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ME TOO”運動先驅!
“張潮,是一個英雄!”FOX電視臺《特別報道》當家主持人佈雷特·拜爾一開口就定調了:“他在面對‘種族歧視’的嚴重指控時,表現出了非凡的勇氣、冷靜和智慧。”(今年就是他把哈里斯問崩潰的)
“他明確表達了“使用母語寫作”的理念,強調了語言作爲文化載體的重要性。選擇母語進行創作不僅是對自身文化的尊重,也是對全球文化多樣性的維護。
“這一立場不僅捍衛了非英語母語者在文學創作中的權利,也推動了跨文化交流與理解。偉大的美利堅是一個由移民建立起來的國家,每個不同文化背景的人都能在這片土地上得到應有的尊重。”
這時候電視臺的嘉賓勞拉·英格拉漢姆也開始幫腔道:“在面對“種族歧視”指控時,張潮並未選擇退縮,而是勇敢地揭示了媒體報道中的偏見與誤解。他通過理性的辯論,強調了種族平等的重要性,並反對任何形式的種族優越感。
這種勇於直面種族議題的態度,不僅爲自身贏得了尊重,也爲推動社會的種族包容性進步樹立了榜樣。”
佈雷特·拜爾道:“是的,我們的政治人物或者明星在面臨類似的指控時,永遠只會否認和道歉。其實這很矛盾——如果你沒做錯,爲什麼還要道歉?
如果你做錯了,爲什麼要否認?既否認又道歉,太諷刺、也太‘黑色幽默’了!”
勞拉·英格拉漢姆則道:“因爲我們的社會文化和新聞倫理出問題了!人們已經不再重視真相,而爲了聳動耳目而播報。我們的新聞業完蛋了!
那些跟風的媒體,你們爲什麼不反思?”
佈雷特·拜爾道:“這次去芝加哥聯合車站採訪張潮的媒體裡,幾乎都‘不懷好意’。但是張潮用他的智慧,用他的邏輯打敗了這些聞著血腥味而來的‘鯊魚’。
就像海明威《老人與海》裡的聖地亞哥,他孤身奮戰,從不畏懼!他是一個真正的英雄!”
英格拉漢姆笑著道:“不全是這樣,他不是邀請了昆瑙·內亞?這位天才演員即將在最新的劇集裡飾演一個印度裔科學家的常駐角色。
而這個角色,正是在張潮的提議下設計出來的。張潮通過實際行動,打破了文化隔閡,倡導了多元文化的和諧共存。
這遠比那些整天把‘種族平等’掛在嘴邊的人士,更加‘平等’!如果他真的是一個‘種族主義者’,那他應該提議設置一個華人角色纔對。
華人科學家,這在美國的大學裡不是很常見嗎?”
佈雷特·拜爾見氣氛成熟,適時拋出了今天的核心議題:“所以,今天,在美國,有多少人像張潮這樣,因爲無心的一句話、一個動作,就被戴上了‘種族主義者’的標籤?”
英格拉漢姆面色也凝重、嚴肅起來,說道:“我就曾經有這樣的經驗——真是不堪回首。雖然我們很快取得了彼此的諒解,也從來沒有被報道過,未對我的名譽造成傷害,但確實讓我痛苦了很久。
我想,這絕不是張潮一個人,或者少數美國人的經驗。。”
佈雷特·拜爾則道:“Me Too(我也是)!試想一箇中國人都差點成爲‘種族主義者’,那一個白人,一個友善的、從小在多種族街區長大的白人,有很多黑人、印第安人和亞洲人朋友……
他同樣可能被戴上這樣的標籤。”
英格拉漢姆補充道:“我們的社會中,充滿了這樣、那樣的種族禁忌,即使是一個土生土長的美國人,也無法完全做到迴避。
這是一種可悲的現實——就像張潮說的,爲什麼在提到有些‘詞彙’的時候,就下意識地認爲這是在貶低其中某一方呢?即使這個詞彙在詞典上是‘中性’的。”
佈雷特·拜爾轉頭面向鏡頭,對著電視機前的觀衆道:“請問你們有這樣的經驗嗎?如果有,請大膽地反駁,摘下這樣的標籤!
