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看到小七提著燈籠張望的身影,她不由得呻銀一聲
沒有回頭,對著身後的納齊說道:“你找個沒人的地方翻牆進去吧。”
她實在是不知要怎麼解釋他的一身狼狽,滿身血跡不說,還少了一隻衣袖,還不如讓他直接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來得省心。
納齊低低地應了。
她還需要時間來消化這發生的一切,無法面對剛剛自己的失態,也無法理解他爲什麼要以大量的血來起誓。
部族的信仰嘛?
以前看新聞中那些把自己當成炸彈,扔向所仇視敵人被稱爲激進分子的人時,總會在心中暗暗感嘆,是怎樣的信仰讓他們可以忘記生死與身家呢?又是怎樣的力量支持著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挑戰所謂大國的威信呢?
哥哥曾說過在他所在的小鎮,如果沒有信教,都不好意思出門,如果沒有在假日去做做禮拜,都不好意思說休過假。
她笑得流過淚後,卻也深深地感了西方人對信仰的重視。
從來都沒有站到道德的高度去看□□信徒的過激行爲,也只是冷眼看著天主基督廣泛深遠的影響。
單純地以民族的角度,去細細體會著那種以民族爲自豪,以民族爲第一的信仰,常常會有觸動靈魂的感覺。
有時她會想,那些被世人視爲恐怖分子的人在族人的眼裡是什麼樣的呢?會不會也可能被稱爲民族英雄呢?
受了祖國十幾二十年的教育,被教授了人生觀世界價值觀,卻缺失了信仰的部分,一度會有淡淡的遺憾。漸漸地那種有些細微的感覺就被更高尚的愛國主義情懷替代了,也明白了,那些精神層面的東西與自己所學的唯物主義的論理有所衝突,也就慢慢釋懷了。
她從來沒有過與所謂的信仰接觸過,理解不了那些信徒是以什麼樣的心理去看待心目中的神,自然也就更加理解不了他們爲了那份信仰甘心承受一切的堅決了。
搖了搖頭,拉回了跑得有些遠的思緒。
稍整理了下自己,除了手上有些乾涸的血跡外,衣服只是皺了些,並沒有沾到污物。
看著黑夜中只拎著一方燭火的瘦小身子,有些自責,因爲自己讓一大家子人都受累了。
“小七,”她加快了步子,進入了他的視線。
“主子,”他因爲提著燈籠,有些手忙腳亂地給主子行了禮。
她不經意地回頭看了眼,空空蕩蕩的,並沒有半個人影。
暗歎一聲,“進去吧。”
堂屋的燭光異常明亮,春蘭秋蘭甘嬤嬤圍坐在椅子上對著發呆。
小七邊引著她往裡走,邊喊著,“姐姐們,主子回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彷彿是看到了衆人鬆了一口氣。
她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辦了些事情,有些晚了,讓你們擔心了。”
想了想又接著說:“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你們就先歇著吧,有納齊跟著我,你們就不用擔心了。”
春蘭蹭上來,拉了拉主子有些皺的衣襟,不認同地說道:“格格這是說的哪裡的話,除非把奴婢帶在身邊,不然哪有可能會不擔心呢。”
好笑地戳了戳春蘭腮邦子,“知道啦,就你要求多。”
“主子,”秋蘭走過來,很認真地看著她,“以後再出門了能不能帶上奴婢或是春蘭呢?”
她稍思索了下來,權衡了利弊還是決定不告訴她們自己會在怡蘭院唱曲,先不說她們保守的思想能不能接受,就是那份對她這個主子的情義,都會讓她們不顧名節地與自己同進退。
她來自三百年後,有了所謂的身份和孩子,雖然還會期待遇到某個人,開展一段穿越時空的戀情,但名節閨譽並不會放到心上。可是她們還是雲英未嫁之身,還有幸福美滿的未來,希望她們能在自己的祝福下披上嫁衣,與心上人攜手白頭。
有些敷衍地乾笑了兩聲,道:“這個以後再說吧。”
春蘭不依地嗔道:“主子……”
她誇張地抖了抖,嫌棄地把撒嬌的丫頭推遠了些許,“一邊去,這嬌撒了我一身的雞皮疙瘩。”
衆人皆笑著。
看著春蘭還要理論的樣子,她趕緊說:“晚了,都歇了吧。”
說完率先邁向了正房西屋。
洗漱完畢,她與秋蘭並排躺在了炕上。
院子的正房分爲五間,從西向東有著明確的分工。
最西邊的一間做爲了她的睡房,因爲滿人以西爲尊,所以把花費最多時間的睡眠放到了這最尊貴的方位。依著南面的窗子搭了炕,有太陽的時候可以曬曬太陽,閒暇了可以寫寫字,作作畫,磕磕瓜子聊聊八卦,總之這裡就是生活起居的地方,佔用了她四分之三的時間。在她的強烈要求下,纔在北面的放了一張塌,有時小憩或是夏日午後太陽很足的時候,炕上會很燥熱,就是可到陰涼背陽的榻上躺會兒。
