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齋飯,一行人就返程回府了。
本是要聽老和尚講經的,只是她實在是沒什麼信心,可以在出家人的唱唸下不會睡去,要是那樣就實在是太失禮了,還不如以身體不適早些離開呢。
在馬車的搖晃中,她昏昏欲睡,本來吃飽飯後就很容易想睡,再加上這無所不在的搖晃,真的是讓人有些撩不起眼皮。
突然,馬車毫無預警地停住了。
頭咚地一聲碰到了車壁上,撞得她滿眼的星星亂晃。
春蘭秋蘭兩個丫頭還來不及穩住身形,就撲向了她,“主子,有沒有事?。俊?
“嘶”她疼得吸著氣兒。
秋蘭輕拉下主子的手,“讓奴婢瞅瞅……”
一番查看下來,應該是沒有什麼大礙,兩個丫頭的臉上有了放心的表情。
她撫著額角,“去看看怎麼了?!?
春蘭撩起車簾,歷聲問:“怎麼回事兒?傷到了主子,你們擔待得起麼?”
憨厚的趕車人,很是惶恐地回著:“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請主子恕罪?!?
春蘭不耐煩地揮揮手,“到底怎麼回事?”
“前頭在打人呢,是突然衝出來的,奴才才拉緊了繮繩,不想傷到了主子,還請主子恕罪。”那個車伕說。
“行了,這還在街上呢。春蘭去看看到底怎麼了?!彼行┖闷?,難道是經典的流氓欺負弱女子的戲碼上演了麼?雖然狗血,但是對於現場版,她還是很有興趣。
春蘭應聲下車去打探情報去了。
她悄悄地撩起窗邊小簾的一角,向外看著。
車架不足十米的地方,躺著一個人,懷裡緊緊抱著一個兩掌寬一米多長的物件,似乎是在爭執著什麼,離得有些遠,街上又人多吵雜,並聽不出到底在爭執什麼。有些失望的放下簾子,根本不是流氓惡霸,英雄救美嘛。電視中都是在什麼小姐太太出門時來上這麼一出,怎麼她就沒那個命趕上呢。
自己果真是個被老天遺棄的孩子,她扁扁嘴想著。
這時,春蘭在窗外輕輕地叫著,“主子。”
“恩?”
“說是一個落迫書生,因爲交不起店錢,被人趕出來了?!贝禾m喘著粗氣說??磥硎桥滤燃绷?,跑著來去的。
“可有傷到了他?”雖然不太想管閒事,可是對於讀書人,還是有著那份對知識分子的敬意。
“也沒怎麼動手,只是推搡了幾下,那個書生就摔倒了?!边@丫頭的語氣中絕對是包含著幸災樂禍。
輕挑了簾子,看了看春蘭有些發紅的小臉,果然沒猜錯,看來在這些大戶人家的丫頭們眼中,都是會認爲“百無一用是書生”,不太看得起讀書人,尤其是這種落迫的書生。也難怪,大清是馬上得天下,一直都重武輕文,沒有好的身手,都不好意思在京城這地界混。這些丫頭們都是見慣了高大健碩的滿族男子,對這類文弱的書生當然是會不放在眼裡了。
她又望了眼那個被推倒的書生,他掙扎了幾下才爬起來,小心地拭去手裡物件上的塵土,像是對著什麼珍貴的寶物,又像是對著深愛的妻。
瞪了一眼明目張膽地看不起人的春蘭,她才吩咐道:“先去知會下後面的車子,讓他們等在車子裡。你再去拿給他幾兩銀子。”
“主子,咱還是不要多事了。”秋蘭在一邊接聲說道。
她低嘆一聲,“好歹是讀過孔孟的唸書人,是應該受人尊敬的,多了咱們管不了,可是見到了,就沒有不管的道理了?!?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這是她爲人處事之道。雖然沒有高尚地品德去做個好人,但至少要時刻告誡自己不能成爲小人,那樣就可以驕傲地認爲自己是不會被劃分進壞人堆裡了。
秋蘭低下頭沒再多說什麼。
春蘭雖然嘴裡嘟囔著,卻也是照著主子的話去辦了。
她把眼光放到很遠的地方,喃喃地道:“我們有困難的時候,別人只需要伸出手,拉上我們一把,對我們來說那就是天大的恩情了。你不是信俸佛祖麼?佛祖的教誨:普渡衆生。不記得了?這個渡並不一定是指生死關頭,有時你一個小小的幫助,就可能轉變一個人的一生,對我們來說並沒有什麼損失?!?
秋蘭垂下了眼瞼,“是?!?
她拍了拍那雙抓緊衣襬的手,撫平了那皺做一團的絲綢,道:“我不是說你小心行事不對,只是今天是我的生辰,我想遇到這樣的人也許就是緣份,幾兩銀子換來那個人真心的感謝,這也算是爲我也爲旺哥兒添福了吧?!?
秋蘭擡起臉,淡淡地笑著,“主子說的是,是奴婢考慮不周了?!?
