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陽覺得自己這樣說比自己年資還高一年的張華有些不對勁,當下又輕聲道:“下次遲疑也別說出來了,我是病人我可能會傷心的。”
“是是,我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對,當時一下沒忍住。”張華解釋道,他也不是傻子,當時問出那話他就後悔了。
“沒事沒事,下次注意就行。”
林陽恢復了常態,看了一眼鐘錶,已經十一點半,到了該下班的時間。
又看了眼預約本,病人基本都來了,只有“夏雪晴”的名字後面沒有打勾。
林陽印象深刻,“夏雪晴”是上次直播拔牙的那個病人,沒記錯應該是乳腺癌轉移,系統幫助下他診斷爲“雙磷酸骨髓炎”。
他特地在最後囑咐她要回來拆線看看情況,約了今天上午的九點,卻到現在也沒來。
林陽無奈搖頭,也沒多想,這個病人奇奇怪怪的,不來就不來吧。
複診病人有時候很無奈,約了時間人家不來,醫生也沒辦法,總不可能求著人家看病吧……
他轉身對張華說道:“下班吧?”
“好,下班。走!中午我請你吃飯!”張華覺得自己之前的作爲是有些大失誤,要是換做敏感的病人,說不定真會舉報他們兩人。
“嗨,不用。”
“沒事,走吧,去吃‘萬里香’!”張華又道。
林陽一聽“萬里香”,也不做推辭了,嘿嘿一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想起了那次誤以爲安子月有男朋友時,他心情低落遇見的那位老太太和她老伴,他們送的“萬里香”套餐,真稱得上是他今年吃過最溫暖的午飯。
林陽和張華在“萬里香”大快朵頤,兩人沉浸在美食裡無法自拔。
“萬里香”不同於林陽品嚐過的那些略顯高大上的中高檔菜品,做的全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
他能夠很明顯地吃出每道菜裡都放了大量的調料,諸如味精、雞精、醬油這類,但他還是吃得無比開心。
當味蕾歡愉得在輕輕顫抖,美食的鮮香快感裹挾腦部多巴胺的時候,還有什麼好嫌棄人家放調料的?好吃纔是硬道理,快樂纔是硬道理!
不要老是拿什麼健康不健康來說事,脫離劑量談毒性的都是耍流氓。又不是每天吃,或者吃調料吃到飽,偶爾吃吃怎麼了?
兩人都租住在醫院附近,吃得心滿意足後就各自回家休息了。
下午是初診,兩人都正常上班。
林陽叫了一個,來人是一箇中年女性,主訴很明確,體檢發現蛀牙,特地來補牙的。
既然人家主訴明確,那他也就直接開始治療。
一切如常,後牙頰面齲,光固化樹脂充填。
他已經可以憑藉經驗和感覺盲配顏色了,但因爲張華在旁邊看著,所以林陽還是規範地拿起比色板,中規中矩地比色、去腐、備洞、酸蝕、充填……
行雲流水的一通操作,張華作爲唯一觀衆在旁邊欣賞。
莊周所言的“庖丁解牛”是超乎“技”的層次,已經達到暗合天道的程度。所具備的不止技巧的嫺熟,還有順應自然的美感。
張華覺得此時林陽的操作已經有一些美感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暗合天道,畢竟天道這種東西不知道是誰說了算。
補牙很快結束,舒適且迅速地完成了治療,病人心滿意足地起身去結賬了。
“你雕刻得怎麼那麼好,弧度怎麼恰到好處?”張華問道。
“對牙齒心態做到心中有數,同時觀察對側牙,多做,就這麼簡單。”林陽寫著病歷,隨口說道。
張華聽了內心無語,這說了和沒說一樣啊。
張華正打算開口繼續詢問,忽然張鶯鶯氣喘吁吁跑過來了。
“林陽,有麻煩了!”
聲音裡透露著急切,林陽聞言急忙站起身,皺眉問道:“怎麼了?”
“醫院……醫院門口有一個病人拉了橫幅,上面寫著你的名字,一個很瘦的女人跪在那裡……”
張鶯鶯沒有繼續往下說,林陽心裡卻咯噔一下緊張了起來。
橫幅?醫院門口?跪著?
這不是標準的醫鬧一條龍嗎?以前某山區醫院的醫鬧手段又被人拿出來害人了?害的還是自己?
“黑夜給了我黑色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林陽一看,正是谷主任。
接起電話,“喂,谷主任。”
“林陽,醫院門口來人找麻煩了,你走醫生通道到急診科來,過來看看情況再說。”
“好,我馬上來。”
心臟已經開始不自主地加快速度,如戰鼓般擂響,戰爭一觸即發。
林陽解開了脖子上最上方的扣子。
“谷主任喊我去急診科,你們別擔心。”
見張華和張鶯鶯一臉緊張,林陽安慰了一聲就從後門的醫生通道往急診科趕去。
綜合科在醫院內部的一樓,而急診科是在醫院大門口的一樓,中間還有一段距離。
林陽此時腳步很匆忙,他有些不知所措,醫鬧事件層出不窮,他沒有想到這麼快就會降臨到他的頭上。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林陽前腳剛出門不久,科室裡捧著手機的護士和醫生們已經開始討論了起來。
“醫院門口有人鬧事,寫的是林陽的名字。”
“啊?剛來我們科的小林嗎?”
“小林怎麼會惹上這種事?”
“谷主任還是唐突了,年輕人做事還是不穩當,你看他這纔來多久,就出事了。”
“我看小林做得很好啊,應該不是他的問題吧?”
“唉,這世道,當醫生難啊。”
“……”
沒有操作的醫生和護士們躲在一起嘀嘀咕咕,躺在牙椅上的病人豎起耳朵試圖“竊聽”吃瓜,心中已經默默打起朋友圈的文案草稿。要是今天再見見血,作爲第一現場吃瓜的他們,朋友圈應該會被點爆吧?
不知道又可以賺多少個讚了。
“林陽!林陽!林陽人呢?”
一道粗獷的聲音忽然在科室響起,原本嘈雜的科室一下變得肅靜。
綜合科的護士長已經迎了上去。
“閆院長,您怎麼來了!”
“找林陽醫生嗎?他剛剛出去。”
來人正是閆學亮和他的幾個跟班心腹,而剛剛的粗獷聲音正是出自裘潛仁。
閆學亮皺著眉不怒自威,裘潛仁則自覺地繼續做閆學亮的大聲公:“去哪裡了?”
“我也不知道,要不我問問?”見到這一羣人黑著臉,還都是醫護人員最不想看到的行政部人士,護士長心裡也有些怵。
整個科室都聽見了裘潛仁的揚聲器式喊話。
那邊知道林陽去向的張鶯鶯和張華對視一眼,在護士長眼神轉過來之前一齊默默低頭,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知道林陽去哪裡了嗎?”護士長轉身大聲問道。
科室靜默,沒人回答。
護士長無奈回頭道:“沒人知道。”
裘潛仁見狀回頭看向閆學亮,閆學亮冷著臉道:“給他打電話,讓他馬上出現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