向張潮這個中國小夥子學習吧,他是個真正的英雄,他戳破了我們社會的假象、毒瘤!
這裡是佈雷特·拜爾爲你帶來的《特別報道》,我們來看下一則新聞……”
FOX電視臺的新聞播出以後,當天晚上,就在全美範圍內引發了巨大的反響。有許多人把這段新聞截取下來,放在了視頻網站和社交媒體上。
面對佈雷特·拜爾的「最後一問」,最多的留言就是:“Me Too!”
口號比所有標語都更具有煽動性,就在張潮一行人在「湖濱特快號」上安睡的時候,“Me Too!”已開始如星星之火,有燎原之勢。
這和當時美國的社會大環境有關。
“911”事件以後,美國的社會氛圍整體開始右轉,以往流行的“種族歧視”指控逐漸開始被傳統美國人所厭惡。沒有人喜歡在自己無意識的情況下就被認爲是個種族主義者。
張潮對“種族歧視”指控的反擊,無疑爲這種思潮打開了一個宣泄的口子——他本人就是個完美的切入點,中國人,或者說亞裔,本身就是種族歧視的受害人羣之一,卻也被另外的少數族裔扣上了“種族歧視”的帽子。
要是個白人,都沒有這麼方便用來借題發揮。
張潮,無意中又捲入了他未曾料想的風波當中。
「湖濱特快號」早已經離開了芝加哥所在的伊利諾伊州和近旁的密歇根湖,在夜色中穿過了印第安納州,進入了俄亥俄州的境內。
晨曦中,列車沿著五大湖之一「伊利湖」的湖岸線一路奔馳。隨著時間的推移,陽光愈加明亮,透過稀薄的雲層灑在伊利湖的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看到張潮洗漱好,出現在過道上,大衛·米勒打完招呼以後,有些可惜地道:“經過克利夫蘭的時候天剛剛亮,太早了,沒辦法讓你看一眼騎士隊的主場球館。”
經過一晚的調整,張潮的態度倒也沒有那麼生硬了,不過仍然略詫異地道:“爲什麼特意要看騎士隊的球館?”
大衛·米勒興奮地道:“因爲那裡有「國王」勒布朗·詹姆斯!你不是喜歡籃球嗎?他就是現在最強大的球員!騎士隊已經以東部第二的成績進入了季後賽。
今年,我們很有可能奪冠——哦,我是克利夫蘭人,騎士就是我的主隊——這將是這座城市歷史上的第一座總冠軍獎盃!”
張潮回憶了一下,忽然有些同情大衛·米勒,以安慰的口吻道:“希望是這樣吧。不過,今年沒有奪冠也沒關係,未來是他的!”
大衛·米勒鄭重其事地點點頭:“那肯定啊!勒布朗是阿克倫之子,他是「國王」,球隊是「騎士」,再沒有比這更合適他的地方了!
「國王」帶領「騎士」奪得總冠軍、締造王朝,這是註定要來的宿命”
美國人民對職業體育果然狂熱,大衛·米勒這樣的文化人也不例外。張潮輕輕“嘶”了一聲,實在忍不住打趣道:“「國王」「王朝」?像「成吉思汗」那樣?”
大衛·米勒一聽,頓時高興起來:“「成吉思汗」?那是一位偉大的征服者。張,你也認爲勒布朗能締造那樣偉大的王朝?
天啊,你太懂籃球了!回去以後,我會送你一件勒布朗簽名的23號球衣!”
張潮:“……”無語了一陣後,連忙拒絕道:“太貴重了,你自己留著吧!”
