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屋院子,轉過了一處迴廊,秋蘭拉住主子,輕輕整理好有些凌亂的衣襟,問:“主子,發生了什麼事嘛?大福晉爲難您了?”
她揚著大大的笑臉,使勁地搖了搖頭,“沒,咱回屋說。”美好的心情,讓她都可以忽略掉身體的不適。
回到院子,讓春蘭把所有的下人都打發走了,關上門窗。
她很認真地與兩個丫頭對坐在桌子邊。
兩人很不安地看著她,“主子,到底是怎麼了?”
“秋蘭,我的錢是存放在你那兒了吧?”秋蘭沉穩的性子,定是個可以託付財產的主兒。
“是,”秋蘭茫然地看了眼春蘭,卻在對方眸中看到一樣的不解。
“大福晉允了我去外面的宅子住。”很輕快地說出了這個讓她很興奮的消息。
“主子,”春蘭驚叫著,“大福晉怎麼能這麼做?怎麼說您也是宮裡下旨,被擡進府的,怎麼能這樣對您呢。”
她安撫地拍了拍那雙絞著自己衣袖的手,道:“是我自己要求的,本是想討封休書,可是福晉似乎是做不了主。”
春蘭秋蘭呆呆地看著主子,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擺正了表情,“昨夜的事,你們也不想再發生了吧?那就只能遠離這府裡,不然就算我沒有爭寵的心,也會被有心人算計陷害的。雖說大福晉對我是很好,那也是在我沒有觸犯到她的利益時,我本就給這個府裡生了個男孩兒,這個事就已經把我推到了人們的眼前了,一個不小心,被人抓到了什麼把柄,你們想大福晉不會存了除了我的心思?我拿你們當是自已人,掏心窩子的話也就跟你們說了,我不想生活在這裡,雖然生活安逸,卻是要費神去關注人情世態,相比之下,我更向往粗茶淡飯,身心都自由的日子。如果你們願意跟我走,那麼我會很高興,如果你們認爲會吃苦會有很多困難,想留下來,那我也不會說什麼。”
秋蘭咚地一聲跪在了她的腳邊,“主子,奴婢說過,您在哪奴婢就在哪,這話永不會變。”
看向春蘭,那丫頭還在震驚中沒回過神兒來。
“春蘭,你怎麼說?”
“主子,您這話問得,就傷了奴婢的心了,自小奴婢就是在您身邊,離了您,奴婢能走哪去啊。”春蘭哭著,也跪在了另一側。
她輕笑著,兩隻手將兩個丫頭的碎髮理好,才道:“好,以後不管日子過得怎樣,我們都會在一起。”
虛扶起兩人,她心念一轉,道:“秋蘭,昨天那個小廝,你打聽過了麼?”
“恩,他叫小七,是個自小被賣進府裡的奴才,爲人膽小怕事,不怎麼招人待見,沒什麼背景。”秋蘭想了想,把打聽來的消息說與主子聽。
“那好,你去回了大福晉,讓他隨咱們一起走。”身邊還是要有男人的,如果沒有放心的人,培養一個也是很有必要的。
“主子,要帶哪些人走呢?”秋蘭問。
“我不準備再帶誰了,怕帶了誰的眼線去,我本是告訴大福晉要去理佛,也不想身邊有很多人招搖。你們兩個去收下細軟吧,衣服什麼的都不要多帶了,只拿些銀錢就好了。”
秋蘭定定地看著她,那眼神中有著令人不安的探究,“主子,您變得不一樣了。”
她的心一驚,暗暗思量著她話中的意思,面上卻是帶著淡淡的笑意,“老話說得好“吃一塹長一智”,你主子我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還不興我有一些長進麼?”
春蘭胡亂地抹了一下臉上的淚痕,“主子從小就聰明,只是不願意去顯擺什麼,其實主子心中明白著哪,是吧,主子?”
