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屋中已經被陽光照得溫暖而明亮。

多想那記憶中的事情是一場惡夢，可是這身體撕裂般的疼痛，春蘭秋蘭紅腫的眼睛，都在提醒著她，那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秋蘭看著某一點默默地流著淚。

春蘭摟著她的身子，失態地痛哭著，“可憐的格格，怎麼就要受這千般的苦呢。”

她忍著被牽動的痛楚，拍著春蘭的肩，“乖，我沒事，別哭了。”

求助地看著秋蘭，希望有人能先把春蘭從她的身上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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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蘭，咱們先伺候主子起身吧。”秋蘭拉了拉春蘭。

春蘭抽噎著，不住地打著嗝，“格……格，您別難過了，爺……也許……是有什麼事兒鬧得心煩，不是……要針對您的，您……別往心裡去啊……”

她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先讓我起身吧。”

泡在木桶裡，盯著水面，一顆一顆的淚滴落下，激起一朵朵水花，那是兩個丫頭的淚，她曾經說過，女孩子的淚是很金貴的，可是自己卻讓她們一次又一次的哭。

閉上了眼睛，實在是不願意看到身子上的斑駁痕跡，悽慘得讓人麻木，本不想讓兩個丫頭看到她現在的狼狽樣子，可是現在的她連擡手臂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由她們伺候了。

“主子，我去拿些藥來上吧，會消得快些。”秋蘭輕拉著主子的左胳膊，那有著很大一片的黑紫，是昨天咯到牀沿的傷處。

她想了想，“不用了，先這樣吧。”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一時的安穩，讓她迷了眼睛，忘記了這是個處處存在著勾心鬥角的大戶庭院。如果再無行動，以後會有更多的傷害，想到福晉那來不及掩蔽的凌厲眼神，心就不由得發顫，不是說害怕，只是沒有理由和那樣的人正面對抗，得不到任何好處的戰爭她是不會加入。也許，現在就是一個契機，如果利用好了，沒準真的能達到那個想行走天下的目的。

勾著嘴角，冷笑著，她不是個善類，能從小小的職員，做到全國500強企業的人力資源專員，不是沒有道理的。一顆冷硬的心，能夠阻擋一切入侵，她總是認爲，如果人沒有怕的事情了，那麼他就沒有了弱點，他就會是不會被打敗。曾被好友笑話，說如果她生在二戰時期，一定會多了一名納粹骨幹分子。

看著兩個滿臉心疼的丫頭，心裡有些抱歉。

她本不是什麼烈性女子，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於她來說更多的是驕傲和自尊的受傷，對於被侵犯倒還在其次，生活在強間案高發的二十一世紀，早已見慣了暴力事件，很能端正得看待這樣的事情。身體上的傷會慢慢好起來，只是不知道那些被傷到的驕傲和自尊所帶來的怨恨什麼時候能被泄掉，她不會放話說會怎樣怎樣，但是，如果有機會，一會定會讓對方記住被她怨恨是要付出代價的。

“主子，您難受就哭出來吧，別這樣笑了，這會讓奴婢們更心疼您。”春蘭失控地低泣著。

“春蘭，你先去洗把臉收拾下自己吧，一會過來替秋蘭，我洗好後咱們去大房福晉那兒請安。”那個在心中一直計劃著的事情，終是下定了決心。

“主子，您的身子……還是再好些了再去吧，想，大福晉是不會怪您的。”秋蘭滿是擔憂地說。

搖了搖手，表示主意已定。

她儘量邁著四方步，在春蘭秋蘭的攙扶下，走向正屋。

當又看到了那座令她驚歎的建築時，已然沒有了初見時的讚美，有的全是對這庭院深深的失望與怨恨。

福晉依舊是一身正紅的旗裝，端坐在主位。只是少了上次的親密，面上帶著複雜的神情。

“給福晉請安。”屈膝請安，扯到了傷痛，疼得她幾乎站立不穩，多虧春蘭眼快地扶住了她。

福晉輕端起茶碗，並不叫起，只是用蓋子颳著茶葉，“聽說昨兒，爺是歇在你院子？”

“是，”她低下頭，想著接下來，要怎麼做。從大福晉不友好的態度看來，示弱是不管用的了，首先要統一了戰線，事情纔會好辦起來。

“哼，”福晉輕輕地發了個鼻音，只專心地喝著茶。

她用眼角瞄了眼大福晉的貼身丫頭，對方正撇著嘴掛著淡淡地譏諷，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

她反而放下心來……

“前兒，和爺商量過了，說是入了夏就遞摺子進宗人府，擡你做側福晉。”福晉風輕雲淡的語氣中卻夾帶著令人不安的寒意。

她一驚，事情不能這樣子下去，“福晉，我有話說，”她咬了咬脣。

那個高傲的女人只拿眼角瞄了她一眼，輕釦上碗蓋，漫不經心地道：“說吧。”

她遲疑著，要說的話，可是不能讓第三個人聽到的，這滿屋子的丫頭嬤嬤……要怎麼開口呢？

“怎麼？”福晉蹙了眉，語帶不滿的問道。

她拿眼神示意了下週邊的人。

“你們都下去吧。”

等下人們魚貫而出後。

她慢慢地走到了那個明紅色身影的跟前，撩衣跪下。

“妹妹這是幹什麼？”福晉的兩條眉毛幾乎是皺到了一起，卻是依舊坐在原動，並沒有相扶的打算。

“福晉，我是知道您和爺的感情，這京城中哪個不知您二位的伉儷情深？對混入您的感情中，我已經是很不安了，我知道當初讓我進府的目的，只是爲爺延續血脈，我自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儘可能地想守著自己的本份。只要守著那一方院子，遠遠地看著旺哥兒，就知足了。可是現在……”她吸了吸鼻子，擡起眼睛，讓眼中的盈然水色顯露出來。