兩人就這樣一邊聊天,一邊吃了早餐。
早上9點鐘,列車在布法羅站緩緩停靠。布法羅又稱爲“水牛城”,是紐約州第二大城市,位於「伊利湖」和「安大略湖」之間。
著名的「尼亞加拉瀑布」就位於布法羅的上游,距離30多公里,開車半個多小時就到了。只是這次行程比較緊湊,不能前往參觀。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趟「東方列車談話」旅程最後一個嘉賓,2006年布克獎得主,基蘭·德賽將在本站上車,與張潮展開對話。
隨著車廂門的開啓,普通旅客上下車完畢後,張潮就見到了一襲黑色風衣、搭配白色襯衫的基蘭·德賽。
這位印度裔的女作家現在也不過30多歲,一頭長髮,表情和藹。雖然皮膚略黑,但是深邃的輪廓和高聳的鼻樑還是展現出了她的血統。
張潮與她打了招呼,輕輕握了下了手,就邀請她進了車廂。
基蘭·德賽與大衛·米勒一見面,就熱情的輕輕擁抱了一下,兩人顯然十分熟悉。基蘭·德賽就是大衛·米勒力主簽下的,對於他負責的國際文學部門來說,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畢竟「布克獎」的分量擺在那裡。
略作寒暄之後,張潮、基蘭·德賽、許蕊雅、蘇珊坐在採訪車廂裡。
張潮作爲“東道主”,先開了個玩笑道:“聽說你喜歡在廚房裡寫作?那是否在這裡擺上食物,會更讓你覺得輕鬆一些呢?”
基蘭·德賽寫作時喜歡呆在廚房是她獲獎以後接受採訪說的,並不是什麼秘密。
張潮一句話,就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基蘭·德賽也大方地笑道:“在印度,廚房可能是唯一完全屬於女人的地方。我從小就在廚房裡聽我的媽媽與阿姨們聊天。
她們會說許多平時不會在男人面前說的話,其中就有許多鄰里和親戚間的軼事,這是屬於女人的‘秘密之地’。
所以在廚房時,我會進入一種特別的狀態,彷彿許多女人,老的、少的,在我耳邊喁喁細語……我不過就是把這些聽到的故事,再寫到紙上罷了。”
張潮笑道:“這是印度天才們的傳統嗎?拉馬努·金說過,他那些奇妙的數學公式,都是娜瑪卡爾女神在夢中告訴他的。”
基蘭·德賽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道:“拉馬努·金纔是真正的天才。我不過是想寫點故事的普通女人。但不得不承認,你的誇獎讓我心花怒發。”
兩人這時候纔算是互相確認了彼此的善意,後面纔可以真誠的交流。
張潮這時鄭重地道:“德賽女士,希望之前小小的風波,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友誼。”
基蘭·德賽一笑,說道:“我和大衛說了,正因爲這場風波,我才更願意來與你進行對話。我想,作家之間原本沒有那麼多成見,更不需要媒體在我們當中製造隔閡。
昨晚我看了你的採訪,更堅定了我的決心。”
張潮有些意外,直接了當地問道:“難道你不覺得我冒犯了你嗎?”
基蘭·德賽嘆了一口氣道:“當然不。你點出了我長久以來的困惑——雖然不夠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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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潮:“哦?”
基蘭·德賽解釋道:“‘母語創作’其實是每一個作家的本能。但是在印度,像我這樣家庭的孩子,往往會面臨這樣的問題——英語,印地語,或者其他一種印度方言——到底哪個纔是‘母語’?
它們幾乎同時出現在我們的生命裡,在我開始系統地學習表達時,它們也是平行並進的關係。”
張潮一愣,他確實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基蘭·德賽繼續道:“所以當我開始創作小說時,我確實面臨這樣的選擇——是使用印地語,還是使用英語?”
張潮問道:“那什麼促使你選擇英語?”
基蘭·德賽露出回憶的神色,說道:“是因爲我的母親。我的母親就是使用英語創作,我從小就讀她的作品。所以即使我熟練掌握了印地語的一切秘密,但是對我來說,‘英語’作爲‘小說的母語’,可能更爲自然。”
這讓張潮有些尷尬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想的有些簡單了。基蘭·德賽,不是自己的燕大師姐黎翊雲。
張潮感嘆道:“所以你來是正確的,同樣也啓發了我。這世界上的生活確實千姿百態……”
基蘭·德賽連忙道:“但其實你說的沒錯,你與‘黎’關於‘母語創作’的探討啓發了我。讓我意識到,爲什麼我在寫作當中,總會遇到一些特別的問題。”
張潮想了想,問道:“是指那些用英語無法準確表達的‘移民’特有的感受嗎?”
基蘭·德賽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點頭道:“是啊!張,你真是一個文學的奇才!你看過我的小說了?”