她失笑得看著一臉狼狽的丫頭,輕嗔著,“洗把臉,幹活去吧。”
兩個丫頭應聲收拾東西去了。
她坐在窗邊,看著天空偶爾掠過的飛鳥,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這是真的麼?就這麼容易就能離開這裡了嘛?曾經很羨慕有一雙翅膀的鳥兒,可以自由地飛去很遠的地方,沒有牽絆沒有顧慮,只管向前飛,就算路途兇險,只算形單影隻。這種一味向前的衝動,信念高於一切,理想凌架於空,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以後的路雖然暫時還看不到出口,但至少是脫離了這爭寵與侍寢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吧。那些曾在心中無數次想起,卻不敢奢望的事情,已經有了發育的溫牀了,現在的她是可以放任它去自由生長了吧?等到它強壯到能動搖了自己心性的時候,就可以去隨著它的意願去行走了吧?那些似乎是一個很美的夢,曾經離得很遠,如今卻近在咫尺,這種突來的變化,讓她的心被填得滿滿的。
揚著臉,讓陽光親吻著臉頰,靜靜回味著滿足的感覺。
安於現狀,憧憬未來。
咣噹咣噹,依舊是那架顛簸的馬車,依舊是上次走的那條路,因爲心情的關係,連搖晃,她都感覺像是在搖籃中,輕緩而舒服了。
那只是一個兩進的小院子,但是四個人來住,已經是很夠用了。顯然已經被精心打掃過了,雖然有些陳舊,但很乾淨整潔。
有幾百平米的院子,兩邊有廂房,正屋高大亮堂。
這就是她以後的家了,雖然還是依靠著府裡的關係纔有了這個小窩,但這裡是另一片更清亮的天空,屬於自己的天下,只有她和兩個可以相依爲命的丫頭共同生活的地方。就算是明天有風雨,就算是前路漫漫,離開了那個內院爭鬥的戰場,她都可以微笑面對。她會證明,自己這個二十一世紀的業界精英,能靠自己的力量撐起一個家的美滿,也可以證明,她不止是靠裝瘋賣傻,才能得到身邊的人的信任。
“主子,奴才啓泰,是守院子的人,福晉吩咐過了,您要是合意,奴才就繼續給您看家護院,要是不合意就打發回府就是了。”站在身邊的一個很壯實的中年漢子說道。
她向秋蘭使了個眼色。
秋蘭立刻會意地微點了下頭,“您回府裡吧,主子是要專心佛理的,院子不便留男僕,這裡有我們姐妹伺候就夠了,替我們主子謝謝福晉的好意吧。”
她扭頭四下打量著院子中的東西,將嘴角的那抹笑意淡淡地掩去,這個秋蘭太聰明瞭,與自己有著很高的默契度,有時只一個眼神,就能領會自己的意思,這兩個丫頭對她來說,還真是寶貝。這樣想來,上天也並不是對她全然不好的,給了她這樣的兩朵解語花,不能再要求更多了,要知足才能常樂。
以前,她是替這個身體主人在活,小心謹慎地做人,卑微地示弱,那時她想如果有一天,可能會悄無聲息地回去,不能給這個原來的主人留下麻煩,她只是做爲一個客人,盡好保持原狀的本分就好。可是現在她明白了,能回去的機會似乎是不大了,來這裡快半年了,根本沒有什麼徵兆,也要做好要留下來的準備了。她那個想爲自己爲別人做些事情,以證明曾經來過的想法,已經開始欲動了,一直都是小心地安撫打壓著,現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做個真正的自己呢。
她端著茶碗,眼睛笑得彎彎的,看著兩個丫頭忙進忙出的收拾,歸置東西。
“秋蘭,你打發小七去附近的酒樓買幾個菜,今天晚上我們也慶祝一下喬遷。”她伸著脖子對著已經走出屋外的人喊。
秋蘭低低地應。
春蘭撅著嘴不認同地說:“幹嘛要去買啊,我們自己做吧。”
她輕點了一下俏丫頭鼓起的腮幫子,“都累了一天了,還讓人家秋蘭煮飯啊?可不帶這麼使喚人的啊。”
春蘭俏皮地吐了吐舌頭,“也是哦,秋蘭知道了會罵人的,主子不要告訴她奴婢剛纔說的哦。”
她瞇著眼睛點了點頭。看來在那樣的大府深院生活,是拘束了春蘭的性子,現在才一出來,就像是個可以盡情撒歡的小馬一樣,盡顯了一個十幾歲少女的嬌俏可愛。對比府裡與現在的春蘭,她更喜歡現在的這個,可以與自己笑鬧,說話不用擔心會壞了規矩的春蘭,這樣的相處,會讓她以爲她們是親人是姐妹,不再是一個人,是有可以分擔苦樂的人在身邊。
晚飯擺在了堂屋裡,四個人圍坐在桌邊。
她瞄了眼不安地拉扯衣襬的小七,又看了看面上沒什麼表情的秋蘭,不由地嘆了口氣,還是春蘭入進角色快啊,已經認識到了以後大家要相依爲命了,很有主人翁意識地端正了自己的位置。
她舉起一杯清茶,“從今以後,我們就相依爲命了。雖然這只是一個小小的院落,也許以後的日子會過得很苦,但我希望這裡會成爲一方淨土,一個屬於我們共同所有的家。小七,歡迎你的加入,你不用這樣不安,我沒有惡意,只是你眼睛中的清明吸引了我,我想擁有一雙如此清澈眼眸的人,應該是一個簡單可信的人,所以我纔會把你要到身邊,相處些時日,如果你還是認爲我不足以讓你真心相對,那麼,我會安排你回府。春蘭秋蘭,別的話我就不多說了,只是,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們以前的那個格格了,不再是府中的主子,我們都慢慢的調整,回到過去那樣的相對,好不好?”
四人眼神相對,有感動,有驚喜,有安心。
這纔是她要的,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真實可愛。
如果她再能帶給他們安定富足的生活,那就更完美了。
不過,那是以後的事情了,現在,她只管歡喜地放任情緒,來表達對新家人的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