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上頜骨骨折的命名，由來……好像是一個法國人命名的，Le fort就是他的名字。”
林陽隨口答道，一個名字有啥好討論的？
“是了，你們看看，多和林陽學一學，我們身爲一個醫生，不光光要把專業知識搞懂，最好能全知全能。”
現在大多數學生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其實很多知識背後都有豐富的故事。
謝宏對林陽能答出來已經不意外了，眼前的年輕人給了他太多驚喜。
但是更大的驚喜是此時此刻的手術。
年資低的醫生第一次和主刀配合時，一般都會畏手畏腳。
一方面是緊張導致的拘束，一方面是不適應主刀習慣所致的擔憂和不自信。
每個主刀醫生都有他特別的習慣，有的對切口要求高，有的對視野要求高，有的喜歡沿著標記線做切口，有的切口隨心所欲……
因此，第一次配合時，一助們大多化身提線木偶，除了基本操作之外，剩下的操作都是主刀說一句，一助就做一下。
有時遇到細節操作還有可能主刀說好幾句，一助纔敢做一下。
可此時此刻，謝宏卻完全沒有開口提要求的機會。
謝宏對面的林陽似乎變成了他腦子裡的絛蟲，他腦袋剛想做什麼，林陽的便已經完成相應的準備等著他了。
這是傳說中的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啪。”謝宏拿著止血鉗敲了一下術區中的某隻手。
“認真點，出血及時去吸，視野清晰點，別每次等著林陽拿血管鉗夾！”
謝宏瞪了一眼正拿著拉鉤和吸引器的汪泉，罵道。
汪泉急忙道：“好，好。”
汪泉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誤，血液過多影響了術野。
難道是太久沒站在二助的位置上，他一時有些生疏了？
今天這是爲什麼？他一個堂堂主治居然連一個二助都做不好……
骨折復位一般順序是從上到下，此時切口已經盡數切開，謝宏開始做眼瞼的兩道小切口，用於輔助眶骨的骨折固定。
“持針器，帶圓針4號線。”
謝宏剛剛開始切，林陽就預判到了什麼，伸出手向器械護士拿東西。
器械護士看了一眼這位一臉認真模樣的帥哥，壓抑住好奇，輕輕將一把帶著針線的持針器拍到了林陽手裡。
手術採用經眼瞼結膜入路。
謝宏剛切開，林陽就出手了。
圓針以輕巧而迅速的力度於上下眼瞼內側皮緣處穿過，各縫牽引線，用於上下牽引暴露切口。
所以林陽拿針線的作用是爲了牽拉開切口，從而擴大術野。
謝宏沒有說，他卻已經做好。
“剪刀。”林陽繼續輕聲道。
爲了拿剪刀，林陽不得不先放下了左手幫助謝宏牽拉另一側眼瞼的止血鉗。
謝宏正心中暗贊，卻感覺自己馬不停蹄、行雲流水的操作忽然因爲林陽鉗子的消失而中止，心中一下不舒服起來。
“啪。”
汪泉又被打了。
“剪線都不知道剪？你還是實習生嗎？”
謝宏此時的感覺就像脫了褲子正想提槍上陣大戰八百回合，結果敵人直接裝死。
都怪汪泉眼力勁不夠！
“我來，我來，剪刀給我，在給我個大彎鉗！”汪泉急忙拿過林陽手上的剪刀開始剪線。
剪完後趕緊將大彎鉗夾在自己胸口，然後把剪刀塞在大彎鉗的手持處。
這樣可以隨時自己拿剪刀，避免頻繁向器械護士伸手拿，因爲他位置較遠，遞器械容易擋住手術視野。
汪泉感覺自己頭上有汗滴落下，他終於知道今天的問題出在哪裡了。
今天謝主任手術的動作實在太快，快到他前一件事沒做完，後一件事就已經開始。
而這麼快的原因，是因爲……是因爲林陽實在太嫺熟了？
林陽不是一個剛剛畢業的本科規培生嗎？他怎麼好像擁有主任的手術意識？
汪泉甩了甩腦子，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離譜。
謝宏繼續下刀，手術刀切開，電刀分離。
此時已經於下瞼結膜處切開結膜，並向內外眥延長。
“能剝離嗎？”謝宏問道。
“啊？”
“能。”
兩道聲音以疑問和肯定的語氣同時響起。
謝宏忽然問了句莫名其妙的話，然後汪泉和林陽幾乎同時回答。
汪泉沒聽明白，林陽已經知道了謝宏在說什麼。
“給我剝離子。”林陽伸手道。
謝宏問的是延切口向下分離至眶下緣，向後分離到眶底，仔細剝離，這樣才能完整暴露骨折的眶緣。
謝宏口罩下面的嘴角已經不自覺彎起了弧度。
“剝離子。”
既然林陽說能，那就可以實現左右開弓。
於是謝宏剝離右眼切口，林陽剝離左眼切口，兩人同時開始。
汪泉則又開始冒冷汗，自己今天到底在幹什麼？
昨天他和媳婦都很老實，自己也睡得不錯啊，怎麼這麼不在狀態？
眼部周圍有很多的細小血管，剝離時血液很快滿溢。
汪泉手忙腳亂地拿著吸引器，左邊吸吸右邊吸吸，有點忙不過來。
“給我兩個小彎，汪泉老師你幫謝主任吸就好。”林陽忽然說道。
只見林陽拿過兩把血管鉗，一把朝下戳入了切口內，一把朝上夾在了眼瞼內眥處，然後用紗布輕輕一擦……
血液的滲出居然明顯下降，林陽自己用紗布輕按就能保持視野的清晰，汪泉的吸引器在他這裡一時竟真的無用武之處。
謝宏見狀瞳孔一縮，問道：“內眥和外眥的分支？”
內眥動靜脈和外眥動靜脈是眼眶周圍主要的血管。
“嗯。”林陽心中暗歎，大主任果然厲害，這是止血術完美級裡的止血技巧，和口腔頜面外科專業關係可不大。
“你怎麼找到的？”謝宏又問道。
“看見的。”林陽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他擁有“軀體感覺強如狗”，雖然眼眶和眼瞼周圍大多是微血管在出血，但是他還是細微的察覺到了幾處不同的血流壓力。
憑藉眼力的判斷，他鉗夾了主要血管，從而控制了局部的出血量。
謝宏聞言眉毛一挑，沒再說話。
他年紀有些大了，五十七歲，已經有些老花眼，這種細微的東西他是看不見的。
他也從來沒看見過，年輕時候認真看說不定能看見，但那個時候根本不會看……
手術似乎變得很輕鬆起來，兩人同時小心翼翼地剝離著，也沒啥話說。
太安靜可不是他謝宏的手術風格。
“說起眼眶，我就想起來一個問題。哪個人來跟我說說黑眼圈是怎麼形成的？”
林陽他問不倒，後面睜著大眼睛正求學的各種學生他還問不倒嗎？
“沒睡好形成的。”頭最鐵的一位男實習生隨口就答道。
謝宏聞言罵道：“我看你纔沒睡好！”
轟……
衆人鬨笑起來，這答案確實傻不拉幾，難道主任會不知道睡眠不足會形成黑眼圈？
主任想問的是機制，是更深層次的原因。
“應該是睡眠不足，導致血液瘀滯形成的。”一位女性研究生強化了實習生的答案。
“爲什麼就眼眶周圍會血液瘀滯，其他地方就很少見？”謝主任追問道。