張潮指了指身邊的許蕊雅道:“雖然你的作品還沒有中譯本,但是她是一名出色的譯者,爲我翻譯了一部分章節——哦,我的英語只是對話還行,直接閱讀你的原著,恐怕會錯失比翻譯更多的信息。”
基蘭·德賽連忙伸手和許蕊雅的握了一下,道:“感謝你的工作。如果有可能,我想邀請你做我的小說的中文翻譯。我相信張的眼光!”
許蕊雅又驚又喜,連忙答應下來。
張潮則微笑地看著兩人。之前的兩個嘉賓,斯蒂芬·金在國內有合作多年的夥伴,黎翊雲不願意小說被翻譯。現在遇上基蘭·德賽,機會不就來了
雖然上一世她在國內沒有什麼名氣,小說即使有中譯本,銷量估計也很寥落。
但現在她和張潮“聯袂”上演了一出“歧視-反歧視”的反轉大戲,情況就不一樣了。自己即使“離開”了潮汐文化,這樣順水推舟的事能做還是要儘量多做的。
和許蕊雅簡單交流過後,基蘭·德賽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張潮身上,她笑著問道:“你似乎對移民題材的小說,也有自己的看法?
你寫過《消失的愛人》這樣的‘美國作品’,但是卻是站在司空見慣的中產白人家庭視角,去闡述婚姻的危機與陰謀,並不是‘外來者’視角。”
張潮沉吟了一下,說道:“我的下一部小說,可能會涉及到這方面,但不是全部。”
基蘭·德賽道:“那你的構思非常宏大——我很好奇,華人是美國最大的移民族裔之一,你是怎麼看待移民題材的作品呢?”
張潮坦誠地道:“我不是特別欣賞作家把創作精力聚焦在移民題材上的做法。我認爲,在當今的歐美文壇,‘移民小說’已經被嚴重地‘景觀化’了。
這裡的評論家,總是希冀看到移民作家去展現自己特有的困境與焦慮——或者是在新國家遇到的,或者是在自己祖國遇到的。”
基蘭·德賽沒想到張潮會這麼直接,但是仍然鼓足勇氣問道:“你認爲我們是在討好嗎?像我,像黎這樣。”
張潮搖搖頭,道:“我覺得‘討好’這個詞太主觀了。我認爲這更像是一種‘暗示’,如果更嚴重一點,也許可以用‘馴化’來形容。
通過獎項與讚美,讓寫作者潛移默化地認爲‘應該這麼寫’或者‘應該寫這些’。”
基蘭·德賽陷入了沉默當中。
張潮頓了頓,繼續道:“我總覺得他們希望自己文化圈以外的作家,去寫一種「世界性的文學」。”
基蘭·德賽問道:“「世界性的文學」?”
張潮梳理了一下思路,畢竟這也是他最近才琢磨出來的,還沒有進行系統的整理與歸納,所以只能想到哪兒說到哪兒——
“我倒不認爲這是他們在主觀上的一種誘導,而是幾百年來強勢的文化本能促使他們這麼去做,屬於一種‘集體無意識’。”
“「世界性的文學」讓來自英美文化圈以外的異域作家想象中的讀者,不再是那些去書店裡買書看的普通人,而是各式各樣的書評人與文學獎評委。”
“他們希望這些作家寫出屬於某個羣體的集體困境,將之形成一種「文化景觀」,用以反諷與審視英美文化。”
“所以他們希望在這些作品當中,看到一些很容易被標籤化的「景觀物」——比如移民……因爲這些更容易被理解和接納。”
“但文學的根本是語言。不同民族的語言中那些至爲精微、複雜、幽暗的部分,他們並沒有興趣去理解。”
“使用英語可以很快融入,但是英語又怎麼能去精確地描述非英語人羣的狀態和心理呢?”
“這就是我爲什麼不喜歡移民題材,因爲它被「景觀化」了。這也是我爲什麼要用母語來創作……”
……
列車在對話中緩緩行進,終於在下午4點50到達了紐約聯合車站。
車廂門打開,只見張潮送著基蘭·德賽下了車。這位女作家一臉的失魂落魄,連記者的採訪都不迴應,一頭走進了通道當中。
只留下張潮一臉蒙圈地看著迎接他的人羣裡,高高掛起的“Me Too!”標語大旗。
——自己啥時候惹上性騷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