其實淚也不全是做戲，有爲昨夜的委屈與受傷，有爲自己感到不值，也有爲這時代的女人感到悲哀。

她很鄭重地磕下一個頭，“請大福晉給我一紙休書。”

貴主兒的風範勉強讓這個當家主母保持了面上的鎮定，倒吸了一口氣，很震驚地看著她，“你瘋了？”

她搖了搖頭，“我很清醒，請福晉成全。”

那雙端著茶碗的手陣陣發抖，不管怎麼努力都控制不住，最後只能放下，“這個我可不能答應你，你是宮裡指給爺，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她拉住那雙驚慌得無處可放的手，很涼，只是分不清與自己的比哪隻更甚……“福晉，想必昨夜的事兒您是聽說了，爺是歇在了我的院子，可那不是我情願的。”

幾聲輕笑中分明帶著釋然，福晉拍了拍她的手，“都是爺的人了，孩子也給爺生了，什麼情不情願的，這是本分。”

她咬著脣，緩緩地，一絲一毫地撩衣袖，露出了手臂的傷處，“福晉……”

這是佔據了整個小臂的一片黑紫，雖然已經沒有昨夜那麼疼了，可是這樣恐怖的顏色很能唬人。

福晉用幾乎是顫抖的手，輕撫著那傷處，“怎麼會，怎麼會，爺不是這樣的人啊。”

看著眼前的女人雖迷離著眸光，卻還是不肯盡信，她站起來，解開了衣襟，這是最後的酬碼了，如果再不能達到目的，就只能認命了。

福晉流連在那佈滿了青紫的胸脯，蓄滿淚的眼睛，一眨不眨，顫抖著脣，嘴裡呢喃著……

人非草木，怎麼可能會做到真正的無情，身爲女人，就一定會同情她的遭遇，身爲當家主婦，也一定會多少可憐下她這個命運多磨難的小妾。這個女人有沒有一些別的計量，她不得而知，但以這個女人的精明而言，有了她給鋪墊好的路，能不用費什麼心思的除去心頭的一根刺，這樣的便宜不會不撿的。

她復又跪下，“福晉，這一次，我費盡了力量去承受，我還有旺哥兒，我還想看著他長大，我有留戀的事情，我只能厚臉皮地茍且活著。對於爺，我從來沒有過非分的想法，自知連仰望的資格都沒有，所以我只把自己關進小院子裡，只求現世安穩，可是似乎是我想得並不周全。我不知道如果再有一下次，我會不會還有勇氣繼續活著。福晉，同爲女人，您一定能體會到我的心情吧？我在生與死間掙扎的痛苦，想必您也能感同身受吧？請您成全我吧，以後的日子我會吃齋唸佛，爲您祈求安康。”

福晉不錯眼珠地看著她，心中似是有什麼在翻滾，已經難再維持面上的平靜。

她只靜靜地跪著，揚著臉回望著，把注意力分散到那張精緻面龐的表情上，選擇忽視已經在打顫的雙膝。

福晉幽幽一聲長嘆，才用帕子拭了眼淚，拉了她起身，攏了她的衣襟，小心地扣好，“好妹妹，不是姐姐不成全你，只是姐姐真的沒有辦法，你是宮裡指給爺的，事到如今姐姐也不瞞你了，如果不是宮裡下旨，我是必不會允了你們進府，你身份雖只是個侍妾，可是也不是我能動得了的人。好妹妹，爺許是心裡存了什麼火氣了，纔會這樣對你，看爺都說要擡你做側福晉了，想爺心裡是有你的，等事情過過，我再同爺說說，讓他去給你服個軟，這事……就過去吧。”

“福晉，你心疼我的心意我是知道的，可我不願意插入您和爺這間的感情中，我沒有什麼爭寵的心，想您也是知道的。您和爺的感情就是一段佳話，像個美夢般地存在著，我不想因爲我而讓這如夢幻般的美好，就那樣消失掉。再有，我生性淡漠，與這樣的大戶人家格格不入，本來幫不了福晉您我已經很慚愧了，還勞您總是記掛著，這樣無能的我怎麼好還厚顏地待在這府裡呢。如果福晉真的爲難，那麼，請您允了我出家修行，青燈古卷，侍奉佛祖吧。”她哭得很傷心，爲了映景兒，也是爲了發泄被無辜地扔到這異世中，一直以來的委屈與自憐。

“好妹妹，想來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不然怎麼會有出家的念頭呢。只是，咱身爲女人，有些想法是不能有的，爲了爺的臉面，想都不要再想了。這樣吧，我在法源寺附近有一處宅子，那是我的陪嫁，你先去住著吧，想理佛也近些，什麼時候想通了就搬回來。”

“那，爺那兒……”她低低的問著。

“放心吧，這府裡的事兒，我還說了算，知了你的心思，想來爺也不會再對你怎麼樣了。好妹妹，我知道你是個安分守禮的人，只是那處宅子是滿漢混居的地方，離府裡又遠，你自己小心些，在院子裡挑幾個合心意的丫頭帶過去。明兒我打發人先去收拾下，你想好了再搬過去吧。”對方的眼神不再凌歷，滿含著憐惜，讓她有些不敢正視，很羞愧，她利用了這樣的同情心。

不過，爲了以後的路，這是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思及此，她的心又硬了起來。

很鄭重的磕了三個頭，用足了自己的真心，說道：“感謝的話我就不再多說了，福晉您的慈悲心腸，我會日夜感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