“不是你考慮不周,你想的很對,有時的我是任性了些,也虧了你們幾個日常會在身邊提醒著我,才能讓我在那樣複雜的環境中得以安穩,我是需要你這樣的細緻心思的。只是,秋蘭,我們三個自小一起長大,雖然我們有很多不足,但是能不能也請你把我們當成朋友看待,做那一起分擔心事的姐妹呢?”總覺得秋蘭是個有故事的人,有些想不明白她小小的年紀,到底是經歷了什麼,纔會有這般百轉千回的心事。她把兩個丫頭當成了親近的人,那個開始慢慢計劃的以後,已經初具雛形,雖然是知道兩個丫頭都是有一顆以她爲天的心,可她還是有些不確定,那些忠誠能不能讓兩人放下一切,隨她行走天涯……
秋蘭咚地一聲跪在車板上,震得車了輕晃了下,“主子,您待奴婢的好,奴婢都記在心裡了,您別再說些奇怪的話了,那會折殺了奴婢。奴婢是什麼都聽不到看不到,只是爲了您而活,不管以後怎麼樣,請您準奴婢隨您一起?!?
她的心猛地顫了顫,是自己露出了什麼破綻麼?這番話是什麼意思?做好和她一起走的準備了嘛?那個還沒有很具體的計劃,這個女孩子就已經體會到了嘛?太可怕了,好在這是自己人,如果有一個這樣的敵人,那後果很有可能是對手還在茫然中,就被處理掉了。
輕敲窗子的聲音,驚回了她的神智,下意示地想去挑簾子看。
秋蘭卻更快地按下了她的手,搖了搖頭。
“主子,”春蘭的聲音傳來,“奴婢已經把銀子給了掌櫃了,可那個書生非要當面來謝您,他現在在我的邊上呢,您要不要聽他說話?”
好險,差一點就出錯了。大戶人家的女眷不能隨便見陌生男子,想來這些敲窗的小動作就是下人們不成文的約定了。
她衝秋蘭點了點頭。
有話就請先生說吧,我家主子在聽呢。”秋蘭清冷地說。
“小生王晶,謝謝夫人的搭救之恩。”一個很年輕的聲音朗聲說道。
王晶?這個名字讓人感覺很親切,不由地想到那個總瞇著眼睛的矮胖導演來。原來在陌生的環境中,哪怕只是一個熟悉的名字,都可以讓人感到溫暖。
“先生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而已?!鼻锾m在主子的示意下又說。
“剛纔問過這位姑娘的府地,她卻不肯說,小生本無惡意,只想有朝一日能回報夫人的恩情。”那個叫王晶的書生說。
“誰希罕你的回報啊?!贝禾m在一邊小聲地嘀咕著。
她咬著脣,忍著笑意。這個春蘭,一直以爲是個溫柔的孩子,誰想也有這麼潑辣的一面啊。
書生不認同的回道:“姑娘此言詫異,救我於尷尬,免於辱沒斯文,這並不是幾兩銀錢可以相比的事情。”
“呵呵”,她實在是沒忍住,輕笑出聲,看到了秋蘭不認同的眼光,又掩飾地輕咳幾下。
“先生言重了,出手相助只是出於對讀書人的敬意,無關其它,請先生不必記掛於心。夫家家教甚嚴,實是不便相告,請先生見諒?!闭f完她就從腳底往上冒上一股酸氣,全身一個激靈。這跟文人說話也太費勁了,雖說沒有之乎者也這類,但這冒著酸水的話語,實在是影響正常的消化。
“那實在可惜了,還想請得夫人名諱,日後立長生牌位,以便日夜供奉呢?!睍啬钸?。
暈,真想敲開這呆子的頭,看看他的腦構造是不是與常人的不同,多大的事兒就用這麼誇張???真想不明白,是他腦子被雷P過,還是她真的做了什麼可以被永遠供奉的好事啊。
一旁的春蘭不耐地說:“渾說什麼啊,我家主子的名兒是你這樣的人可以打聽麼?快快去吧,我們還要趕路呢?!?
可以想象,此刻的春蘭一定是手插著小蠻腰,用另一隻手的手指虛點著書生,面帶著不屑的樣子。
“哦哦,多有打擾,請夫人慢行。”書生像是突然意示到自己似乎有失禮之處,很是慌亂地說。
“無妨,春蘭,上車吧?!鼻锾m淡淡地說。
春蘭很是利索的上了車,臉上還掛著剛剛對書生不滿的神情。
馬車復又晃盪著前行了。
她笑罵著點了點春蘭的頭,“你呀。”
春蘭皺了皺鼻子,“主子見笑了?!?
她好笑地看了眼作怪的丫頭,就扭過臉挑開簾子的一角,卻望見了一片藏青色還滿是灰塵的衣襬。
看來還真是個落迫書生啊,這都近五月的天了,還穿著冬衣呢。只是有些不明白一個年輕力壯的人怎麼會走到被人趕的地步呢。他身上是不是也有很多的故事,有沒有象《西廂記》那樣的很悽美的愛情呢?
如果他也有個心愛的女子,真的是希望他們能有個完滿的結局,哪怕並沒有什麼轟轟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