第二間以前是間佛堂,在面南背北的一面牆上打造了神龕,供奉了觀世音菩薩,以前的香火如何不太知道,反正是她住進來以後就沒再讓人點過香,離睡房太近了,濃重的檀香氣味會影響了睡眠。後來她讓人張羅了桌案,權當書房在用了。
第三間就是堂屋了,理論上是會客的地方,後來被慢慢淡化了功能,更多的只能當個走廊來用了。對著正房門的位置擺放著兩把椅子和一張供桌。以前看電視上拜天地或是給長輩磕頭行大禮好像都是在這裡,不過她還未見識過,不知道過年時會不會有用武之地。入住伊始她要秋蘭從外面買來了一方小小的屏風與一柄玉如意,一齊擺在了供桌上,喻義平安如意。其實並不是非要搞迷信,其實在古代的匠人在處處細節都用心地把些富貴吉祥的美好心願都顯示出來了,如果不弄些東西來應應景兒,就顯得太不合羣了。
第四間是丫頭們守夜的地方。她有些弄不明白,離得這麼遠,如果夜裡主子有什麼需要,守夜人能否聽得到,怎麼就把睡在同一個屋子裡的兩個人分得這般遠呢?問了甘嬤嬤,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天,她也沒太明白,只是感覺好像是下人們按規矩只能是在相對低位些的東面,就算是在主人的正屋裡也沒有資格睡西屋。
提議把佛堂與守夜的屋子對換的想法,被以甘嬤嬤爲首的一干人無情的否決了。在他們的觀念裡不論主子淪落到什麼地步,在身份上來說都還是主子,是她們無論如果都逾越不了的天。她只能翻幾個白眼再哼上幾聲表示不滿,就接受了,沒辦法,封建社會規矩高過人權。
她只能動用了主子的權力,把守夜的丫頭叫來與自己同炕而眠。開始的時候兩個丫頭雖然嘴上不說,心裡上卻是牴觸的,她給她們擺事實講道理,口水用了無數,才讓她們勉強接受了。
第五間就是身爲主子的她會客的地方了,東面依牆搭了炕,炕桌被褥坐墊一應俱全。南北沿著牆和窗子各擺放了四把圈椅,屋子正中有個鏤空的金屬香爐。它不是她看到過那種小巧可以放在桌子上的,直徑足有一米,做工細緻,雕花精美。
低調的奢華,是這正屋的整體風格。
現代家裡裝修的時候,被裝飾公司灌輸的思想,讓她以爲低調的奢華是泊來的東西,沒想到在三百多年前的大清,已經有了很具體的表現。
她自戀地想,這個時候歐洲還不知道低調爲何物呢,自己中華民族就已經把這種類似於中庸的思想運用到了生活中了,果然,是偉大的民族啊!
夜很靜,用宣紙糊的窗子在新月的暗淡下,讓屋裡俞發漆黑了。
不知道是過了最佳入睡時間,還是神經依然處在緊張中,她是毫無睡意。
“秋蘭,你睡了沒?”她輕輕地問著。
黑暗中,看到秋蘭的身子半擡著,探向自己,她心裡不斷哀號,似乎是有了一雙野獸的眼睛了,能在如此的情況下看清事物,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怒。
“沒呢,格格怎麼了?”秋蘭有些緊張地問。
她滾了一圈,拉近了與丫頭的距離,拍了拍那半擡的身子,“躺下吧,咱們說說話吧。”
秋蘭順著她的手勁平躺了下去,“格格想說什麼?”
她不由一愣,是啊,能說什麼啊,地位的差距不管自己如何示好,她們都小心安份地守著自己的本分,不越雷池半步,秋蘭更甚,連像春蘭般撒嬌都不曾過,時時把自己架到奴才的標準中要求著自己。
嘆了口氣,想到了納齊,說道:“你有了意中人一定要告訴我,我不會干涉你,只會祝福,只要是你認定的,管他是販夫走卒還是皇權貴胄。你要知道,你與春蘭雖然像是我的左手和右手一般,親密而無間,不過爲了你們以後的幸福,就算離了你們我會有一時的不習慣,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們能有自己的日子。”
“格格,”雖然看不到秋蘭的表情,但是聲線中隱隱的鼻音,她還是讀出了感動。
她的手若有似無地拍在丫頭的身上,像哄孩子入睡的母親一樣的手法,“你不用把誰總當成天一樣,人生就像是一場接力賽,”想了想這個詞可能理解不了,就改口道:“驛站,一程一程地延緩下去,人這一輩子不可能誰永遠會陪在誰的身邊,每個過程都會有特定的人相伴,我不希望你們因爲我有所缺失,那是你們的遺憾,也會是我的心痛。”
“格格,您在哪奴婢就在哪,這是一輩子都不會變的。”秋蘭喃喃著。
她嘆了口氣,躺回到自己的枕頭上,也許現在秋蘭還不懂,但是她希望有一天,眼前的這個與另一個少女會在自己的影響下,努力地邁向自己的幸福。
幸福啊,人人都想,她也不例外。
只是,比起自己她更想身邊的人能更先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