除暗中之人,盡皆中毒。剎那兵劍交擊,殺戮橫生。
少女的膚色越來越淡,黯了光澤,脣緊抿,一手緊攢。杜福在旁護著,警惕地看著四方,因此也未注意到。羅辰風卻是看得分明,他雙拳緊握,緊緊地盯著少女,滿腔悲憤,究竟爲何呢?只是一個陌路人而已,爲何你卻能對她如此善心?
“華朔,洄笙……”白芷微微皺眉,吩咐道。
青衣童子從一個小瓷瓶中倒出一顆棕色丸子,塞入若娘口中。
與此同時,水清妍收手,她闔眸靜立了會,思緒紛飛,卻又似什麼都抓不住。再睜開時,視線飄過衆人,滯於羅辰風處,最後停於白芷身上。白芷任由其打量著,眸色深邃莫名。她微垂首搖頭,髮絲遮掩了那一縷苦笑。
“二位厚恩,在下銘記於心。”陸子修抱起若娘,清風劍掃開擋路之人,將她安置於馬車內,“去找玄城最好的大夫,無論如何,她的身份仍是陸家的二夫人,聽明白了沒?”
“大少爺放心。”陸子修一招手,突現幾人跟上馬車。二孃,若娘,這已是玄城陸家最後的力量了……
他從懷中掏出一條半舊的白色手絹,只見其上繡著一朵芙蕖,他緊緊握緊,又重新塞回懷中,然後大步往回走。
也罷,就讓它陪他一渡黃泉吧……
場中已盡是血腥殺戮,彼時黃昏尚未至,藥力尚未全部發揮,衆人集聚最後的力量拼死一搏。而以玄衣男子,白衣少女二人爲中心的那方天地竟是無人敢靠近。那是種無形的氣場,那二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彼此打量。
“呵呵,殿主,你看這幫蠢人竟然在自相殘殺,我魈殿大可趁此機會,一舉控制武林……”
“你這臭小子,本殿主何時幹過趁人之危的事了?”有一聲音不屑應道。
“殿主大人,這正邪不兩立,我魈殿無論如何行事,都逃不開一個邪字,您又何必自欺欺人呢?”還是先前那個少年的聲音。
場中衆人皆清晰地聽到了那二人對話,那刻,有一個念頭浮上,我沐國正道武林當真要滅絕於此了麼?
“這話倒是有理……”“啪”地一聲,似是有人拿摺扇敲了另一人的頭,然後便聞一陣大笑聲,帶著幾分邪佞,張狂,那身著寶藍色長衫的男子突然而現,其後還跟著一個銀髮少年。
本與宮申纏鬥一起的幾人全力一擊之下迅速分開,陸子修執劍之手愈覺無力,單鐸光、楚季蓀二人亦是感覺力不從心。幾人分側而立,謹慎地打量著來人。
宮申看著來人,眼中閃過一絲陰毒。這人現在出現,不知於己是禍是福,最好……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他冷笑,擋路者,死。
那人對滿場爭鬥似是不見,只是不管不顧地走近白衣少女,“姑娘,本殿主此番爲你親自前來,不知你可還能保他第二次?”男子犀利的眸子掃過被老人護在後的男孩,向著面前的少女笑道。
“非如此不可麼?”
“兩年之前,魈殿已是大折顏面了……這收人錢財,總要□□吧?”那人手中摺扇一指,卻是對著白芷身後的青衣童子言道。“這位少俠,你覺得呢?”
兩年之前,羅家莊雖是被流賊提前屠殺,卻一直未找到正主,魈殿的獵物一夜之間竟然了無蹤跡。因此,這次羅家孤兒重現,魈殿殺帖慎重重至,這便是魈殿行事的驕傲,縱性。
華朔看著眼前笑的欠扁的臉,面部一抽,心下已不知罵了千遍萬遍。
“我若願以錢相抵呢?無論多少……”水清妍看著掌心紋路,輕道。
“呵呵……”似是未想到眼前的少女會作如此回答,男子笑的莫名開懷,“姑娘,這武林行事,自有規矩,我總不能砸了自己招牌吧……”
“既然如此,那你便動手吧……”擡首的瞬間,少女眸中沒有半分怯意,半分遲疑。明眸秋水滌盪萬千情緒。
“佑伶草乃世間之珍,傳說能避百毒,你既已把它給了羅家少年,那麼你現今應已中了‘清音’之毒……”
世間有三大奇毒,一爲奪魂,二爲紫媚,三爲清音。
日前的那次劫殺竟是在那宅院之外便被攔截,更查報那少年身佩有稀世之珍“佑伶草”。
那日,宮申送來的請帖,說是一定要她親自接收,她隨意接過,隨手打開之際,便已知中毒,也罷……這毒與她似乎很是相配呢!
華朔在聽聞“佑伶草”之際,心下納罕,這佑伶草不是隻有師傅纔有一株麼?
羅辰風卻是大驚,怎會是這樣?他不可置信地盯著仍然毫無異樣的少女,心潮翻滾。
“那又如何?”仍是無謂的回覆。
“姑娘,我說過我們會再見面的……”那銀髮少年突地出言,眸中滿是躍躍欲試。
這時,突然有一些粉白的花瓣飄落,順著晚風悠轉,慢慢灑在每一個廝殺中的人身上,染上血跡,蒙了衆人的眼,迷了各人的心。
這個時節,怎會有如此嬌嫩妍麗的杏花?!
伴隨著那緩緩如夢的杏花雨,又有悠悠的笛聲傳來,由遠及近,淡了血腥,靜了血鬥。
這景應是很美,只是那青衣童子卻是撇撇嘴,一臉不屑,那老頭的品味,故弄玄虛……
卻見有幾人慢慢前來,爲首的二人,一人頭戴巾帽,一身儒雅書生氣,一人卻是手執浮塵,是個青衣道姑。其後各有四個妙齡少女,均輕紗蒙面,手執竹笛,吹奏著不知何曲,只是那曲音一片祥和,慈悲。
“杏門!是杏門!”有人突然吶喊道,於是衆人都應和起來,那剎那彷彿重新看到了生的希望,放佛一腳已踏入鬼門關,突然有人告訴他還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